60
第60章
邱城是金洲地界內唯一一座建有機場的城市,是金洲和外界來往的重要交通樞紐。
金洲醫院位于金洲的省會,和邱城只有短短十公裏的距離。
從攔下車輛啓程開始,許亦洲數着時間和路程,等他幾乎對兩者快要麻木時,目的地到了。
那是邱城城郊的一處廢棄鋼廠,似乎是上個世紀的産物,被廢棄多年,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樣子。外部的前面附滿爬山虎,經過長期風化窗戶的玻璃不見蹤影,只剩下空蕩蕩的樓房結構,依稀能夠看見的裸露牆面布滿裂縫,仿佛大風一吹就能倒塌。
許亦洲站在原地,将眼前的全景收入眼中,數十秒後才往裏走。
沒有門窗,內外的空間理應是相接的,空氣不會流通不暢,但許亦洲一走進去,木料腐朽的味道和鐵鏽味便撲鼻而來。
許亦洲不自覺蹙眉,視線落在面前那間水泥房上。
那是有門的,且還開着,裏面有燈光,橘黃色的色彩映到牆面,能看見其間的人影閃爍。
陌生的人影,是個光頭,強壯粗狂而高大,他點了根香煙,重重将火機丢在牆腳。
許亦洲眉頭一皺,頓覺不對。
“想跟你單獨見個面不容易。”
一道聲音從身後傳來,許亦洲回頭看去,許良甫緩緩走近,停在他面前。
聽不到任何動靜,許亦洲可以确定,這裏只有許良甫和房間裏那個壯漢,沒有其他人。
“我爸呢。”許亦洲冷靜地說。
許良甫安靜了兩秒,突然笑起來,“你怎麽不問我當年的事,查了那麽久,費了那麽多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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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直勾勾地看着許亦洲,“直接問我不就好了。”
許亦洲蹙眉不語,他扯起嘴角,“小叔裝了十幾年,怎麽突然變卦要殺我呢,一樣的手段,是不是太看不起我了,覺得我查不出來。”
許良甫顯然知道他指的是哪件事,他攤開手,往屋子裏走了幾步,“不是有程修詢幫你嗎,程家家大業大,我可不敢瞧不起他。至于你——我以為程修詢是個心高氣傲的,強塞到他手底下的人活不過三個月,誰知道你們竟然能搞到一起。”
從他的嘴裏聽到這件事的初始,許亦洲只覺得惡寒。
在許良甫眼裏,任何有利可圖的東西或人,都是可以交易的商品。
他惡臭、陰狠,是陰溝裏見不得人的老鼠。
許亦洲咬着牙,一字一句道:“那件事就是你幹的。”
許良甫毫不在意,“當然,還有誰會想許良奕死呢,我啊,只有我。”
半明半暗的光線裏,許良甫直勾勾的盯着他,那雙眼睛深不見底,漸漸向他趨近。
同時,背後傳來腳步聲,屋子裏的壯漢走出水泥房。
“我的大哥啊……他知道我嫉妒許昌給他的資源,就把那些機會都讓給我,宴會的名額本來是許昌的,許昌給了他,他又讓給我。”許良甫低笑兩聲,笑聲又漸漸變得尖銳,最後接近瘋魔般“那又怎麽樣,覺得我會對他感恩戴德嗎?”
許良甫的話蕩在耳邊,許亦洲心神一晃,聯合多年前他父親順從許良甫讓楊必忠按照對方要求的做,幾乎就可以推演出——許良甫早就知道自己的哥哥縱容自己耍些小手段。
可能是不屑于理睬自己,也可能許良奕根本就不在乎,但不管是哪一種可能,都足夠讓許良甫更加厭惡,許良奕的善意和縱容對他來說就是施舍,是恥辱,但他确實吃到了甜頭,于是更加變本加厲。
那最後一次看似“小手段”的陰謀,是許良甫最貪心的一次。
他要讓許良奕徹底沒命和自己争,要讓許良奕交還屬于自己的東西,錢財、權利、地位還有……
許良甫低頭凄笑,尤為滲人。
良久,他忽而道:“你走吧。”
許亦洲一愣,蹙眉反問:“什麽意思?”
小屋的燈滅了,壯漢的腳步落在身後,許亦洲頭皮發麻,心髒狂跳起來。
但他面上不顯,只是捏了捏掌心。
“你讓我來,不就是想要我拿我自己換他嗎?還是說……你都想要?”
許良甫停頓半晌,輕飄飄道:“你的命我想拿,早就可以拿了。”
“但許良奕的命,不是你想要我就能現在給的。回去告訴程修詢,撤回他的人手放我出國,到達安全的地方以後,我自然會把許良奕送回來。”
許亦洲沉聲道:“你不是一個說話算話的人。”
許良甫哼了一聲,“你沒得選。”
壯漢走到許良甫背後,晏清雨終于看清他的長相。
是個高壯健碩的黑人,一身無比誇張的肌肉,卻有着明顯的老态。頸部長長的刀疤讓人不自覺聯想他的經歷,由衷地感到膽寒。
許良甫沒動,壯漢也沒動。
許亦洲額角狂跳。
許良甫側身給他讓道,颔首道:“請。”
許亦洲靜默幾秒,擡腿往外走。
靠近破敗大門,背後的許良甫笑意盎然:“出了這扇門,就要小心了。”
許亦洲動作一滞,聽出許良甫話裏藏着什麽,但他需要盡量不讓對方起疑心,只能保持往前走的動作偷偷向後看。
往前一步,大門就離他近一步,即便那扇早就看不出原本模樣的門起不到任何保護和隔絕的作用,卻也冥冥中代表光暗的交界。
身後響起沉悶的腳步聲,逐漸加快,向許亦洲靠近。
許亦洲脊背繃緊,霎那間猶如出弓的箭,飛快往外跑去。
不用回頭,都能知道身後是誰在追他,人種的基因差距難以越過,更何況對方的身體素質顯然比許亦洲好得多。
許亦洲只能盡量什麽都不去想,一個勁地往外跑。
不出幾步,他跑過大門前的時候,鼻尖落下幾塊碎末,落在臉上粗糙發疼。
許亦洲來不及分辨那是什麽,只能奮不顧身往外跑,下一秒,頭頂發出異動,許亦洲腳步一頓,下一秒,頭頂整片水泥結構倒塌下來,盡數向他身上砸來。
轟隆——
許亦洲被巨大重力壓倒在地,胸口一悶,半晌四肢才開始出現密密麻麻的疼,像是要把他的骨頭和皮肉拆開似的,身上受壓的地方發起熱,許亦洲分不清那是自己産生的幻覺還是血的溫度。
模糊的視線裏,黑人壯漢緩緩朝他走來,譏諷又得意地俯視他。
不等他做什麽,他也做不了什麽,意識便陷入混沌了。
人失去意識的同時,也會失去判斷時間的能力。
不記得具體過了多久,許亦洲睜開眼,全身上下沒有一處是不疼的,是那種持續不斷的鈍痛,深長難耐,尤其是身體背面,不是骨科挫傷的那種疼,像是擦傷。
他可能是被拖行了一段距離。
許亦洲睜着眼,眼前一片黑暗,他的眼睛被黑布蒙上了。雙腿和雙手都被麻繩緊緊綁着,周圍可挪動空間內,沒有任何可以依靠的地方,因此他是蜷縮着側躺在地上的,并且 大概已經維持了很久,腰腹的肌肉陣陣酸痛。
許亦洲忍着疼,試着動了動四肢,随着動作,牽扯布滿全身各處的傷口,疼得許亦洲立即不敢動彈了。
即便如此,綁在手腕和腳踝上的麻繩也沒有任何松動的跡象。
昏迷期間不會有人給人質喂水,許亦洲口幹舌燥,舔了舔唇,嘗到淡淡的鐵鏽味。
周邊除了他剛剛動彈幾下發出的衣物摩挲聲,再也沒有別的動靜了,安靜得落針可聞,一時間也不能判斷周圍有沒有人,自己身處哪裏。
但許亦洲并未覺得不安,沒在意幹裂的嘴唇,反而暗自思忖着其他人找到自己的概率。
“吱呀——”
前方一陣刺耳的聲響,許亦洲應聲擡起頭。
沉重半急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光聽都能發現對方的步伐毫無章法,依照聲響,可以判斷來人身量不矮。
許亦洲沒有動彈,他保持着方才的姿勢,靜觀其變。
“不用裝,你醒了。”
那人嗓音低啞,說話帶着濃重的異域口音,普通話卡頓不流利。
是一個完全陌生的聲音。
許亦洲張口,适應自己嘶啞的聲音,半晌才說出話:“你是許良甫的人?”
并沒有立刻得到回答。一陣動靜後,有人在他不遠處坐下,微小動作的聲響不斷放大,在偌大空間中回蕩。
可能是哪裏的廢棄倉庫,許亦洲想。
鼻腔突然湧入一股難掩的氣味,酸臭的、又像是燒焦味,有些刺鼻。
這種反常的氣味一般都不會是什麽好東西,許亦洲下意識屏住呼吸,腦海裏蹦出一個可怕的想法。
不等他細想,那人講話了。
“我要拿你換我要的東西。”
許亦洲控制不住自己顫抖的聲線,喉結上下滑動。
“什麽東西?”
即便他早有心理準備,此刻也有點慌神,盡量保持鎮定外表的同時,默念救援可以快點找到自己。
聽到他的問題,那人突然懶懶笑了起來。
許亦洲頓時膽寒。
笑聲緩緩收住,許亦洲屏住呼吸,腳步聲再一次響起,停在面前,僅有咫尺之距。
很快,帶有粗繭的兩根手指擠入鼻梁和眼眶的空隙,發力向前扯,但結實在打得太緊了,許亦洲整個人被他用蠻力拉扯,直直向前撲,黑布将他的太陽穴連同後腦勺繃得生疼。
腦袋狠狠朝着地面撞去。
喉間頓時滿開一股腥甜,意識白了片刻,許亦洲眼冒金星,許久才恢複清明。
“什麽東西?”壯漢重複一遍他的話,像是孩童學語,又似是向自己詢問。
他随後說了一串英文,無需特意翻譯這串字符的中文意思。
——海洛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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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