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三合一)

第24章 (三合一)

……

‘喂,你在幹什麽?傻站在這裏不動,不是讓你把待測試的藥物給它注射了嗎?’

‘呃,但…但是他畢竟還是個孩子……’

‘哈?你在說什麽蠢話。它只是一個實驗品,和那邊的實驗動物,狗,兔子,小白鼠,沒有任何區別。如果不通過實驗證明對人體有效的話,我們的研究等于白研究,知道了嗎!’

穿着白色外套的男性對身旁的助手厲聲呵斥,大概是看出助手臉上的猶豫和不忍,聲音終于放緩了些。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做出前輩的樣子語重心長地說道,

‘我知道你剛來不久,作為科研者,你應該摒棄這種無用的同理心。科學是什麽,是理性,是……’

白大褂男人又在喋喋不休些聽不懂的東西了。

兩個人說着話,然而不遠處,更多穿着白色衣服的研究人員正忙碌着手中的工作,無暇顧及周圍。

‘看看隔壁的研究組,多麽的理性,偉大!他們正努力用科學的力量掌控神明,不,如果成功了的話,人類将成為神明之上的存在!我們怎麽能弱于他們!’

‘啊,那些瘋子啊……’

白大褂男越說越激動,開始慷慨激昂地演講,唾沫星子飛得到處都是,完全沒有留意聽到助手的小聲嘀咕。

‘比起他們試圖控制神明的力量,我們研究長生藥倒顯得平庸了許多。’

‘快去把3.4.31版的藥給它注射試試看。’

‘好、好的……’

雖然擺脫了博士,不用再去聽對方那些打雞血的話,但心情依舊很差。

助手拿着注射器嘆了口氣,步伐沉重地朝着那個方向走去。

不遠處趴在地上的金發男孩,正翻看着已經看了一遍又一遍的童話書。

五感敏銳的他聽到了腳步聲,擡起頭,看到是前不久調過來照顧自己的黑發哥哥,眼睛一亮,從地上爬起身,噠噠噠地跑了過去。

‘哥哥,你來了。’

‘啊,嗯……抱歉,今天是要打針哦。’

助手勉強扯出一個笑臉,面對男孩看向自己亮晶晶的眼睛時,強烈的愧疚與罪惡感幾乎淹沒了他。

就算博士說把對方當成普通的實驗動物,但不論是對方的聲音,臉,身體,無疑都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類。

況且,就算是實驗動物,相處之中也會産生感情啊。

他沒有說話,将嘆息藏入心底。

金發男孩沒有什麽異議,只是伸出了手,不哭不鬧地接受了注射。

‘嗯,要觀察幾日排異現象,要做記錄……為什麽藥物在你身上沒有排異現象,在其他實驗體上則反應劇烈呢?因為是小孩細胞活性強嗎……’之前的幾個成年實驗體都因為排異現象死亡。

但關于這個孩子的來歷,也沒有人告訴過他。

助手看着那個針孔冒出的血,小聲嘀咕着。

當意識自己正朝着自己最讨厭的方向靠近時,男人的臉色變得灰暗,衰敗下去。

‘……唉,對不起,我不該說這些。對于你來說,或許還是死亡更輕松些吧……嘶……抱歉,我又多嘴了……’

金發男孩看着面前碎碎念的黑發哥哥,一臉茫然。

不過比起聽對方說這些聽不懂的話,他更希望對方能帶自己出去走走,悶在這裏實在是太無趣了。

無法拒絕小孩如同金毛幼犬一般的閃亮星星眼,助手猶豫再三,還是違背了前幾天「最後一次帶你出去玩」的話,牽着金發男孩的手從房間裏離開。

能出去玩,這讓小孩很開心,拽着他的手地就要往前沖。

助手心驚膽戰的,可不敢松手——這家夥撒手沒的屬性比起金毛更像是哈士奇,上次讓他找了半天。

雖然這麽說很不禮貌,但真有種帶自己小狗出門遛彎的錯覺。

走廊裏的人并不多,要麽抱着自己的文件夾,要麽就神色匆匆,面對這一大一小二人,那些人幾乎都直接無視。

這反而讓助手松了口氣。

這裏是軍方的實驗基地。

雖然冠以官方的名號,卻又不止官方的人在運作;說是搭順風車也好,又或是說通過別的研究來掩飾真正的實驗項目也罷,大大小小的研究項目都在這個基地內開展。

他們不過是其中項目組的一個。

‘最近,來了好多陌生的大人呢。’

‘啊,因為隔壁那邊的實驗進展很大,所以調了很多人過來吧……咦,難道說這些人你都有印象嗎?臉都記住了?’

助手碎碎念着,反應過來後,聲音有些驚訝地問道。

然而金發男孩并沒有回答,他的注意力全然被其他的東西所吸引去了;不知看到了什麽,他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眼睛望着某間房間的窗戶。

助手順着男孩的視線看去。

那個房間裏的大人們看起來比自己呆的實驗室更加繁忙,隔着禁音的玻璃窗,似乎都能聽到他們在裏頭争執議論的聲音。

他們圍着一個巨大的玻璃培養容器,裏頭裝滿了淺綠色的營養液,大大小小的管道不止通往何方。

玻璃罐內,一個看起來和自己年紀差不多大的小孩子,正閉着眼睛漂浮在溶液之中。

像是在靜靜地沉睡,周圍的喧鬧仿佛幹擾不到他。

很少看到同齡人的男孩微微瞪大眼睛,仿佛找到了同伴般,就差搖起尾巴了。

趁着助手愣神,他一下掙脫了對方的手,吓得對方在後頭連聲阻止。

不過這次金發男孩沒有亂竄,而是噠噠噠地跑到那塊玻璃窗邊上,踮起腳尖趴在上頭,整張臉都貼在了玻璃上,留下一道印記,有鼻子有眼的。

——如果清潔員來了,看到這個痕跡估計會感到迷惑吧。

隔着玻璃窗,金發男孩指着玻璃罐頭裏的那個陌生的男孩,問道。

‘我能去找他玩嗎?’

‘呃,這個……應該不太行。’助手面露難色,打着哈哈道。

是「荒霸吐計劃」的實驗産物啊,那個孩子是克隆體人造人吧。

「人類真可怕,貪婪又瘋狂。」

妄圖将神明的力量容納在人類的軀體內,控制,利用,滿足自己的私欲也好,為了探求異能的真相也好。

身為科研人員,他偶爾會這種瘋狂的行為感到不可置信與恐懼,但卻又必須承認,自己的內心深處,又對此感到好奇。

他在心裏碎碎念着,自我唾棄了一番,卻聽到身旁小孩好奇的聲音。

‘那他和我一樣嗎?’

‘嗯?’

金發男孩擡起了腦袋。

幼童純粹無暇的眸子倒映着男人的臉,疑惑地問道。

‘他叫什麽啊?’

‘還是說和我一樣,都沒有名字嗎?’

……

黑澤裏奧猛地睜開眼睛,意識重新回歸大腦。

呼,爆炸連鎖反應發生了幾次了?三次還是四次來着?

金發少年眨了眨眼睛,轉動腦袋環視四周。

周圍一片漆黑,斷裂的電線迸發出的花火成為了難得的光。

偶爾聽見什麽東西斷裂、碎掉的聲音。

鼻腔裏彌漫着濃烈的,物品燒焦了的氣味,被火焰點燃的炙熱空氣從氣管一路鑽入肺泡,連帶着把肺裏的氧氣也一并點燃。

金發少年很快就反應過來,立即屏住呼吸,試圖将壓在自己身上的石頭挪開。

有點重,剛好壓在腿上,沒知覺了。

如果中也在這裏的話,用異能力一下子就能把這些石頭給挪開吧。

裏奧不由得苦起眉頭,在心中小聲抱怨。

但不論他在心中怎麽樣抱怨,手上的動作還是沒有停下。

費了老大功夫,這才把那塊石頭挪開。

因為一條腿受傷,無法站立,金發少年只能掙紮着拖着那條失去知覺的腿,試圖挪向一旁的空地,

然而他的頭頂上,失去支柱的水泥牆搖搖晃晃着,因為剛剛的爆炸而形成的碎渣,順着傾斜的牆壁滑落。

落在頭發上的碎渣讓黑澤裏奧下意識地擡起了腦袋,綠眸倒映出上方那塊搖搖欲墜的混凝土塊。看起來好像馬上就要掉下來了。

如果被砸中腦袋的話,後果可不得了吧。

腦海中思緒一閃而過。

——結果,那塊混凝土塊真就這麽掉了下來。

一聲悶響後,這片黑暗又重新回歸了寂靜,悄然無聲。

不過,僅僅是幾秒鐘之後,那塊碎石壓下來的的地方又冒出了窸窸窣窣的聲響。

一個金色的腦袋從碎石堆裏突然冒了出來,甩了甩頭發裏的碎渣,像是土撥鼠似的。

黑澤裏奧掃開身上的碎石,忍不住自言自語。

“嗚哇!剛剛還想着會不會砸中我,結果正中腦袋啊!”

該說是不幸還是萬幸,倒也幫了他的忙。

金發少年嘀咕着,從那堆碎石裏爬了出來,又在原地跳了兩下。

身體各處沒什麽異樣。嗯,這下方便多了。

裏奧眉開眼笑着,然而剛剛爆炸之後,這層新改建出來的地下層,哪兒都算不上是絕對安全。周圍碎石掉落的聲音,讓他又犯了慫,乖乖縮回腦袋。

不過……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先處理。

黑澤裏奧原地駐足,然後認真搜尋起周圍的碎渣。

他像是在秋天搜尋食物的小倉鼠似的,探着個腦袋到處鑽來鑽去,很快就搜集到了一堆因為爆炸而化為焦炭的碎塊,幾乎看不出原本的形狀。

“這個是什麽……哎,碎得夠徹底的,不過把大塊明顯的找齊應該差不多了吧。”

黑澤裏奧抱着那堆看不出原型的碎塊,四處張望了一番後,順着被擠壓變形、大概算得上是窗戶的地方翻了進去。

實驗室裏一片狼藉,所有的器材幾乎都随着這場爆炸而破碎報廢;之前自己所看到的研究員也沒能逃脫,身體因為爆炸而支離破碎,或是被高溫燒灼成了焦炭,蜷縮成鬥拳狀。

至于那些易燃的文件,早就化成了灰燼和地上的塵土融為一體。

金發少年立即忙活了起來,将剛剛收集到的碎塊分散着丢到那些屍體之中。因為都燒得差不多了,根本分辨不出來。

某種意義上,被炸成這種程度也算是幫了他銷毀證據的忙。

忙活完這些,黑澤裏奧滿意地點了點頭,擦了擦額頭上并不存在的汗珠。

金發少年蹲下,看着地上的屍體,想了想,模仿着漫畫裏主人公的樣子雙手合十,至于腦袋裏是否是真的在為亡者禱告就不知道了。

片刻後,他放下了手,又抓了抓自己的頭發,有些苦惱。

“哎,那這樣不就全死掉了嗎。”停了半秒,他又慢半拍地反應回來,“不對,還有我沒死呢。”

他看了看自己身上被爆炸弄得破破爛爛的西裝……現在應該只能說是布料,勉強挂在身上遮掩住關鍵部位。

這造型,看起來比逃荒者來得更加落魄。

“不過,現在最重要的還是怎麽回到地面上吧。地下不安全,要是被徹底埋在地下就糟糕了。”

黑澤裏奧鼓起包子臉,開始四處搜尋出口。

很遺憾,他原本過來的地方,早已因為爆炸造成的坍塌而被堵上,如果想要從原路返回的話,無疑是一種奢望。

于是,他決定尋找別的地方,看看能不能爬回地面。

黑澤裏奧擡腿,剛跨過碎石和屍體,忽然,聽到頭頂上響起了腳步聲。

人并不多,大概兩到三個的樣子。

是擔心于人過多會導致這裏二次坍塌嗎?

頭頂上傳來的動靜令金發少年的動作停了下來。他微微偏過腦袋,聚精會神,以便聽得更加清楚。

“……那家夥……”

“小心,炸……”

“分開找!喂……”

似乎還有自己熟人的聲音。

“——可惡。”

哦,這個是中也的聲音。

平時中也暴躁罵人的時候,就是這個語氣。

黑澤裏奧頗有自信地分辨出那人的身份。

他興高采烈地剛想要開口喊對方的名字,一向慢半拍的腦袋大概是因為在這次爆炸中更新了一遍,運轉速度比之前快了不少,緊急制動住了聲帶。

金發少年低頭,看了眼自己完好無損,活蹦亂跳的身體,再回頭看看實驗室裏那堆沒一具好的屍體,腦袋再笨也得轉過彎來了。

裏奧立即在四處巡視,然後特意在地上最髒的地方打了一圈滾,尖銳的石子或是斷裂的木頭劃破脆弱的皮膚,留下一道道血痕;地上焦炭的高溫也為他提供了相應的便利。

看上去比剛剛狼狽多了。

“應該差不多吧……”裏奧壓低嗓音嘀咕的一句。

他想了想,在周圍找了根斷掉的鋼筋。

做了一番心理掙紮後,黑澤裏奧還是選擇狠狠地紮入右手手臂,瞬間被疼得龇牙咧嘴,差點沒原地蹦起來。

嗯,現在肯定可以了。

金發少年自信滿滿地點了點頭,然後深呼吸一口氣,坐在地上仰頭,聲音中氣十足地大喊:

“中也——我在這裏,聽得到嗎——”

喊完這句話後,裏奧立即安靜下來,認真去聽頭頂的聲音。

原本的腳步聲停了下來,周圍安靜得似乎只剩下自己剛剛喊完後的回音了。

嗯?沒聽到自己的聲音?

還是說原本頂上就沒有人?

金發少年狐疑地歪着腦袋。

他剛剛應該沒聽錯,是中也的聲音沒錯啊。

“中……”

正當裏奧準備再大喊一聲時,剛要出聲,就聽見頭頂傳來細碎的,“咔嚓咔嚓”的聲音,那半個音節又被重新吞了回去。

随後這咔嚓聲越來越響,越來越大。

腦袋頂上的那一整塊被爆炸火焰熏黑了的混凝土天花板,直接被掀起,籠罩着一層淡淡的暗紅色光芒。

光亮從縫隙中争先恐後地鑽了進來,落在他的臉上;那縫隙越來越大,直到頭頂上的天花板被徹底掀翻到一旁,他可以看到天空。

如同畫布一般的天空,濃郁的深藍色幾乎凝結成水,卻又被月亮所散發出的柔和的白光照亮;完整又明亮的圓月,甚至可以看清上頭凹陷下去形成的月海。

赭發少年踩在洞的邊緣,背對着月亮。

肩膀上,帽檐上,發絲上,仿佛籠罩着一層薄薄的白霜,同時又交織着危險的暗紅色異能光,碎石、鋼材、木板……如同失去重力般漂浮在他的周圍。

那雙钴藍色的眸子從上方俯視着自己,就像是書中所描繪的神明一般。

黑澤裏奧一愣,呆呆地眨了眨眼睛,然後又彎起眉眼,露出燦爛得毫無陰霾的笑容,發自內心的說道。

“中也,果然好厲害啊!”

在黑澤裏奧的誇誇聲中,中原中也操控着重力,從地面一躍而下,将周圍岌岌可危的建築廢材們清理到一旁。

他趕緊沖向黑澤裏奧。

金發少年坐在地上,被鋼筋貫穿了的手臂無力地垂下,看着就相當的疼,中原中也感覺自己的神經似乎也跟着跳了跳。

“不愧是港口mafia的重力使大人,超厲害超帥氣!剛剛掀開天花板的時候,像是神明一樣!”

黑澤裏奧完全沒有傷患的自覺,精力十足地叽叽喳喳着,說到興奮的地方甚至還想要用手比劃一番。

結果就是這麽一扯手臂,那個被貫穿的窟窿眼,血花冒得更多了。

“別再亂動了,手臂不想要了嗎!”中原中也咬牙切齒着,頭發氣得都快豎起來,忍不住罵道,“你這家夥……”

要知道剛剛聽到這邊的爆炸聲後,自己的心髒都快停了。

過來以後發現這邊坍塌嚴重,更是腦袋一片空白。

還好他沒離開,又正好聽見了對方的聲音。

然而,他得承認,自己在看到金發少年燦爛的笑臉時,在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氣。

赭發少年伸手,戴着黑色手套的手直接拎起對方的衣領,看似粗魯的動作,實際上卻相當的小心翼翼。

他不忘用重力桎梏住對方的手臂,防止某笨蛋瞎撲騰導致傷勢加重。

中原中也的猜測果然不錯。

第一次被重力異能操控着懸浮在半空中的感覺,對于黑澤裏奧來說非常的新奇。

如果不是不方便動,他想嘗試一下在用空氣中自由泳的感受。

這樣失去重力飄着,像是免費當了一回宇航員——這樣說起來,中也豈不是天天過着随時随地都能開宇宙飛船的生活?

哇,突然好羨慕中也。

……電波系的腦回路不要随意揣測。

拎着金毛笨蛋回到了地面上,中原中也用肉眼簡單掃視了一番——除了手臂以外沒有太大的傷,只是看起來髒兮兮的,還有一些并不嚴重的擦傷和燒傷。

中原中也抿了抿唇。

見對方身上的衣服破爛得沒剩下幾片了,赭發少年脫下自己身上的西裝外套披在對方的肩膀上,完全不在意什麽髒不髒的。

他本想直接開着異能把人拎去醫院,結果周圍的黑手黨們看起來比他還急,急哄哄地湊上來關心裏奧的傷勢。在看到金發少年慘兮兮的樣子後,都忍不住從牙縫裏倒吸一口涼氣。

尤其是木村,一邊罵着裏奧,一邊懊悔于辜負了中也的信任,沒能看住這家夥。

雖然自己也因為剛剛的爆炸坍塌受到波及,簡單處理了一下傷口,依舊堅持着過來一起找人。

黑澤裏奧笑嘻嘻地,用那只完好的左手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反過來安慰對方不要擔心。

“哼哼,我超級幸運的哦。爆炸的時候剛好在距離爆炸點最遠的地方,又剛好縮在角落的三角區,所以沒什麽大礙啦——”

的确,在這場瓦斯爆炸後只是傷到了一只手,的确可以算得上的幸運。

周圍的黑手黨們不由得感慨和慶幸于對方的幸運。

甚至有人說,下次出任務前先來摸摸裏奧的腦袋,說不定能沾上點好運。

“喂,別再說這些有的沒的!先送去醫院!”

“木村,你也去醫院。”

“剩下的人,看看還有誰受傷的,沒有的趕緊打掃收尾準備閃人。這麽大的動靜,條子們肯定要過來了。”

中原中也忍無可忍,擰着眉頭厲聲呵道,條理清晰地安排着衆人的工作。

雖然赭發少年比這裏在場的絕大部分人年紀小,但在黑手黨這樣一個強者為尊的世界裏,沒有一個人敢不服他的。

衆人立即關上了話匣子,快速行動起來。

就連黑澤裏奧也乖巧地閉上嘴。

在被搬上車的時候,還不忘朝中原中也做了個加油的手勢。

……中原中也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然而,冷靜下來後,一絲遲疑湧上胸口。

——這場爆炸的規模可不小,而對方只是受到了這麽一點傷情。

如果說是幸運的話,那的确可以算得上是天選之子了。

中原中也輕啧一聲,活動了一番自己的手腕;這個時候才想起來給自己那搭檔說一聲。

赭發少年摁着耳麥,說道。

“人找到了,活……”

說了一半,中原中也又閉上了嘴。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從剛剛那個把裏奧撈上來的洞窟裏飄出,同時加了一層電子噪點的特效。

雖然很微弱,但足以證明那家夥此時在哪裏了。

中原中也松開了手,再次轉身從那個被自己掀開的天花板窟窿跳了下去。

那塊坍塌的廢墟之中,如同烏鴉般穿着一身漆黑的黑發少年正蹲在地上,背對着自己,也不知道在研究什麽東西。

中原中也瞥了一眼被抛下來搭在一旁的軟梯。

這家夥,明明也急匆匆地跑過來,結果剛剛又一直站在外圍沒有靠近,自己當然懶得管他在想什麽。

一會兒功夫不見蹤影,還以為是去處理後續工作,結果出現在了這裏。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下來的。

赭發少年也沒有刻意遮掩自己的腳步聲,在踩碎不知道什麽東西發出的清脆聲後,他肯定太宰治那家夥一定是聽到了。

“喂,條子來了,還不趕緊撤。”

中原中也微微皺眉,雙手插在口袋裏,沒好氣地說道。

太宰治沒有回應,精致的臉蛋大半都被繃帶包裹遮擋住,僅露出的那一只鳶色眸子,無聲地凝視着地面上的那攤鮮紅的血跡。

“果然很奇怪吧。”

“血跡沒有氧化,說明是剛留下不久。”

黑發少年自言自語着,伸出手指在上頭碾過,黏稠的血液混雜着地上的塵土,又髒又黑。

他慢吞吞地站起身,眼神在周圍飛快地掃過;然後彎下腰,穿過變形了的門,踩在碎裂的玻璃上,走進實驗室。

“沒有活下來的人了。”

“屍體破損嚴重,有些碎塊的分布卻有些奇怪。”

太宰治在研究室裏頭繞了一圈後鑽出來,又在四處打量了一番,很快又發現新的痕跡。

“這裏是長道的拖痕……看起來像是腿受傷了不能移動,唔,應該是爬痕。嗯?到這裏就消失了…又是新鮮的血跡呢。”

太宰治站在那塊碎裂的混凝土塊邊上,俯視着那處并不明顯的血跡。

中原中也沉默着,複古禮帽的帽檐擋住了那雙銳利的钴藍色眸子,主人的神情也被帽檐所掃下的陰影遮擋嚴實。

直到太宰治轉過身,中原中也這才擡起腦袋,面無表情地看向搭檔。

“喂,太宰……”

“差不多可以走了,再不走條子們就要來了。”

太宰治出聲,打斷了中原中也尚未說出口的話。

少年的聲音輕快,漫不經心的樣子,看上去仿佛什麽事情都沒有放在心上。

這真是……

比想象中要更加麻煩呢。

*

等中原中也等人剛從那化工廠大樓撤離完畢,軍警們踩着後腳跟就趕到了現場。

彈孔,子彈殼,屍體……最顯眼的,還要數地面上那個巨大的窟窿,天花板都被掀翻到一旁;深黑色的濃煙從地面裂紋縫隙和窟窿眼裏冒出,噼裏啪啦的電火花聽起來也十分吓人。

官方人員看到這一幕波瀾壯闊的場景,不由得揉了揉自己一跳一跳發疼的太陽穴。

雖然知道百分之八十的概率是黑手黨們火拼造成的痕跡。

但是這個爆炸形成的大洞又是怎麽一回事!你們黑手黨別太過分了!

“不管了……對外就說是瓦斯爆炸吧,其餘的也就不用說了。”

這邊官方的人正對着這場爛攤子捏着鼻子罵罵咧咧,另一邊的元兇們則顯得安靜許多。

港口mafia的專屬醫院內。

好像半個多月前,自己剛過來給腿打過一次石膏,現在則換成了手臂。

作為黑手黨旗下的醫院,比起普通的傷病,這種槍傷、燒傷、貫穿傷對于醫生護士們來說,處理起來可謂是熟能生巧。打完麻藥,三下五除二就把做完了全套手術和處理,送了金發少年一套豪華石膏套裝。

黑澤裏奧苦着張包子臉,揮了揮被包紮得像是火腿棒一樣的右手,呼呼生風,感覺都可以用來當做武器了。

“喂,臭小子,恢複的怎麽樣了?”

“木村前輩!”

見是熟人來探望自己,金發少年臉上的表情一下變得燦爛了許多,準備掀開被子跳下來找對方玩,但被對方當場制止。

“你這家夥真是一刻也安靜不下來,還是給我老實呆着吧。”

木村罵罵咧咧着,伸手戳了戳金毛的額頭。

他本人帶着傷,但比起裏奧的要輕很多,只是臉上和手臂上貼着些繃帶。

雖然裏奧這次受傷也和他自己亂跑有關,但木村還是感到自責,還是把這笨小子當成自己的弟弟來看待。

男人伸手揉了揉對方的腦袋,說道。

“等你好了,到時候一起去吃飯,我請客!”

“真的嗎?木村前輩請客?”

黑澤裏奧的眼睛裏冒着光。

想起上次請這小子吃飯,直接吃癟了自己錢包這件事,木村的表情小小的扭曲了一下,但還是強忍着心疼,點了點頭。

“對,我請……不許挑太貴的啊!”

“好耶!”

金毛歡呼雀躍中,那條白色“火腿棒”高高舉起。

木村原本還想和對方說說上次任務的事,結果就看見面前的黑澤裏奧忽然看向了自己的身後,舉起手興奮地招呼着。

“太宰,你也是來看我了嗎?”

随着金發少年的視線看去,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門口,如同黑色的幽靈一般悄無聲息。

黑發少年的肩上披着那件沉重的黑色西裝,臉上脖子上纏着萬年不變的繃帶,造型看起來傷得比裏頭這倆更重。

光是站在那裏不動,鳶眸幽幽地看過來,便給人一種難以喘息的壓迫感。

“太宰幹部。”

木村雖然是中原中也底下的部下,對太宰治在港口mafia裏的名聲,也是相當有所耳聞。

世上最年輕的黑手黨幹部啊……

木村向對方畢恭畢敬地低下腦袋問好。

對方一看也是來找裏奧的。

木村相當有眼力見地找了個借口離開,太宰治也沒多做搭理。

他剛關上門,轉身就看到自家上司居然也站在門口,被吓了一跳,條件反射地就要開口道。

“中……”

赭發少年用眼神制止了他的聲音。

木村心領神會,只是朝對方颔首行禮。

離開時,卻又忍不住在心中犯嘀咕。

裏奧那小子,讓幹部和準幹部都這麽關心操勞啊。

啧啧,人緣真不錯。

……

病房內。

太宰治看了一圈周圍,最後目光才施施然地放在面前的金發少年身上。

得到了黑發少年的目光,金毛笨蛋屁股後頭那根看不見的尾巴搖得更歡了。

裏奧想起了什麽,朝着太宰身後看了看,疑惑道。

“咦,中也沒來嗎?”

但我怎麽感覺到他的氣味了?是錯覺嗎?

“……看來裏奧你真的很喜歡中也呢。”

“但我也喜歡太宰!兩個人都喜歡!”

小狗在這一點上端水很平——能陪他玩的人都是好人——雖然他說的是實話,但太宰治看起來不怎麽相信的樣子。

黑發少年臉上表情沒什麽變化,只是淡淡地說道。

“昨天那場爆炸鬧出來的動靜很大,軍警那邊原本對mafia的行為,如果不觸碰到底線一般都會裝作沒看見。”

“不過昨天的事情,官方的反應似乎特別強烈。”

“這段時間就算是港口mafia都得收斂着些行事呢。”

“哦……”

裏奧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眼神依舊智慧。

太宰治也沒指望對方能理解到哪裏去,只是稍微介紹了一下後續情況,算是幫木村說完了未說完的話。

見太宰治不說話了,裏奧又歡快地接過了話茬,興奮地聊起前幾天在醫院發生的事。

說這家夥聒噪也是有原因的。

太宰治微微偏過臉,看了眼面前的裏奧。

金發少年穿了一身黑藍白條紋的病號服,臉上脖頸上纏着和自己同款的繃帶,看起來卻有些不順眼。

而本人似乎毫無意識自己這幅病號裝的可憐摸樣,深綠色的眸子充滿活力,精神頭相當得好,說話聲音也非常洪亮。

“好消息是,你又能休假了。”太宰聳了聳肩,“上工一個多月,成功進醫院兩次,斷腿又斷手。”

黑發少年故意拉長了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嘲諷。

“沒事。我不怕!”

黑澤裏奧豎起了一只大拇指,歡欣雀躍地說道,“反正港口mafia有傷病補貼,簡直是業內标杆!”

“業內标杆?聽上去你好像還在別的組織呆過似的。”

“唔、唔……我聽三浦前輩說的!其他組織都沒有呢!”

裏奧有些結巴,但很快就流暢了起來,

“港口mafia就連加班費都是雙倍的,所以三浦前輩說,就沖着這點,他這輩子都可以給港口mafia打一輩子的工了。”

不過本來黑手黨應該都算是終身制的吧?連跳槽都很麻煩。

說到這個,黑澤裏奧忍不住歪頭,在心裏認真思考起來。

正在金發少年又在天馬行空,思索着奇奇怪怪的問題時,太宰治忽然話鋒一轉,語氣像棉花糖一樣輕飄飄的,好似不經意間發現了什麽事情般,問道。

“說起來……”

“裏奧,你的項圈呢?”

“嗯?”

黑澤裏奧聽到太宰治的話,茫然地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頸,空空蕩蕩。他又擡起頭,盯着面前微笑着太宰眨了眨眼,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脖子上那條金屬項圈是真的不見了。

金發少年不禁大喜,那雙綠色的眸子肉眼可見的一亮。

哇,真的不見了!

太好了!

想必是在爆炸的時候,跟着腦袋一起炸碎了吧。

他本來還想着怎樣才能把自己的腦袋弄下來,好像除此以外沒有別的解決項圈的手段了。

畢竟A不能殺,殺了就輪到中也來追殺自己了。

正所謂想要解決問題,實在沒有辦法的時候,要麽解決造成問題的人,要麽解決提出問題的人,又或者直接解決需要解決這個問題的人……

咦,好像在說繞口令一樣,反正黑澤裏奧最後得到的結論就是——解決不了A,剩下的方法看來就是解決掉自己了。

但自己砍自己的腦袋,怎麽想都不可能嘛。

他甚至都想去隔壁警察局問問,你們那裏有什麽無頭屍體之類的相關案件,能不能給他參考參考。

之前聽伏特加提起,他和大哥去游樂園交貨時遇到的一個離譜案件,好像是通過雲霄飛車把男人的腦袋弄掉了的。

他當時聽了就急了,一拍桌子抗議道。

‘——你和大哥去游樂園玩怎麽不帶我!還坐了雲霄飛車!”

“我都沒玩過!’

……當然他的抗議沒有任何效果,先不說伏特加藏在墨鏡下的眼神多麽無語,甚至就連大哥白眼都懶得給自己一個,直接無視。

……哦,好像有點扯遠了。

不過現在這個項圈沒了,應該先值得慶祝一下嘛。

“好耶!這樣我就安全了吧——”不用自己解決自己了嘛!

黑澤裏奧眼睛亮晶晶的,笑容歡快地擡起沒有受傷的左手,想要和面前的黑發少年來一個擊掌。

然而,面前的黑發少年彎起了眼睛,用一種好奇的語氣,慢條斯理地問道。

“但是,我真的很好奇呢。畢竟至今為止,還沒有人能取下A先生的項圈。”

“你是怎麽做到的呢,裏奧?”

“啊?具體的我也不清楚,反正就是……”

金發少年歡歡喜喜地正要回答,剛張開口,在對上那只微妙的,隐藏着試探之意的鳶色眸子時,

笨蛋那遲鈍的大腦總算轉過彎來了。

對哦。

要怎麽和對方解釋呢。

自己的身體炸飛了然後又長回來了?

不不不,絕對不行的吧!會暴露的啊!

黑澤裏奧艱難地咽了口唾沫。

面對太宰治的笑容,背後頓時直冒冷汗。

金發少年露出了充滿智慧的眼神。

這,

這要怎麽回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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