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二顆狗頭

章子墨情不自禁地深深吸了一口氣, 感覺自己心口有些發緊。

從前每一次章子墨都會記得從洛元青這裏拿錢, 多少都沒有關系，哪怕只是一個硬幣也行。因為這是他們之間交易的憑證，讓他們雙方都清楚地記得，他們的關系多麽不堪。

但他很清楚洛元青喜歡他, 盡管洛元青想要裝作不在乎, 但很多時候, 洛元青也控制不住自己。于是他們也不是每一次都那麽劍拔弩張, 有的時候，他們也會像小時候一樣溫馨地相處。每當這些時候，洛元青就會冒出一些愚蠢的幻想, 做出不切實際的舉動，比如送他點兒禮物，或者是在自己的公寓裏為他做飯, 和他一塊兒看一部老電影。

當然，這些都只是短暫的假象，他們二人都會在第二天早上清醒過來，章子墨會以交易來定義他們之間的關系, 再回到宋初的身邊，洛元青也會重新變成那個尖銳冷漠的精英人士。

這一次, 章子墨還沒有來得及提起錢的事情, 洛元青倒是主動給了。

章子墨心裏湧上些怪異的感覺，總覺得，情況有些不對勁。但究竟哪裏不對勁, 他也說不上來。

但他肯定洛元青有什麽不一樣了，肯定在想着什麽，計劃着什麽，卻沒有告訴他。

想了一會兒，章子墨越發覺得那些錢刺眼，弄得他心情非常暴躁，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發什麽瘋，暴躁地在酒店房間裏來回踱步，好久之後才終于順了氣，像是和那錢有仇似的，一把拽起來，狠狠捏在手裏，帶着一肚子的氣回了家。

今天是周末，宋初沒去上班。章子墨開門的時候非常小心，但還是驚動了在沙發上淺眠的宋初。

每次他和洛元青過夜，宋初就會在沙發上等着他，哪怕明知道他要第二天早上才會回來。

宋初聽到動靜，立刻朝着章子墨迎上去，輕輕地抱住他的腰，低聲道：“你回來了。”

章子墨“嗯”了一聲，看着宋初臉上的笑。那笑容沒有什麽雜質，就好像自己只是随意出去逛了一圈，并沒有做任何對不起他的事情。他永遠就是這樣體貼、善良，所以章子墨一直非常愧疚，對他也更加憐惜。

這時候再看到宋初這帶着笑意的臉，他心裏也湧上了心疼，但也不知道怎麽的，腦海中卻不由地又浮現起了洛元青伏案工作時的模樣。

一夜沒睡，天剛亮又去工作了，洛元青一直就是這麽拼命的。和洛元青比起來，宋初的生活其實非常輕松。從小家庭幸福，長大了也有人寵，除了被迫要與人分享一個男人——當然，沒有人逼他，最初也是他自己同意的。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章子墨就忍不住罵自己。

他怎麽能這麽想單純善良的小初呢？他發誓要保護小初一輩子的，現在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都會過去的。

章子墨溫柔地親了親宋初的額頭，強迫自己不想洛元青。

洛元青将身體交給999托管，開了一上午的會，他自己就躲着睡了一個上午，等睡飽了起來，工作也完成了。

“小渣男把錢拿了嗎？”洛元青問。

999回答道：“拿了，回了家，和宋初在一塊兒膩歪。”

洛元青又問：“是很痛快地拿的，還是考慮來着？”

999道：“折騰了好一會兒才拿，表情一直非常猙獰。”

洛元青非常滿意地搓手：“啧啧啧，你看看這人，是不是賤的？以前不給他，他追着要，我這給他了吧，他還內心掙紮，這不活該被我錘嗎？”

999熟練地嘲諷：“呵。”

接下來洛元青又約了章子墨好幾次，将章子墨給叫到酒店來當小秘使，安排了許多繁瑣的工作給他，每次走都很大方地付錢，卻連碰都不讓他碰一下。

每次第二天早上章子墨獨自離開酒店的時候都會非常暴躁，回家後輾轉反側，恨不得把洛元青說的每句話都掰開揉碎了來做閱讀理解，想知道洛元青究竟是什麽意思。

雖然私下章子墨糾結得要精神分裂了，但他死鴨子嘴硬什麽都不說。

洛元青很知道怎麽給這小王八順毛，于是這麽久這二人一次都沒有吵架，可以說是相處融洽。

就這樣折騰了章子墨一個月，洛元青手上這離婚官司也打完了，沒什麽意外，大贏。

洛元青又将章子墨給約了出來，但這一次沒約酒店，而是約了一家餐廳。

章子墨按照約定的時間到了，發現是家日料店。

為了滿足自己那點暗戀的小心思，洛元青從前約章子墨吃飯，都是自己在公寓裏做的，偶爾沒時間做，至少也會去情調不錯的西餐廳。洛元青從來沒有約過日料，因為章子墨不愛吃海鮮。

章子墨突然回想了起來，雖然這兩年多以來，他們的關系好像是很惡劣，但細節方面，洛元青真的是非常遷就他。他喜歡什麽，讨厭什麽，洛元青從來都不會忘記。他每次去洛元青的公寓，等着他的都是熱騰騰的飯菜和溫馨的燭光。

從前章子墨沒有在乎過，但今天卻莫名其妙都想了起來。

章子墨在門口站了一小會兒，感覺特別奇怪，直到洛元青的電話過來，他才終于進了門。

洛元青就在包廂裏等他。

今天沒有工作，于是洛元青穿得很休閑，顯得比他平時年輕了很多，連眼鏡都換了一幅黑框的。章子墨晃眼一看，總覺得像是看到了很多年前，還在讀書的洛元青。

“過來坐。”洛元青心情不錯地點菜，頭也沒有回地對章子墨說。

章子墨心裏那種怪怪的感覺越來越重，壓得他氣都喘不過來了。他表情不太好看，默默走到洛元青對面坐下，一句話都沒有說。

一會兒，菜上齊了，洛元青直接開吃，根本不管章子墨的情緒，章子墨沒忍住，率先開口說：“今天找我又是什麽事？”

洛元青擡頭對章子墨笑笑，說：“謝謝你，這次的訴訟，我贏了。”

章子墨一愣。

他好像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過洛元青這樣輕松的笑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們每次見面都在互相傷害對方，他都快忘了洛元青笑起來有多好看了。

很多年以前……他們不是這樣的。這一切的改變，都是從認識宋初開始的。其實仔細想想，很多時候洛元青怼他，也是因為他先對洛元青惡語相向。總得來說，洛元青對旁人可能真的很冷漠，但對他，的确是很溫柔遷就。

“這次你幫了很大的忙，應該謝謝你。”洛元青很自然地說着。

章子墨卻有點不好意思，支吾道：“也……沒有。”

其實沒有他的幫忙，洛元青也會贏。因為洛元青本來就那麽優秀，那麽耀眼。

洛元青保持着笑意，接着又拿出一沓錢放在桌上。

章子墨的臉瞬間垮了下來。

洛元青裝作沒有看到，才不管章子墨愛不愛吃海鮮，反正他愛吃。于是洛元青自顧自地繼續吃東西，等嘴瘾過夠了才感嘆地說：“時間過得真快，一轉眼，就要到三年了。”

章子墨本來就被那一沓錢弄得心情很不爽，這會兒更是渾身都繃緊了，開口聲音就低了下來，說：“你什麽意思？”

洛元青平靜地道：“我是說，我們的三年之約要到期了。今天約你出來，就是想和你談談。”

章子墨眉頭緊皺，那張年輕英俊的臉上，充滿了警惕。他看着桌上那一沓錢，腦子裏想着的是這些日子以來，洛元青對他那怪異的态度。

這段時間輾轉反側的煩悶情緒在這時候突然全部暴發了，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突然就冷了臉，張口又是些互相傷害的話：“三年了，你還沒鬧夠嗎？這次給小初借二十萬，你打算又捆住我多久？”

話說出口章子墨就有些後悔，他有時候也不想這樣，但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就是沒辦法和洛元青好好說話。他有點慌，正想要再開口說點什麽的時候，卻見洛元青“撲哧”一下笑了。

章子墨頓時僵住，怔怔地看着洛元青帶着嘲諷的笑臉。

洛元青輕輕搖頭，和以前一樣，輕而易舉就能說出讓章子墨抓狂的話。

“你可真看得起你自己。”

章子墨臉上頓時變得鐵青。

“我的确是從很小的時候就喜歡你，這件事情瞞不住，你們都知道。”洛元青的神情慢慢變得淡漠，接着還說，“但人總是要長大的。”

章子墨瞬間感覺心髒漏了一拍，有種怪異的感覺在心裏瘋狂滋長，但他還沒有來得及細想，洛元青又繼續說：“我沒有什麽不敢承認的，這份感情持續了很多年，并不是說今天說割舍就能割舍了，因此我現在還是喜歡你。不過，越是臨近三年之約，我就越是清醒，所以我已經開始嘗試不那麽喜歡你了。嗯……到目前為止，效果還不錯。”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打算放過我了？”章子墨沒忍住站了起來，雙拳撐在桌面上，死死地盯着洛元青。

這個時候，章子墨的腦子裏像是蹦緊了一根弦，洛元青看到他因為捏緊雙手而讓指關節有些發白，臉頰的肌肉也在不停地跳動。

他很緊張，盡管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緊張。

洛元青很高興他能有這樣的反應，于是演技大爆發，輕輕推了推眼鏡，将原主那種不近人情的禁欲演繹地淋漓盡致。

章子墨的喉結再次輕輕滾動，目光在洛元青身上上下滑動。

洛元青對999道：“你說這人是不是欠，喜歡他的時候他不知道珍惜，這會兒居然起色心了！如果我戳瞎小渣男的眼睛，能得多少點？”

999道：“沒有點數，但可以得到獨家定制小銀镯一副，包吃包住小單間一套，具體判多少年看法院。”

“……”洛元青非常失望地說：“寶貝兒，你是我的系統，難道不應該給我各種金手指讓我逃脫法律的制裁嗎？我替天行道時你應該鼓勵我，安慰我，支持我，幫助我！”

999冷面無情，道：“不是的，宿主，我只負責在你接受法律改造時嘲諷你，挖苦你，打擊你，傷害你。”

洛元青被999狠狠傷了心，然後把一腔怒火全轉嫁給了小渣男，又再次戳他肺管子，慢條斯理地說：“應該說，我放過我自己。”

章子墨眉頭狠狠一跳，眼裏像是要噴出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