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喪明

第003章 喪明

當!當!當!當……

小賣部挂着的老式壁鐘敲了八下。

外面來了輛小汽車,汽車門打開,下來兩個飛仔,朝着小賣部走來。

走在前面的是鬼仔,他垂頭喪氣,沒什麽精神,後面跟着一個胖子,在喋喋不休地說話。

胖子問:“哎,你說那個女的醜到沒人有,究竟有多醜?有沒有棍姐醜?”

“棍姐?比棍姐醜多了。”

“又醜又惡,那豈不是母夜叉?”

“就是個母夜叉!”鬼仔走進店鋪,他掃了眼坐在角落看報紙的人,也沒在意,随即對老板說:“這些面包全部要了,再給我一包白箭!”

胖子也看向老板:“我也要一包白箭。從今晚開始,整個紅沙灣都是我們喪明哥說了算,老板你識做啦!”

見古惑仔擺明了打劫,老板尴尬笑了笑,這些社團每個月都來收保護費,他哪裏知道誰是老大,他只認識收錢的小喽啰。

“我月頭給錢了喔!”

心神未定的鬼仔不想惹麻煩,他掏錢出來:“老板你別理他,總共多少錢?你快點,我老大在車上等着呢。”

胖子拍了拍鬼仔:“請我抽煙?幹什麽?發達了?哎,你槍丢了,不用賠錢?”

鬼仔:“喪明哥剛拿下地盤,巴閉死得那麽慘,田叔那邊怎麽交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巴閉是母夜叉殺的,又不關你事,你放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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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仔心虛的是,他協助“母夜叉”把巴閉引誘到漁船上殺的。他不能說實話。

“骨釘哥肯定會在喪明哥面前保你的。”胖子打開白箭香煙,抽出一支,點上後把打火機扔給鬼仔。

卻見鬼仔整個人愣住,他循着鬼仔的目光往外看去——

門口又來了一輛車。

胖子雙眼放光:“好像是喪明哥的車!”

跟他們同坐一輛車來的骨釘,從車上下來,親自跑過去給喪明打開了車門。

喪明從車上下來後,骨釘在給他點煙說話,似乎是彙報情況。

鬼仔緊張地咽了咽喉嚨,晚一點他要在喪明和田叔面前把事情經過複述一遍,他從來沒機會在喪明面前說話,現在讓他編謊言騙這些老江湖,說不緊張是假的。

坐在角落的梁可風聽見喪明的名字,也緊張起來。

喪明本名叫秦啓明,剛出道的時候,因為長得帥,花名叫靓仔明,後因其手段兇殘,讓敵人聞風喪膽,所以外號慢慢變成了喪明。

喪明是港城三大黑/\幫之一“萬安社團”龍頭老大的得力幹将,他最終殺出重圍,繼承了梁大龍的阿公之位,在書中是出了名的心黑手辣!

梁可風側目往外看,只見秦啓明穿着灰色風衣,抽着煙,看起來也就二十七八的模樣,比她想象的年輕。

青煙從猩紅的火光中袅袅升起,秦啓明鼻梁高挺,五官周正,在社團衆人中屬于俊朗有型的,無愧他“靓仔明”的稱號,他聽着屬下彙報情況,微微皺着眉頭沒說話。

秦啓明身後站着三四個身形彪悍之人,這戰鬥力,可不是鬼仔跟粉腸之流可比拟的。

梁可風沒有信心在頭部受重傷的情況下,跟這麽多人對打。

她現在最擔心的就是——計程車突然來了。

果然,擔心哪樣來哪樣。

外面又傳來汽車聲,她瞄見一輛紅色計程車停在了最外面!

嘀嘀!嘀嘀嘀!

計程車司機按響了喇叭,提醒乘客。

“姑娘仔,的士來了!”小賣部老板裝好一大袋的面包,邊計算價錢邊喊:“靓女!”

衆人眼神齊刷刷朝角落看過來!

這個時候,避無可避,別無他選的梁可風只能賭鬼仔不敢當衆指認她。

畢竟指認了她,鬼仔必定要推翻之前跟粉腸他們串供好的供詞,對他自己也是有害無益的。

梁可風壓了壓帽子,确保包紮傷口的繃帶不會露出來,她慢慢收起報紙,眼神快速瞄了鬼仔一眼,嘴角帶着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

鬼仔懸着的心,嘭嘭跳躍而起!

他老昧啊!

怎麽在這裏又遇見這個女人!

她瞄他那一眼是警告的意思?!

不用警告,給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

胖子以前沒見過這麽标致的美女,不由得眼冒精光,他小聲驚嘆:“哇哦,好鬼靓啊! ”

梁可風對老板點了點頭,禮貌道:“多謝老板。”

随後朝門外走去,越過鬼仔的時候,她再瞥了對方一眼,鬼仔心虛地低下了頭。

這抹心虛,讓她心底淡定了一些。

剛走到門外,忽然一陣風吹來,梁可風伸手扶住帽子,她沒正眼看路邊站着的人,只徑自朝計程車快步走去。

這個時間點,這個地方,出現一個這麽美的姑娘,多少有些不尋常。

衆人目光都投射過去,秦啓明也不例外。

他盯着女人上下掃了一眼,衣着打扮普通裏透着怪異,關鍵是,過分美麗的臉龐竟帶着幾分的病态。

“姑娘!等一下!”

“姑娘!”

在別人連叫兩聲之後,梁可風不可能再當做沒聽見,她頓住腳步,一只手悄無聲息地按住了褲兜裏的槍,同時假裝滿臉茫然地回過頭去。

只見秦啓明旁邊的骨釘往回走了幾步,彎腰從地上撿起了什麽。

是錢。

剛才她從衣兜裏伸手出來按住帽子的時候,不小心把兜裏的部分紙幣也帶出來,掉地上了。

骨釘走過來把撿到的錢遞給梁可風:“你的錢掉了。”

“謝謝。”

梁可風接過錢,餘光瞥見喪明正饒有興趣地打量着自己,她轉身欲走。

骨釘問:“姑娘那麽晚一個人在紅沙灣做什麽呢?”

“有事嗎?”梁可風沒正面回答,眼神裏有普通女子的彷徨無措。

秦啓明已經走前來,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梁可風。

眼前姑娘雖美,但臉色蒼白,嘴唇幾無血色,頭上還戴着一頂明顯是在這個小賣部買的沙灘帽,渾身上下透着兩個字:詭秘。

梁可風擡眼看向喪明,此人看上去極為斯文,他雙目如炬,威迫感十足,這不是她一個眼神,三兩句恐吓就能拿捏的主。

關鍵是,他在盯着她的帽子。

如果他強行摘下她的帽子,發現她頭上的傷口,會怎樣?

只有傷口倒也還好,可她身上還有鬼仔和粉腸丢失的槍。

骨釘也看出了不妥,他厲聲道:“把帽子摘了!”

間諜生涯多年,梁可風什麽大場面沒見過,此時她面前只有兩條路可走……

在鎮定和慌張之間,她選擇了後者。

“求你……求你們不要舉報我……”她聲音顫抖而卑微,還帶着幾分懇切。

秦啓明看着女子那雙黑黢黢的眼睛,漸漸噙滿淚花,恍若秋水,有害怕,有恐懼,還有我見猶憐。

“我好不容易才偷渡來的……我不想回去……”

她手背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心底已經想了四五個備選計劃,最直接有效的方法便是,挾持喪明。

尚不知道對面女子已經在打自己主意的秦啓明彈了彈煙灰,問她:“就你一個人?”

梁可風怯生生地說:“剛才太亂,跟親戚走散了。”

秦啓明重複了一遍:“親戚?”

“嗯。”她聲音低低地應着,如果他走前來揭開她的帽子,她正好可以就勢拔槍挾持他。

嘀嘀!嘀嘀!

計程車再次催促,司機從車窗上探頭出來:“喂!還走不走啊?我打表了!”

還在戲中的梁可風,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喪明,見對方沒有阻攔的意思,她後退兩步,急急朝計程車走去。

上車後,梁可風快速報了地址,計程車起步,的士司機嘟嘟囔囔抱怨:“麻鬼煩!賺錢艱難啊,要上車還在那裏癡癡纏纏拖拖拉拉,浪費大家時間。”

透過車窗,梁可風看見骨釘在跟喪明說話,她會讀唇語,從對方口型可知,骨釘在說:“那個女的臉色不對,頭部應該受了傷。”

隔着老遠,喪明依然盯着車內的梁可風,他說:“她手上有槍,只要她不是越南幫的人,讓她走。我們今晚最重要的是把紅沙灣地盤做實,讓高佬強永無翻身機會。”

秦啓明說話的時候,還微笑地朝梁可風揮了揮手。

既然被看穿了,梁可風也坦蕩地粲然一笑,并用口型對他說:“Good Luck!小心點。”

如果剛才喪明不放她走,她必挾持他,到時候誰要受點傷,那都是說不準的事。

所以,算他運氣好,也算她命大。

“大哥,她在說什麽?”

秦啓明嘴角一扯:“她說多謝靓仔!”

骨釘聽笑了:“嘴巴還挺甜。”

秦啓明心下默然,這女人真是變臉比翻書還快!

梁可風相信,她和秦啓明不可避免還會再相見的,因為他的野心,也因為她的任務。

在她命懸一線選擇穿書之時,她收到了自己的任務,那就是穿書後,要在七十年代結束前,消滅港城三大社團。

港城警察花了上百年時間都沒辦法徹底殲滅的三大黑/\幫社團,憑她一人之力,如何能完成任務?

但她別無選擇,要麽死,要麽穿書試一試,或者還有一線生機。

現在是1975年2月,還有幾天就是農歷新年,距離1980年滿打滿算尚有五年時間。

一切皆有可能。

她現在的首要任務,是治好傷和拿到港城身份證。

從紅沙灣到市區,開車也就二十多分鐘。

梁可風在街口下了車,看着外面老照片式的繁華街景,第一次有了身處70年代港城的真實感。

此時大概是夜晚八點半,路上車水馬龍,街邊廣告牌林立,糖水鋪客滿為患,賣年桔和燈籠對聯的店鋪依然有三三兩兩的客人在徘徊,大排檔幹炒牛河的香味傳來,處處都是濃郁的煙火氣息。

她照着地址往前走,問了一兩個路人,最後在“梁記麻将館”停下了腳步。

按照原主父親信上所說,這是他們家最大的麻将館,是父親發家的地方,他平時就住在樓上。

麻将館內抽煙的人多,煙霧缭繞,聲音喧嘩,一眼掃過去,除了包廂外,大廳擺了十多張麻将臺。

所有麻将臺都開了,一個空位都沒有,部分臺面還有人買馬,有服務員穿梭期間提供瓜果點心和茶水,可謂生意興旺。

梁可風走向櫃臺,櫃臺內有個小哥和一個五十多歲的西裝男人在對賬,她說:“請問,你們老板梁耀祖在嗎?”

“找我們老板什麽事?”回話的人都沒擡頭。

“我是梁耀祖女兒。”

西裝男子應該是個店長或者經理,他站起身,摘下眼鏡,滿臉詫異地打量着來者。

“你叫什麽名字?”

“梁可風。”

“哎呀!”男子激動地拍了一下手,忙自我介紹:“我是梁記的管賬坤叔啊,以前給你們寫過信的。大小姐你是怎麽來的?你等等,老板住三樓,我帶你上去。”

坤叔是店裏的老員工,他以前幫老板找人寄過信,知道老板只有一個女兒叫梁可風,一直在大陸沒能來港城。

要是大小姐能早點來就好了,如今來晚了,已被鸠占鵲巢,該怎麽說好?

坤叔默默嘆了一聲,畢竟是老板的家事,他也不好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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