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您不要害怕

第35章 您不要害怕

掀起了一陣大風，雨現在才算真的大起來。瓢潑傾盆，噼裏啪啦拍在水泥路上，陸陸續續砸下來好些綠葉子。

老管家舉着傘，從長廊臺階走下來，沒踏進雨裏，淺灰色的褲腿濺濕了一截。

“張管家，雨太大了，我去吧。”年輕些的女傭小跑追上來，地板有水，她滑了一截險些載出去。

老管家穩着她胳膊，“蕭總跟前你說不上幾句的，快去前廳伺候着，別怠慢來客。”

金遠站在門口，管家老遠看到他便知道沒找錯地方，走近了道：“天色晚了，蕭老先生吩咐司機送林先生回去，司機在門口等着了，林先生在院子裏嗎？”

“回去？”金遠皺眉不解。

今天是蕭家家庭小聚，來人衆多，晚飯還沒上桌就安排送人走？即便是時間真的晚了，也應該是備客房留人住下，急着要把人送回去……嫌棄得太明顯……

金遠攔住要去傳話的管家，“不用另叫司機，林先生的出行一直由我負責。”

“那還有一事，孫老先生和夫人來了，蕭老先生希望蕭總能過去一趟。”管家跺一跺皮鞋上的雨點，往金遠背後張望。

“我會轉告蕭總的，您回去吧。”

這件事比較重要，蕭洄原話是務必将人帶過去。老管家想親自傳話心裏有底，奈何金遠橫在他之前，鐵了心不讓他再前進半步。

怕耽擱了事，老管家道：“金司機，幾句話的事，耽擱不了多長時間。”

蕭知衍的房間和蕭家宅子整體的格調大相徑庭，完完全全的現代簡約風格，與騰海園的風格倒是很像，簡單的黑白灰配色，偌大懸浮床，灰色的被褥在冬天看着涼飕飕的，給人一種永遠都捂不熱的冰涼感。

有人敲房門，兩聲後沒了動靜。

林憬像是睡着了，圈在蕭知衍脖頸上的手指頭反射弧很長，過了半分鐘，捏一把蕭知衍後脖頸的肉，“有人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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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子被蕭知衍抱熱了，躺得舒适自在，懶洋洋嘆了一聲，說有人敲門，卻沒有松手放人的意思。

緋紅的耳朵是被蕭知衍剛才逗紅的，滾燙未消，他現在所感受到的溫熱，其實有一部分來自害羞。

今天的蕭知衍特別大方，情真意切說了好多遍愛，不是淺薄的喜歡，是将他揉到懷裏緊緊抱着，舍不得放松，熱烈地愛。

敲門聲再響，林憬不為所動，蕭知衍則圈着腰将撈起來，“外套穿上。”

林憬剛才脫下的外套搭在床邊，蕭知衍伸手拿過來，套回林憬身上，外套拉鏈又拉到了頂。

林憬閉着眼睛，噘着嘴巴等他親，蕭知衍含笑望着他撅得有幾分可愛的兩片唇瓣，湊過去親在了額頭上。林憬睜眼，快速湊過去補齊了這個唇對唇的吻。

敲門聲又響。

如果不在蕭家，林憬會任性地繼續不理，但這裏就是蕭他從床上翻下來，抓了兩把靠亂的頭發劉海，“你未婚妻來捉奸？”

“胡說八道。”

“那就是別人來捉，”林憬不主動開門，坐在床邊等蕭知衍整理衣裳的褶皺，“我下回不來了。”

“好。”

林憬：“你不問為什麽？”

“這裏不好，總有人捉奸。”

林憬被他逗笑了，但即便是笑着，也難掩蓋臉上的愁與焦。

自從踏進了蕭家，林憬莫名有一種強烈的不安全感。有一丁點風吹草動，他就覺得會是他們這段感情的絆腳石。

這段感情太不穩定了，經不起一點風吹。

林憬某一瞬間甚至能與宮鬥電視劇中，那些好不容易懷上龍種的妃嫔感同身受。刁民太多，一不小心就會小産。

雖說蕭知衍已經大大方方将他領回家了，用行動告訴所有人他們的關系。

林憬仍舊心虛害怕，并且不知道到什麽時候才會有勇氣挺起胸膛，斬釘截鐵地忤逆所有持反對意見的人，雄赳赳，氣昂昂告訴他們，老子他媽和蕭知衍天下第一配！

現在不行。

進門時小姑姑的冷眼，蕭洄的冷淡漠視，以及蕭家其他親戚的不聞不問，這些都是造成他沒有安全感的直接原因。

林憬想逃避，想馬上回到藤海園。

房門打開，金遠和老管家一前一後站着，老管家一字不提送走林憬，重複之前對金遠說的話，“孫先生和夫人來了，蕭老先生喊您過去一趟。”

林憬就知道，敲開門的人一定是為了帶走他的蕭知衍。

孫笑榆的父母都來了，來意顯而易見，說不定今晚就能敲定訂婚的日期。

林憬忽然想起孫笑榆剛才的那番話，語氣上其實沒有任何不妥，但複盤起來，她字裏行間都在強調，他和蕭知衍不匹配。

家庭背景确實是硬傷，林憬可以十倍努力，靠努力一點點與蕭知衍肩并肩，卻不能決定自己的出生。

戀愛是兩個人的事，一旦關乎一輩子，就是兩大家子的事了。

高攀。

林憬突然想到了這個詞。

他垂眸，默默松開了蕭知衍的手，未等縮回袖中，立即又被對方反握緊了。

“公司有事，我先走了。”蕭知衍牽着林憬往外去，金遠撐開傘遞給蕭知衍，等他二人下了臺階邁入雨中，回過身重新看着老管

老管家不好交差，肯定要追上去再勸一勸。

金遠擡手阻攔，“張管家，蕭總說公司有事，一定是有不得不親自去處理的事，多說無益。”

“金司機，蕭總要是不去，蕭老先生會該怎麽面對孫老先生和他的夫人？”管家偏頭看一眼就要走遠的兩人，苦口婆心道：“你是知道蕭老先生脾氣的人，這種情況，蕭總還是去一趟得好。就露一面也好。”

金遠面無表情聽他說完，心中衡量一番覺不無道理。蕭知衍心疼林憬，不滿蕭家其他人的态度，難免沖動意氣用事。金遠讓管家先去回話，這邊他來說。

林憬在路上也問，不去會不會不好，蕭知衍寬慰他說沒事。

坐上車後，金遠來了電話，蕭知衍聽完沉默了足足三秒，抱了抱林憬，“讓金遠先送你回藤海園，最多二十分鐘，我就回來了。”

“嗯，”林憬乖巧點頭，擡手拍拍他的脊背，“別擔心我，我又不是時刻都蠻不講理。你忙你的，我保證不吃醋，不躲也不氣你。我乖乖等你。”林憬偏頭，貼在他耳邊：“今晚。我特別想試一試，激烈一點，男人到底會不會懷孕。”

金遠開的車，雨太大了，安全起見車速一直很慢。林憬靠在後邊看手機，玩得極其心不在焉，給蕭知衍發了一句‘我想你’然後崩潰大哭的表情包。

蕭知衍回他兩個表情裏的擁抱，小綠人呆兮兮張着小胖手，與林憬的熱烈形成對比，顯得冷淡。

好在林憬明白，蕭知衍這屬于老年人行為，他認為的微笑就是微笑，表示友好，擁抱也就是擁抱，表示安慰心疼。

“林先生，蕭夫人很喜歡您，她在花房插花，給您搭了一束，估計會讓蕭總帶回來給您。”金遠看一眼後視鏡中明顯落寞的漂亮臉蛋，搜腸刮肚想多說一些安慰的話，“蕭總上回已經和孫老一家表明自己不婚的想法，對方都是通情達理的人，兩家近些年來關系好，成不了親家還是朋友，出面招待是禮貌。”

“所以……是已經明确拒絕過了？”林憬像轉籃球似的，一根手指頭頂着手機屏幕轉着圈圈玩，“你們家老板……提我了嗎？”

“當時沒提。”金遠頓了頓，解釋道：“不提是對您的保護。”

“想保護我還帶我回家做什麽？”

“我想……”金遠沒有立刻回複，蕭總臨時決定帶林憬回蕭家這個舉動，也出乎他的意料。但好些事不能擺在明面上說，他再次看一眼後視鏡中的人，“我想蕭總是怕您胡思亂想，心裏不好受。”

“哦～”林憬若有所思點頭，“蕭知衍每次回家，面對的都是這樣的場面嗎？”

蕭洄好幾年沒回來，這次回來為了過壽，家裏就沒有冷清過，就是不常聯系的遠親也趕着來拜訪。

前些日子蕭知衍幾乎每天都得回一趟蕭家，如果是蕭洄的有意安排，那麽孫笑榆這個他看準的兒媳婦必定也會來。三姑六婆看到同來的二人，會不會贊上一句郎才女貌呢……

或許蕭知衍也不好受，帶他回蕭家，很大原因是想堵住蕭家親戚的嘴？

暴雨潑在車窗上，前面的雨刮器工作不及，車速卻比剛才快了許多，林憬沒注意到，低頭回複邢楚的消息。邢楚只說郁悶，打死也不願在微信上說具體原因。

林憬的好奇心被他高高吊起，打滾撒潑也還是不說，于是兩人約了明天中午的午飯。

“林先生，系好安全帶。”金遠突然提醒這麽一句。

林憬坐後座的時候鮮少有系安全帶的習慣，況且路程并不算遠，金遠提醒，他這才注意到了有些快的車速，以及金遠放在手剎上的手。

“怎麽了？”

金遠說：“下雨路滑。”

林憬拉安全帶扣上，道路平穩，坐在車裏還什麽都不覺得，當他餘光瞟見一閃而過的電線杆時，驚覺車速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快。

“金遠，太快了！”

“嗯。”金遠目不斜視，手牢牢扶着方向盤，還是剛才那句：“林先生坐穩，下雨路滑。”

過了一個減速帶，林憬擱在腿上的手機哐嘡落在腳邊，他想伸手去撿，金遠一轉方向盤，讓開了前車。

若是沒有安全帶阻攔，林憬的腦袋會因為這股慣性，重重磕在前座的靠背上。

金遠多次緩緩拉手剎，在林憬看不到的視線盲區，額頭冒了汗，情緒卻穩定得可怕，“林先生，剎車出現了一點小問題，以免出現不可預料的事故，我會沖進前面的湖水中，在此之前，我會打開車窗，您不要害怕，保護好自己，落水後記得解開安全帶。”

林憬沒說話，腦子裏嗡聲一片，剎車失靈的戲碼他只在電影裏見過，電影裏，失靈的後果必定是一場慘烈的車禍事故，發生事故的早晚取決于司機的心理素質。

金遠心理素質過硬，自始至終鎮定自若，連剛才對他的囑托語氣都平靜得像在說‘降溫了注意保暖’這樣稀松平常的關心……

林憬不自覺已經吸了一口氣，四面的車窗緩緩下降，暴雨砸進車廂裏，大得林憬睜不開眼了。他下意識揪緊胸前的安全帶。

讀小升初的時候林憬首次玩過山車，他恐高，玩完差點吓暈了，自此再沒碰過這種大起大落的娛樂項目。

現在的感覺有點像當年坐過山車，身體被座椅牢牢束縛，載着緩緩駛入最高點，等待降落的停頓像是死亡的倒計時，不知道哪一刻，就會突然拽着你的人和魂一齊往下丢甩。

“我……”林憬咬緊牙關，克制住發抖的四肢，“我害怕。”

“沒事的，我保證。”金遠已經別無選擇，前面是大彎道，如果順着彎道打方向盤，下雨路滑，加之降不下的速度，車子必定會側翻，落水還是不知後果的側翻，他心裏已經有了選擇。

金遠毅然決然選擇不動方向盤，直接沖出了圍欄。汽車在空中騰了一截，直接沖進水裏，四面打開的車窗迅速往車廂中灌水，林憬應是緊張過度，提前摁開了安全帶。

被将近兩米高的落水差，他慣性砸向車頂，人被撞暈了，魚貫而入湖水瞬間将他吞沒，被灌了幾口水後林憬猛地醒來，這時候，胸口一點氣都沒了。

金遠鑽出駕駛座，迅速繞到車後，一把抓住林憬掙紮揮舞的手腕，将溺水的人撈出了車廂。

頭露出水面時，林憬努力擡起下巴，劇烈咳嗽搶奪空氣，他緊緊抱着金遠的脖頸，直到感覺不會再往下沉才放松一些。

“我……會不會死……”

這話他剛才就想問，但怕影響到金遠的操作，只能把恐慌壓在心裏，手腳不聽話地顫抖，在車速越來越快，連轉彎都做不到的時候，林憬覺得自己真的要死了。

作者有話說：

林憬：誰懂啊家人們，被迫速度與激情了

優雅的作者有話說：補昨天的，今天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