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芭蕉惹驟雨

第30章 芭蕉惹驟雨

蔣嶼渡看到消息的時候, 是在兩分鐘後。

顧董剛離去,這位陳小姐便緊随而來,問了些關于公司事務不痛不癢的問題。教養使然,她問, 蔣嶼渡簡單答了幾句。

“小蔣總能力出衆, 年紀輕輕就能獨當一面, 在同齡人中實屬翹楚, ”陳安檸輕晃手中酒杯, 笑得明媚, “既然事業有成,不知有沒有在考慮個人問題?”

這試探已然超出界線,蔣嶼渡面色漠然,他低頭看了眼手機顯示的新消息。

“暫不考慮, ”他淡淡回,随後微微颔首,作告辭之意, “不好意思,失陪。”

沒走幾步,他便望見坐在宴會廳邊上的雲瓷, 她顯然看到他了,兩手托腮盯着他, 眼神有一絲幽怨,像一只被冷落的小貓, 可憐巴巴。

他輕輕勾唇,在她對面坐下, “找我過來有話要說?”

她發的消息裏,強調了“速速”。

“沒啊, ”雲瓷低聲嘀咕,她又不好說自己在因為什麽吃醋,拿起手邊的杯子晃了晃,心不在焉,“我就是一個人待着無聊,不可以找你聊聊天說說話嘛。”

畢竟別人就可以。

她說話語氣懶懶的,興致不高,蔣嶼渡笑了下,剛想說外面有花園可以去轉轉,忽然注意到她手中酒杯裏的液體。

“香槟的味道還喜歡嗎?”他微擡下巴,怕她喝不習慣,也擔心她酒量不佳,“讓人給你換一杯檸檬水?”

“不用了,”他字句間的照顧俨然還是把她當小孩兒,雲瓷生出逆反心态,跟他唱反調,“我就喜歡,非常喜歡。”

她說着,舉杯而飲。

蔣嶼渡總算看出來雲瓷有故意跟他作對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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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無奈笑笑,溫聲,“是我惹你不開心了?”

雲瓷放下酒杯,抿唇,點了點頭。

“你總是把我當小孩兒,”她垂眸,溫軟語氣帶着微惱,“我都快十九了,是成年人,別人可以喝為什麽我不能喝。”

她沉默了下,又憋出一句,“別人可以做的事,我也都可以做。”

蔣嶼渡順着她,問,“那你想做什麽?”

這話問出口,雲瓷握着酒杯的手一頓。

她捏得指尖都泛白了,有些想說的話幾乎都湧到了嘴邊。

掙紮半晌,她擡眸,看着蔣嶼渡開口。

“我要做你的女伴。”

蔣嶼渡微怔。

她的回答完全在他意料之外。

“你看看,周圍其他人,”雲瓷有點慌亂地移開視線,伸手摸了摸微燙的耳垂,等她反應過來自己這欲蓋彌彰的舉動,又趕緊把手放下,“其他人幾乎都有女伴,小叔你這樣孤零零一個人,很容易被人搭讪的。”

“你不想被人搭讪吧?我也不想,”将話引到自己身上後,似乎說着也有底氣了些,“我不太想跟其他人說話,這裏我就跟你熟,讓我跟着你行不行啊?咱倆互幫互助。”

蔣嶼渡輕笑,覺得她這個解釋新奇,“互幫互助?”

雲瓷一臉認真,“對。”

“而且我的年紀,已經可以充當這樣的身份了。”她想了想,補充強調。

蔣嶼渡看她正襟危坐的模樣,眼底笑意分明。

雲瓷被他瞧得心虛,“小叔...你盯着我幹嘛?”

“你若怕生,自然可以跟在我身邊。”

遠處有音樂響起,人群開始躁動,紛紛往另一邊的舞廳去。

蔣嶼渡起身,走到她面前,一側手臂對着她微微彎起,“走吧,我的女伴。”

低沉磁性的嗓音磨砺着耳朵,雲瓷心跳如雷。

她站起來,伸出手,緩慢地,鄭重地,挽上他的手臂。

-

顧家這代有三個兒自,女兒卻只有一個,所以家裏格外寶貝。興許是早早出國留學的緣故,顧小姐對西式浪漫尤為鐘情,為了今晚她精心準備,想舉辦一場圓滿成功的古典舞會。

華輝公館占地面積寬敞,宴會廳、迎客室、舞會廳樣樣俱全,今晚整個公館燈火通明,全部資源皆為來賓服務。

穿過雕玉走廊,上臺階,從兩邊立着羅馬柱的大門跨入,金碧輝煌的舞會廳就在眼前。

雲瓷擡頭,望見富麗堂皇的裝修和拜占庭式穹頂。她周圍是熙熙攘攘、穿着各色禮服的嘉賓,在這樣一種氛圍裏,她仿佛身處歐洲中世紀的古堡。

晚八點的鐘聲還未敲響,舞會還未開始。

雲瓷在蔣嶼渡耳邊小聲說想上衛生間。

這裏人多,蔣嶼渡讓路過一個侍者幫忙給雲瓷帶路。

他望着雲瓷輕提裙擺往外走的身影,直到身邊有人第二次喊他。

“小蔣總,”一家上市公司的老總有點激動,原本是被老婆強拉來參加這個舞會,沒想到竟意外碰到了平時約都難約的人,“小蔣總,您好您好,我是揚昌科技李全,我和您可真有緣,能在這兒碰上...這是我的名片,您若是對技術産品研發這塊兒感興趣可以随時聯系我...”

這種場合,借着機會拓寬人脈是常态,周圍三三兩兩說着話的人很多,除了交流生意上的事,還有不少世家小姐,聚在一堆兒聊些女生間的話題。

“那人好帥,是誰啊,竟然揚昌李總都捧着笑臉迎上去...”

“他你都不知道?!蔣氏二公子,人蔣總親弟弟!去年秋天從紐約回來的,算算已經大半年了吧?”

“嗚嗚,要不是我碰巧在我爸公司見過他,還不知道他長這麽好看呢!他也太低調了吧,咱們這圈子聚會什麽的基本見不着他人影...”

“诶,既然碰上的機會難得,要不要上前争取一下?他一個人來的,好像沒有女伴,去請他跳支舞呗!”

這話戳中了不知多少人的心思,但一般來講,都是男士邀請女士跳舞的,哪有這樣...

正當她們推推搡搡,紅着臉猶豫不前的時候,只見一抹橘色身影從旁邊掠過。

“小蔣總,又見面了,”陳安檸站在蔣嶼渡跟前,掃了眼旁邊說自家産品說得起勁的李總,笑了笑,“小蔣總人氣頗高,走哪兒都受人關注。”

她好像在一語雙關,不論是生意圈還是異性圈。

有着這樣一顆玲珑心,陳安檸自然知道如何搶得先機,她望了眼舞廳中央的一大片空地,回過頭來對蔣嶼渡笑說,“不知我有沒有榮幸做小蔣總的舞伴?”

隔着幾米遠、還在推推搡搡念詞兒的幾個女生,聞言瞪眼。

“這人,這人怎麽插隊啊...”

“陳安檸!我知道她!總是這樣一副自信的樣子,可惡啊,她竟然也在打小蔣總的主意...”

牆上複古擺鐘指針快接近八點,主持人已經在調試話筒,人群裏說話聲嘈雜,雲瓷就是在這個時候回來了。

她望見蔣嶼渡的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他身邊的女人。

又是那個在宴會廳搭讪的!

怎麽都追到這兒來了?

雲瓷停在原地,看着他倆,咬着唇,心裏的怒氣和酸意蹭蹭上漲。

她一面覺得自己好像沒什麽立場去生氣,可一面又忍不住。

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占欲感,潮水般席卷她的心髒。

她重重呼出一口氣,踏出腳步。

才走了一步,蔣嶼渡似有所感,轉頭望過來。

她和他四目相對。

雲瓷注視着他,感受着自己跳得不安分又躁動的心跳,忽然又改了主意。

她停下腳步,立在原地。

只是靜靜看着他。

蔣嶼渡看見了她不虞的神色。

水潤的杏眼微瞪,臉頰染上淡淡紅暈,像渾身警戒的小刺猬。

他竟覺得,她這副模樣有說不出的可愛。

微微勾了下唇,蔣嶼渡收了視線,朝跟前的陳安檸說了聲“抱歉”。

而後,邁步朝雲瓷走去。

“雲小姐,”他朝她伸出手,清冷的黑眸洩出幾分不自覺的溫柔,“放心,舞伴的位置一直為你留着——”

“願意同我跳一支舞嗎?”

雲瓷本來想假裝生一會兒氣,誰讓他趁自己不在讓其他人有了見縫插針的機會。

可聽他這樣說,她的唇角已經抑制不住翹了起來。

故作不情願的戲碼已經演不下去了。

她撲哧笑了聲,眼睛彎成一輪漂亮的月牙兒,神情清麗靈動。

蔥白細嫩的手擡起,而後輕輕落進他溫暖的掌心。

“我的榮幸。”女孩輕軟的聲音裏,藏着絲絲難抑的羞怯。

華爾茲音樂緩緩響起。

移動,回轉,轉圈。

纖細的腰肢,交織的視線,還有能感知到彼此的呼吸。

典雅華麗的舞曲裏,一個個音符在心尖跳躍,随情愫發酵,譜寫令人沉醉的故事。

那些還未宣于口、還未意識到的秘密,全都隐匿在影子裏。

......

舞會結束,已是淩晨。

雲瓷跟着蔣嶼渡從舞會廳裏出來,站在一級級臺階之上,望見夜幕裏隐隐閃爍的星星。

她停了腳步,蔣嶼渡也停下來,“怎麽了?”

雲瓷仰着頭,聞言瞧他,笑着眨了眨眼,“我在想一些天馬行空的東西——不可以告訴你的東西。”

童話故事裏的灰姑娘穿着漂亮的裙子和水晶鞋去赴和王子的約,淩晨的鐘聲敲響,魔法即将消失,灰姑娘不得不退場。

現在是淩晨。

她和喜歡的人度過了難忘的一晚。

希望這樣的相處以後可以一直擁有,不要像故事裏那樣脆弱飄渺。

說起來她還是比灰姑娘幸運,至少現在不用急着消失以致于匆匆跑丢一只水晶鞋。

不過——

穿了一晚上高跟鞋,她的腳好疼。

蔣嶼渡目光随着她動作往下移,“腳不舒服?”

雲瓷點點頭。

他皺了下眉,蹲下身去,“剛才怎麽不說?”

剛才...想和他多跳幾支舞。

腳後跟被磨破了皮,走起路來有點疼。

雲瓷望着蹲在跟前的蔣嶼渡,思緒有點恍惚。

可能是今晚太美好了,美好得讓她的貪念忍不住一點點滋長。

“小叔,”她輕聲喊他,有個請求,她想試試他會不會答應,“你可不可以...”

而蔣嶼渡卻在她之前開口。

“我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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