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溫辭

溫辭

“溫辭?”雲川重複道。

“也不知是西域苗疆還是東洋的外族人,阜江城最有名的女伶,莊叔為了盟會重金請到摘月樓來的。聽說脾氣特別差,比我還難伺候,和我并稱為摘月樓雙煞。”

謝玉珠在床鋪上滾了一圈:“昨日一見名不虛傳,弄扇戲十二部,舞了三部就說沒心情不演了,轉身就走誰攔也不聽,莊叔氣得臉色青黑。我最近這任性跋扈正演得有點吃力,得跟她學習學習。”

“她很好看嗎?”

“好看啊。我頭一次覺得有人好看到要命,是真要命哦!感覺誰跟她在一起都會活不長,不知道被美得心跳失常而死、被氣得七竅冒煙而死,還有被想橫刀奪愛的人殺死哪個來得更快一點。反正她是樓裏的優伶,你想找她方便得很。”

謝玉珠噼裏啪啦地說完,再翻了個身,把臉埋在了床褥裏。聲音悶悶地從褥子裏傳來:“雲川姐姐,你過半個時辰再出去,就說你一直跪着的,走得慢點瘸點,裝得像那麽回事兒啊。”

當雲川按照謝玉珠的指示走出房門時,果然收到了四面八方投來的憐惜目光。不少人上來招呼她,看着她身上的血跡和淤青長籲短嘆,拿了新衣服讓她換上,囑咐她趕緊去後院洗個熱水澡暖暖身子,就連莊叔都沒再怪她什麽。

——有句話叫同欲者相憎,同憂者相親。唉,估計你也不明白,按我說的做就是了。

那時悶在床褥裏的謝玉珠如此說道。

于是雲川看着周圍突然溫情的人們,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她确實不明白。

不過她已經十分習慣這種不明不白的情況,于是享受完這一番優待,雲川梳洗停當換上新衣服後披好鬥篷,便準備去尋謝玉珠口中那位美人溫辭。

摘月樓夥計阿福抱着酒壇子往前廳走時,就聽跑堂的德旺說那兩耳不聞窗外事的“算呆子”雲川也不知怎麽了,正到處打聽溫辭姑娘。

“你說雲川最近這麽慘真是不冤!誰讓她盡去招惹些刁鑽家夥,剛惹完六小姐又去惹溫辭,是想把咱摘月樓雙煞得罪個遍吧!”德旺倚着欄杆直搖頭。

阿福一聽便放下酒壇子,急道:“那呆子去惹溫辭了?她還能有我慘嗎!莊叔讓我伺候溫大祖宗,她惹了溫辭還不是我去收拾爛攤子!她人在哪裏?”

Advertisement

阿福着急已然急晚了,此時雲川已經見到了傳說中的阜江第一美人——溫辭。

準确地說是見到溫辭的一只手臂。

雲川正站在摘月樓四樓與五樓之間的樓梯上,擡頭看去。一只瑩白的手臂橫穿過五樓樓梯邊欄杆的間隙,正懸在樓梯上空。

手指自然下落,瘦而修長,中指上戴有金色指環,指環與手鏈間相連的金色細鏈子垂下,彩色鈴铛在鏈子上安然不動。

春日朝陽灑落在白皙手背上,手、指環、鈴铛與手串光芒閃爍,如湖面波光。

雲川慢慢地往上走,頂樓的地面一寸寸落下去,倒在地面上的美人面孔一寸寸浮上來。美人發髻間簪着迎春花,枕着自己的一只胳膊,頭埋在層疊的藤黃紗質衣袖裏,手伸在樓梯欄杆之外。這姿勢潇灑,美人卻閉着眼眸,無聲無息,如同睡在一幅畫卷裏。

雲川端詳此人片刻,得出結論。

是昨晚的那個美人,白日裏好像比夜裏還更美些。不過她此刻暈倒在地、不省人事,十分危險。

阿福緊趕慢趕,終于跑到四樓,一擡頭望見杵在樓梯上的雲川。他自以為終于趕上,捏一把汗準備喚雲川下來,雲川卻呲溜一下跑上樓去。

他心道不好,連忙撒腿追上。只見頂樓地面之上躺着沉睡的溫姑娘,雲川猛撲在溫姑娘身上掐她的人中,邊掐邊推,喊道:“醒醒!醒醒!”

阿福一口氣沒提上來,險些昏過去。

這可是摘月樓雙煞之一的溫美人!

還是白天的溫美人!這厮白天心情奇差,昏昏沉沉走哪兒睡哪兒,誰把她吵醒就跟刨了她祖墳似的,劈頭蓋臉就要挨一頓臭罵!越到晚上她反倒越精神越平和,簡直就是個活夜貓子!

而此刻摘月樓一大怪人“夜貓子”,正在被摘月樓另一大怪人“算呆子”奮力搖晃。這當真是唱戲的拿刀——出了大亂子!

“祖宗啊快撒手別搖了!她不是暈倒是睡着了!”阿福哀嚎一聲,這句話話音未落,美人就面色陰沉地睜開了眼睛。

雲川停止搖晃,欣慰道:“你醒了嗎?”

美人雙眼布滿血絲,躁郁之氣簡直要掀翻屋頂,她咬牙切齒道:“你瘋了嗎?”

溫美人竟然一眼看出來雲川腦子有問題,真是慧眼如炬。阿福眼看局勢已經無法挽回,未免被遷怒立刻噤聲,慢慢倒退離開此處,悄無聲息地下樓。

想了想又不大放心,阿福便躲在樓梯上伸長了脖子聽牆角。

頂樓之上并無別人,陽光從周圍一圈窗戶裏落進來,雲川扶着溫辭的肩膀,滿頭白發光芒閃爍如歷經一場大雪,風塵仆仆而來。

她眼睛明亮,為了看清溫辭而湊近:“你認識我吧。”

溫辭冷冷地望着雲川,并不說話。美人眉間花钿眼尾朱砂,襯着一雙明眸比朝陽耀眼,華麗妝容完全被骨相壓住,半點俗氣也無,只是華貴。因為這淩厲的華貴,看起來難以親近。

美人淡漠道:“我不認識你。”

“昨天我們見過。”

“昨天?有這回事嗎,你做夢呢吧。”

“不是夢,在橘子樹旁邊。你忘了嗎?”

“我忘了?”溫辭話裏有笑意,卻又仿佛咬牙切齒,她一把掀開雲川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起身就準備離開。雲川立刻跑去占着樓梯口的位置。

溫辭眯起眼睛:“你算什麽,也敢堵我的路?”

雲川對溫辭話裏的諷刺毫無察覺,她一派天真而執着地說道:“是啊,這就是我想問的,我是什麽人呢?”

溫辭沉默地望着她,繼而微微移開目光,從她的肩頭向後看去。樓梯下的阿福對着一小塊欄杆來回擦,時不時瞄他們一眼。而在更遠的地方,許多仙門弟子正在樓內走動,面目陌生的客人熱烈讨論着魇師盟會,來往的小厮夥計大聲喧嘩。

雲川就在這一派和平的,溫暖的景象旁邊,仿佛完全不曾察覺其中的危機四伏。

那可是針對她的危機四伏。

怪不得這人幾十年裏一直不肯下山,就她這種做派,就算名聲最好時下山都能到處惹禍招殃。

溫辭偏過頭似笑非笑道:“你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也配跟我說話?你可知外面的人想同我說話就要先花白銀千兩。而樓內的人要想跟我說話,就要伺候我,供我驅使。你占了哪樣?”

“都不占。”雲川回答得很快。

溫辭一字一頓道:“那就給我滾。”

二人的對話結束于此,阿福眼觀鼻鼻觀心,聽着耳邊蹬蹬蹬的下樓聲,偷偷一瞥便看見了溫辭走遠的身影。他松了一口氣又開始納悶,方才這溫美人明明是叫雲川滾,怎麽最後自己下來了?

而且這會兒溫美人的聲音怎麽聽起來像個男人,難不成是睡啞了?

他轉過身擡頭看去,雲川還站在頂樓的樓梯口,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于是阿福收了抹布幾步跑上樓,苦口婆心道:“你問的都是些什麽怪話,發瘋也別找溫辭啊!她可不是好相與的,今日這麽嘲你兩句就走掉,已然是高擡貴手謝天謝地了!”

要是換了別人,白天吵醒瞌睡的溫辭,還沒頭沒腦地問一堆奇怪的問題,溫辭不把人怼到無地自容決不罷休。這回溫美人雖然也沒幾句好話,卻也沒發脾氣,真是新奇事兒。

雲川卻問阿福說:“你覺得我能伺候溫辭嗎?”

“……你被她的美貌迷惑了?嫌命長呢?”阿福一臉苦大仇深,他拉着她就要往下走:“走走走,別在這裏站着,人家道長們都囑咐過讓我們無事別上頂樓。”

“為什麽?”

阿福一指頂樓中央放着的厚實雕花梨木板,說道:“這裏放了人家魇師的寶貝呗。他們要比試那什麽魇術,到時候選出一位盟主出來。昨日在這裏抽了個簽分好組,兩兩對決,名牌都挂在這木板上。”

“這牌子有什麽用?”雲川随着阿福指的方向看去。

“哎呀,就是比試誰落敗了名牌就會自個兒掉下來,贏了的升上去與另一組裏贏的那個對決,哪一個木牌能爬到雕花木板的頂端就當上盟主了。樓頂的鎏金珠子就掉下來,落在勝者的手裏,權當是彩頭,送給新上任的魇師盟主。”

雲川由着阿福把自己拽下樓去,那模糊的木板便随t着阿福的解說消失在視野裏。阿福對着雲川好一番語重心長的勸告,細數溫辭的各種惡劣行徑,讓她離溫辭遠一點,別去觸黴頭。雲川安安靜靜地聽着,半句反駁也沒有。

阿福自以為算呆子已經轉移了注意,自己勸說成功,功德圓滿。他哼着小曲兒心滿意足地離開後,雲川卻從袖子裏拿出謝玉珠給她的銀票,正反看了看。

那是五百兩銀子。

還差五百兩。

雲川思索片刻,把那銀票揣進袖子裏,再回到謝玉珠的房間。

那個姑娘還心灰意冷地癱在床上,保持着跟雲川出去時一模一樣的姿勢。雲川走進房門坐在謝玉珠的床邊。

“你有沒有想要的東西?”雲川直入主題。

謝玉珠聽出是雲川的聲音,悶悶地哼了一聲:“我想要自由。”

雲川看了一眼自己壞掉的镯子,眼下這個镯子還需要修兩天,不一定能趕上莊叔把謝玉珠送走的時間。

“除此之外還有嗎?”

“我想看他們魇師比試!”

“怎麽看?”

“用銅鏡看呀,等盟會當天,魇師在摘月樓的高臺上入夢,那些宗門來賓就會用雅座上的大銅鏡看夢境裏的情景。”

雲川想了想,說道:“那我搬一臺銅鏡回來讓你看魇師比試,你給我五百兩銀子吧。”

癱在床上好幾個時辰的謝玉珠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瞪大眼睛:“五百兩?我昨日才給了你五百兩,加在一起都一千兩了!你要幹什麽?”

雲川安然道:“你想看魇師比試嗎?”

謝玉珠欲言又止地望着雲川,滿眼放光,嘴上卻說:“這樣不好吧……”

頓了頓,她快速補充道:“不過逍遙門的席位上放了三面銅鏡,我覺得是有點多。”

“所以說……”

謝玉珠雙手握住雲川的手:“成交。”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