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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章 第 5 章
“皎厭離。”
阮眠在心頭重複了兩遍這個名字,莫名有些嘆惋。
鲛人二十歲成年之後才會被族中親長賜名,他一個小鲛,哪來的名字?
多半是自己取的。
風荷的魔宮名叫阿離宮,他日日望着,日日厭憎。
所以取名厭離麽?
無所厭離,何從出世。
随意拼湊的名字,卻頗有幾分禪意。
阮眠耐心地撥弄池邊殘敗的蓮花,将它歪扭欲落的花瓣摘下來,平平整整地放在了荷葉之上。
“為了對得起你這份信任,除了發誓之外,我倒還有一個好主意,可以作為你我合作的投名狀。”
“我沒有信你。”皎厭離後退幾步,堅決否定。
末了,又問,“什麽投名狀?”
阮眠:“我可以幫你先殺一個仇人,無論他是誰,無論他是不是我的手下。”
皎厭離的尾巴倏然繃直:“!!!”
……
這狼人言論十一是死活聽不下去了。
扯着嗓子警告:“宿主,我們的任務是救人!救人即可,不用幫他複仇。”
“我又沒說我在做任務。”阮眠揉了揉耳朵,“再說了,我只有讓他信任我,才能徹底解救他。不然小鲛對我的戒備心這麽重,我怎麽給他取鎖鏈,教他法術自保?不怕他轉頭就給我刀了嗎?”
十一尖叫:“可是殺人是要扣功德的!”
阮眠面不改色:“哦,扣多少?怎麽才算是我殺的,一定得是我的刀刺進了他的胸膛嗎?我找人殺行不行?”
十一氣得當場離線。
它作為一個根正苗紅的功德系統,遇見的從來都是良善溫和的宿主,阮眠這一卦的,她真的吃不消。
……
“你說的是真的?”小鲛難以置信,“人随我選?”
“當然。”
“可是你現在修為全無,權勢大不如前。”
“對。”
“……”
小鲛為難了許久,沒有在阮眠臉上找到一絲敷衍戲耍的神情,心中游移不定。
最終開口:“風銀。”
他眸光沉沉,認真道,“我選風銀。就算風金風銀都是你的族人,對你忠心耿耿,他們也不可能為了你一句話去死的。”
自然,若眼前的人是風荷本尊,也絕對不可能斷了自己的左右臂膀,就為了騙他一個一無所有的小鲛。
阮眠輕輕一笑,應了:“可以。”
皎厭離:“……”
……
她答得太風輕雲淡太輕巧,反倒讓小鲛焦慮起來:“你是不是不知道你現在的處境?你沒有了修為,就沒有了禦下的震懾力。眼下只有風金風銀能幫你,你還要殺他?”
阮眠:“我說過,我也是來複仇的,自然要殺他。”
她站起身:“你不用為我擔心,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麽。你只要記着我今天對你說的話,記得我沒有騙你。在風銀死後,乖乖地聽我的話,不要自傷,好好修行直到能自保,我就會讓你離開的。”
皎厭離看着眼前既憎惡又陌生的魔主,徹底茫然了。
不知不覺順着她的話乖乖點了點頭:“……好。”
……
小鲛能溝通了,這已經是很大的進步。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更何況他和魔主之間隔着血海深仇,不是她三言兩語,空口白牙說自己不是原主就能抵消了的。
這小鲛比想象中的還要好哄。
眼下進展相當順利,只要多些耐心一步步來就好,不急于這一時。
小鲛神經緊繃了大半夜,運送途中還和魔将們起了沖突,新傷添舊傷的,只怕早就支撐不下去了。
阮眠沒有繼續拉着人問東問西,從乾坤囊中掏出一瓶丹藥,放在了蓮池邊。道了句“記得用”,便從夏荷院中退了出去。
關上門的最後一剎那,阮眠鬼使神差地擡了下眸。
恰好透過即将合攏的門縫,瞧見一扒在蓮池邊上,正頂着荷花做僞裝,探頭探腦的小腦袋。
似乎意識到了她還在看。
噗咚一下,鑽進了水裏,驚起水波紛亂。
阮眠動作頓了一下,沉默着将門合緊。
……
十一冷不丁冒出來:“你是孤兒,哪來的弟弟,哪來的仇?”
“我知道了,你前頭說的全是在騙人,你也根本沒打算殺風銀吧。你好像對魔域的事情很了解,自然應該知道,現在殺他,确實是極為不理智的行為。”
這也是當風金求情,而魔主沒有正面回應說饒過風銀時,風金卻能毫無心理負擔離開的原因。
魔主風荷和他們有血緣關系,且現在也只能依賴他們東山再起,魔主再狠再瘋都不會在這個時候拿他們兄弟倆開刀,除非她自己不想活了。
阮眠不答反問:“有規定說救人的時候不許騙人嗎?”
“……沒有”
阮眠松了一口氣。
從十一幾次插嘴,她看得出來它對小鲛的态度相當照顧,只是不知它究竟是出于對“身遭苦難的良善之人”的同情,還是只針對小鲛一人。
慢悠悠道:“你們功德系統的道德感還真強,在魔域的工作不太好開展吧?”
“……”
十一感覺她在嘲諷自己,但沒有證據,默默地閉上了嘴。
……
阮眠回到了魔主的寝宮,關上房門,終于可以放松歇息一二。
檢查一番自己任務進度,頓時喜上眉梢地呼喚系統:“我任務獎勵到賬了,十一,你的百寶商行有天階的法決嗎?”
阮眠去看過風荷的藏寶庫。
但不知是因為高級法決太過珍稀,連魔主手中也未曾有存貨,還是她另外将法決放到了其他地方。總之阮眠乘興而去,敗興而歸,只湊了一身華而不實的裝備和一些療傷的丹藥,根本解決不了修行的大問題。
好在功德系統的任務獎勵極致設計得頗為人性化,不是非得要百分之百完成任務才能獲取功德值。
任務進展到百分之二十、五十的時候都可以提前提取應得一半的獎勵。
她将小鲛挪到自己的寝宮,讓他免于遭受每日取血的苦難,任務進展剛好到百分之二十,可提取八十點功德值。
加上她原本的七十八點功德值,攏共一百五十八點,財富直接翻了一翻,自然要揮霍一番。
阮眠前世起就沒有攢錢的習慣,向來有多少花多少,最好不要留在身上隔夜。
否則明個兒一早,東西還在不在都兩說。
十一皺皺巴巴地應了句有。
又道:“天階法決價格高昂,你現在根本買不起。”
“我知道,什麽價,說出來讓我多個目标嘛。”
“一萬。”
“啊?”
阮眠沒忍住詫異地啊出聲,“多少?!”
這價格究竟怎麽定的,突然這麽親民?之前一條人命不是都要十萬麽?
十一很不認同她這樣的價值觀:“天階法決再好也不過是身外之物,如何能與性命相提并論?”
阮眠立馬變臉:“啊對對對,你說得有道理,是這個理。”
天啓九十二年,洛河之戰,起因就是一本天階法決的殘卷。
此戰死傷百萬不止,一國因此覆滅。
但沒事,它說兩者不能比就不能比吧。
十一:“……”
阮眠被這天上掉下來的陷阱砸昏了腦袋,搓着手,眼睛都要放綠光:“那個……”
十一當機立斷:“早說過了,不講價。”
阮眠無辜:“我沒說要講價啊。我就想問問,咱能分期嗎?一百期的那種,這總不違反你的規定吧?”
十一:“?”
你就離譜。
……
十一左思右想,前思後想,這操作好像确實不違反規定。
但基于好心地給她提了個建議:“魔域這個地方,平均功德值是負數。你現在功德值剛過一百,就足夠開啓聖德光環了,用它來養養身子,比一本百分之一的天階殘卷要靠譜得多。”
阮眠眼皮沒擡,斬釘截鐵:“我還是想要天階法決。”
法決可以說是散修的執念,阮眠前世所得的絕症就是因此而來的。
她自有記憶起,身邊就沒有親人,十歲的時候花半塊饅頭在巷角的地攤上找瞎眼老頭測了一下,知道自己有靈根之後,就開始攢錢買修行功法。
但她掏不出錢一次性買上一整卷哪怕最低等的黃級功法,于是也是只能買分卷。那些黑心商人為了讓散修買得起功法,能把一本功法分成十卷賣。
阮眠攢個一年半載能買上一卷,但不是次次都有好運遇見同系列的。
她也知道學不同系列的功法容易出事,最開始的時候曾揣着靈石徒步走過三座散修城鎮,去四處尋找那本名為《清風》的功法第二卷。
結果功法沒買到,靈石被人搶了,要不是她機靈,人都差點沒了。
她過的是朝不保夕的日子,做不了那麽長遠的謀劃。日後死于靈氣紊亂,總好過現在就死于弱肉強食。
阮眠咬咬牙,就在攤主的忽悠下改修了據說性價比極高的《焰明》。
可修了三卷,那攤主人沒了,《焰明》之後的分卷她也再找不着了。
破罐子破摔,她又轉學了《羲和》。
老板一口一句,《羲和》是最适合修雜功的散修的功法,拍着胸脯發着誓,說至少修不壞身體。
無門無派,無父無母無親友的散修,修行就像是摸着石頭過河。
沒有人教,全靠自己命挺。
或許遇見個把個貴人會好些,但她點兒還背。
直到經脈開始出現崩塌的跡象,她開始頻繁吐血,時不時無法掌控靈氣的時候,阮眠才知道,那老奸商就是在放屁。
她的壽命只剩下三兩個月了。
……
十一作為和她綁定的功德系統,總不能也幹到一半跑路了吧?
阮眠的态度如此堅決,十一只得尊重宿主的選擇。
扣取一百功德值,将一本天階法決殘卷送到了她的手上。
阮眠捧着那本薄薄的書頁,渾身的氣血直往腦門沖,激動得整個人不住打擺子。
天階法決啊!!!
天階!!!
看上一眼,她都死而無憾了啊!!
就在阮眠興奮不能自抑之時,東方沉重的霧氣被初升的第一縷陽光穿透。
遠方傳來一聲雞鳴,悠長又廖亮。
阮眠誇張的笑容還挂在臉上未來得及收回,整個人剎那間被一道無形的力量擊穿。
立撲在地,生息全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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