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舍不得吃虧
第19章 舍不得吃虧
評獎前的準備工作已經全部做完,時間很快來到結果公布當天。
其實大概在半個月前,網絡上就已經出現了各大文學媒體發布的預測投票,傅苔岑以超高人氣位居榜首。畢竟就算不了解這些作家的圈外人,在路過看到候選人頭像上的照片時,也忍不住會為傅苔岑投上一票。好好的獲獎預測變成選美,雖然傅苔岑并不希望看到這一點,但是他确實無法抵抗帥哥是時代永恒的話題。
不過最近一周,不知道是關鴻之流暗箱操作,還是真的有四處奔走試圖力挽狂瀾,總之他的書這幾天賣得不錯,豆瓣冒出來不少優質書評,而投票數更隐隐有追平的趨勢。不過總的來說,預測傅苔岑摘得桂冠的人依然占大多數。
夏賒雨自然也是這樣認為的,否則他也不會心服口服地跟在傅大作家後面眼巴巴地要版權。就算抛開人氣不談,單将內容拎出來說,他也算是閱書無數,他敢斷言,傅苔岑絕對是出類拔萃的。
今天的傅苔岑看起來非常帥,定制的高級西裝與襯衣把原本就令人欣羨的身材輪廓勾勒地近乎完美,頭發也做過定型,劉海全部抓上去,五官看起來愈發鮮明深邃,可當真正準備出發的時候,他的表情也沒有多輕松。
夏賒雨走過去,低頭幫他查看好像很難扣入扣眼的袖扣,順利扣進去後還細心地将圖案調整擺正,然後問他:“你打算系什麽樣式的領帶”
傅苔岑心不在焉地回答:“你幫我選一條吧。”
“外套已經帶暗紋了,選一條純色的吧。”夏賒雨拉開衣櫃,浏覽了一遍,取出一條暗藍色的,“窄款,時尚些,不會太過呆板,你覺得怎麽樣”
傅苔岑沒有伸手,而是邁近一步,意思不言而喻。今天是他的大日子,夏賒雨選擇忍氣吞聲,雖然沒有在評獎前拿到版權,可如果傅苔岑獲獎,也總要看在他這些日子的辛苦,優先考慮繪風吧。
于是在将領帶環上傅苔岑揚起的頸項時,夏賒雨成功克制住瞬間勒緊的沖動,在對方的鎖骨處打出一個漂亮規整的溫莎結,壓于襯衫領下,随後再往上推。他手指靈巧,做事也認真,倒沒發現他在看領結,傅苔岑卻在垂眸看他。
好像能暫時将自己從緊張的氣氛裏帶出來的,也就只有眼前這個人,傅苔岑喉結滾了滾,下意識想攬夏賒雨的腰,可就在這時,夏賒雨輕飄飄地後退一步拉開了距離。傅苔岑覺得他此時打量他的眼神,就像是打量一只被自己裝扮完成的寵物,總之最後夏賒雨非常滿意地說道:“時間不早了,走吧。”
傅苔岑的證件和評選資料都在夏賒雨身上,他倒确實不需要操什麽心,跟着上車後,夏賒雨順手打開車載音樂,嘗試放松他的心情:“這首歌怎麽樣”
傅苔岑遺憾地如實答道:“我現在聽什麽歌,恐怕都不會覺得怎麽樣。”
夏賒雨表示理解,試圖傳遞一些淺薄的人生經驗:“其實有時候想想,就算失利,也不會有多壞的結果,就不會那麽緊張了。”
傅苔岑扶着額角,沒什麽心情地回答:“夏經理,有沒有什麽更新穎一點的話安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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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感覺這些話,這人恐怕自己腦子裏都來回過好幾遍了,更不要提他的其他朋友、編輯,估計聽得耳朵要起繭。
夏賒雨一邊開車一邊看了他一眼:“如果沒得獎我晚上去你家。”
确實夠新穎。傅苔岑的表情看起來好些了,要笑不笑地,故意問:“什麽”
“什麽什麽”
“剛剛外面的摩托車太吵了,我沒聽清。”
夏賒雨知道他分明聽清了,在這裏故意戲弄他,但是這人今天評獎,他不想和他計較。
“我說,如果沒得獎,我晚上去你家。”
傅苔岑看上去滿意了:“難道不是獲獎更值得慶祝”
真挺難伺候的這個人。夏賒雨打着方向盤,沒好氣地說:“那你自己選。”
傅苔岑手指在窗沿上輕巧地點着:“那就沒得獎一次,得獎兩次好了。”
“……傅苔岑,你是不是吃不了一點虧”
“也不是。”傅苔岑沖他好心情地勾起唇角,“我只是覺得你舍不得讓我吃虧。”
然而虧還是吃了。
從特別通道進場時,又偶遇關鴻。好像你越不想看到什麽人,什麽人就越會頻繁出現,人們把這種現象稱為墨菲定律。
這一次關鴻看到傅苔岑身後依然跟着夏賒雨,已經不再感到驚訝,而是目光有些玩味。
排隊安檢以及驗證邀請信及身份證時,關鴻恰好站在傅苔岑身邊,兩廂沉默也很尴尬,關鴻主動同他搭話。
“還是簽給繪風了”
傅苔岑斜乜他一眼,言簡意赅地敷衍了一句:“沒定。”
“那這小年輕看着挺能幹的,天天跟在你後面伺候……”關鴻的眼神落在前面先一步安檢的夏賒雨身上,看他擡起雙臂,讓安檢儀掃過他長而直的褲管,以及掩蓋着勁瘦腰身的空闊的西裝內裏,語氣頗有些暧昧,“滋味怎麽樣”
突然湊近過來的男士古龍水味刺鼻,傅苔岑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跟你有什麽關系”
關鴻臉上的不悅轉瞬即逝,很快反應過來換上笑容:“産生關系是事在人為。就想問問這人你要是用不上,我倒是很有興趣合作。”
這番話說得模棱兩可,既可以說是版權,也可以說是沖着夏賒雨這個人來的。但你要是較真,對方肯定說你開不起玩笑。
傅苔岑默了兩秒,眼見着要發作,關鴻立刻笑出了聲,自己打起圓場:“當然是開玩笑的,我總不能挖傅老師牆角。更何況,你們還是在我的酒局上認識的吧,我多少算個月老。”
傅苔岑冷笑着反問:“這麽說我還得謝謝關老師的那杯妙筆生花”
“……”
這件事傅苔岑一直沒追究,那晚酒喝得太多,包廂裏人也魚龍混雜,關鴻一直以為他一沒确認二沒證據,不一定就懷疑到他,沒想到這時候扔出這個雷來,一時無言以對。
趁着關鴻啞然的功夫,傅苔岑早已走到前面去了。夏賒雨已經在門裏等候,看到關鴻落在後面臉色并不好看,他低聲問道:“他和你講什麽了”
想到剛剛關鴻打量夏賒雨的黏膩視線,傅苔岑突然對他過分出挑的長相充滿了意見,順手攬過他的腰,快速将他帶離關鴻的視線範圍,向轉角的另一頭走去。
“他問你為什麽每天都跟着我工作,我是不是把新書簽給繪風了。”
有種二人間的隐秘博弈被旁人戳破的尴尬感,夏賒雨幹笑了聲:“你怎麽回答的”
“我說還在考慮。”傅苔岑看了他一眼,“但你現在是我的助理。”
“我的”二字咬字尤其重。夏賒雨隐約感覺事情似乎沒這麽簡單,也不知道傅苔岑到底在別扭些什麽,但還沒等他弄清楚,兩個人就走到了坐席的位置。
傅苔岑率先落座,夏賒雨的座位則安排在後排,只能看到傅苔岑在第一排像衣服架子一樣寬闊筆挺的背影。
稍晚一些時候,關鴻才姍姍來遲,大概隔着三個座位落座,落座前向傅苔岑親熱地俯首致意。而傅苔岑計較前嫌,只覺得晦氣,于是僅架着腿,微微颔首,表情更不算給面子,這顯然又惹得周圍不明隐情的其他作者對傅苔岑的為人置喙一番。
夏賒雨這時候才後知後覺,圈子裏對于傅苔岑眼高于頂、很難相處的認識大概都是這麽來的,大家都覺得眼見為實,其實未必了解真相。
傅苔岑這個人,如果一定要說,只能說他太過率真。黑的變不成白的,白的也容不下黑的,學不會與人虛與委蛇。而他吐了心熬了肺寫的,只想叫人瞧見,瞧不見,他就不開心,瞧見了,就也沒什麽難相處的。
思緒被一陣熱烈的尖叫和掌聲打斷,夏賒雨擡眼,看到主持人宣布提名名單,傅苔岑起身向觀衆席俯首致意,眼神掃過來,短暫和他對視。這時候神情沉而穩,絲毫不見在車上和他擺爛讨好處的模樣。夏賒雨簡直要懷疑,這個人是不是故意在他面前才佯裝脆弱。
然後播放之前錄制的提名作者的訪談,傅苔岑排在第一位,畫面裏的他侃侃而談,很有大家風采。談論的內容自然是夏賒雨聽過一遍的,不過第二次聽那段傅苔岑的兒時經歷,夏賒雨好像忽然理解了他對這個獎項的渴望,他應該潛意識裏還是希望通過這個獎項向家人證明自己的選擇,盡管他本人可能不願承認。
在冗長而又乏味的評委組組長發言環節後,經過公證的結果,被送到主持人手中。
營造再多的懸念,念出一個名字也不必花多久。
柱形的燈光在第一排跳躍掃過,最終停下。一個穿黑色西裝的背影站起來,在座位上回身鞠躬致意後,微笑着向領獎臺款步而去。是關鴻。
夏賒雨腦子裏轟了一下,嘈雜的掌聲、關鴻的致辭,全都聽不見了。
他自己倒沒有什麽很難接受的,這種評獎意料之外的情況非常多,比如歷屆諾貝爾文學獎賠率最高的提名者,最後都未必能得獎。不過他覺得以傅苔岑的性子,恐怕很難接受,尤其得獎的人不是別人,而是關鴻。
夏賒雨很在意傅苔岑此時的情緒狀态,可是相距太遠,臺上正在頒獎,他也不好起身往前走,只能盯着傅苔岑的肩背看,依舊平直挺拔,看不出多大變化。但是十分鐘後,他看到傅苔岑起身,從舞臺側面的安全通道闊步離開了會場。
夏賒雨立刻起身追出去,但是離他最近的出口距離傅苔岑出去的位置很遠,等他追到會場外,發現車邊空空蕩蕩,傅苔岑并沒有在他車邊等他,很可能是自己叫了車先行離開了。
夏賒雨立刻撥打傅苔岑的電話,第一遍響了好幾聲後被掐斷,他又打第二遍,這回接起來了,一接通反而有點尴尬,空白兩秒後,他謹慎開口:“你走了”
“嗯。”傅苔岑的語氣一如既往有些天生的倨傲,聽不出太多挫敗感來,“後面的流程跟我也沒什麽關系。”
“你在哪”夏賒雨看了一眼腕表,“我過去找你。”
“沒想好,也許找個酒吧消遣一下。”傅苔岑無所謂地說,“你不用管了。全當放假。”
“我陪你喝一會兒。”
“你要開車,不方便。”
傅苔岑一般這樣堅持,就是真的不想他過去。夏賒雨皺了皺眉,只好說:“那我去雅漱別苑等你。”
其實這話說完就有些後悔,出結果之前說是玩笑話,出結果之後再說,好像有點紮人心窩子了。
不過此時已經坐在車裏的傅苔岑沒有太在意,他感覺自己有點走神,有時候想自己筆下的諾亞,有時候又在想《攥酸》裏寫過的那對兄弟,忽上忽下,忽沉忽浮。可能只有走神才能不太在乎今晚發生的事,尤其是他不太想再接任何電話,或者上網,不想看到安慰、遺憾或者任何由他引發的情緒。而夏賒雨估計是他今晚會接的最後一個電話。
過了一會,傅苔岑在電話那端笑了一下,卻問了個別的問題:“你還會想買我的版權嗎”
夏賒雨幾乎沒有猶豫:“得獎不得獎,都要把你簽下來,這是繪風的共識。”
“謝謝。”他說,“但是我是在問你,夏賒雨,你想不想”
【作者有話說】
傅苔岑(指):關鴻說你“能幹”。
夏賒雨:(╬◣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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