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他是夏賒雨
第56章 他是夏賒雨
夏賒雨回來的時候,發現只有傅苔岑一個人站在原地。
“伯父呢”
傅苔岑朝門口的方向揚了揚下巴:“他先走了。”
夏賒雨莫名其妙:“不是一起走嗎”
“被我給氣走了。”傅苔岑輕描淡寫地笑了一下,示意夏賒雨跟着他一起到倉庫去挑筆。
“你們不會還在吵相親的事吧”夏賒雨想不到自己走後,矛盾竟然還激化了。
“不是。”傅苔岑還是一臉無所謂的,“我跟他說,你就是我帶回來的那個人。”
夏賒雨還反應了一下,才想起來他說的是剛剛提到的喜歡的人,緊接着腳步猛地剎停,夏賒雨瞪着眼不可思議地看着他:“傅苔岑,你別開玩笑!”
“我沒開玩笑。”傅苔岑也停下來,正午的光線照得他熾亮,“本來想等,看看什麽時候說是好機會,後來我發現,沒有什麽時候是好機會。現在就是好機會。”
“……”夏賒雨好久說不出話來,半晌才忐忑地問,“那他怎麽說”
傅苔岑攬了一下夏賒雨的腰,讓他繼續往前走:“都是你能想象到的那些車轱辘話,先是震驚,然後覺得我在開玩笑,發現我是認真的以後,他就說他絕對不會同意,然後就走了,大概率是回去冷靜冷靜,順便搬救兵。”
其實傅苔岑和傅松義攤牌以後,就突然覺得應該早說就好了,他還是更喜歡這種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裏的感覺,而不是畏手畏腳地被安排。
傅松義的反應也是意料之中,事實上,他本以為動靜會更大,但傅松義除了激憤地反對以外,看起來還算穩定,也不知道是這些年被他的驚世駭俗已經打磨得相對平靜,還是他早就有所預感。
看到夏賒雨的表情看上去不算太好,傅苔岑失笑道:“處變不驚的夏經理,你怎麽了”
“我有一種很糟糕的感覺。”夏賒雨揉了揉額角道,“我自己出櫃的時候都沒有這麽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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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賒雨的媽媽萬芹女士是個非常open的人,自從大四畢業那年,她聽明白夏賒雨的暗示後,便當即答應為兒子在父親那裏打掩護,她認為夏賒雨一個人在大城市打拼已經非常辛苦,如果有人可以互相照顧,自然會更加放心一些,再說了,無非是多一個兒子的事,有什麽好不高興。
所以總的來說,夏賒雨是沒有怎麽吃過出櫃的苦的,只有事業會令他吃苦。
走進倉庫的傅苔岑和管理員打了聲招呼,推着夏賒雨雙肩往貨架深處走:“別想那些煩心事了,你先挑筆。”
“你爸答應送我筆的時候還不知道這事……”夏賒雨有點為難,“現在知道我倆是狼狽為奸,我還是別拿了吧。”
“狼狽為奸”這個詞把傅苔岑逗笑了:“不礙事,大不了不拿紫毫的。紫毫他估計有點肉痛。”
夏賒雨好奇道:“紫毫是指……”
“野兔毛。”傅苔岑随手抽出一支筆在指尖漂亮地轉了一圈,暗忖到底還是自家筆的分量最舒服,“其實論原材料放在現在也不算太稀有,但畢竟名氣大工藝也細,所以格外貴重些。白居易說的‘江南石上有老兔,吃竹飲泉生紫毫,宣州之人采為筆,千萬毫中揀一毫’就說的這個,還說,‘紫毫之價如金貴’,當然,現在也沒有這麽誇張。”
傅苔岑最後建議夏賒雨選一支小狼毫和一枝羊毫,基本能滿足初級練筆的需要。而自己選擇了一支兼毫制成的小白雲。
夏賒雨并不了解這些筆的不同,不由得問道:“它們之間的區別是什麽”
傅苔岑看着他道:“掌心伸出來。”
不知道為什麽,他一笑就說得像是要罰人,還是床上的那種,夏賒雨只覺得膝蓋軟,立刻不明所以地照做。不過傅苔岑只是将羊毫、狼毫和兼毫分別在他的掌心劃動了一圈,細軟的筆端在掌紋中牽動細膩的觸感。
“狼毫偏硬,羊毫更軟,兼毫因為是幾種動物毛的混合,所以硬度趨于中間。初學者用狼毫的話會更好寫字,羊毫比較适合寫小字,或者畫畫。”
雖然對于軟硬有了比較直觀的體悟,但是落在紙上會是什麽樣還是有些迷茫。傅苔岑看出他理解得不甚通透,主動說:“一會回去我寫幾個字給你看看你就知道了。”
出庫登記後,師傅幫忙用錦盒将筆一一包裝好,夏賒雨走出來時懷裏的錦盒堆了好幾層,傅苔岑替他打開副駕駛的車門,又順手将原本放在副座的塑料袋扔到後座上去:“還去看看宣紙嗎”
昨天夏賒雨也就好奇了那麽一下,傅苔岑就記住了。這裏離喬家的廠子也很近,正好順道一起參觀。
進去後,恰好看到古法造紙,四十餘名工匠打着赤膊在水池邊撈制,喊着哨子起篩,耗盡人力物力只出那麽一張三丈三的宣紙,白如雪色,輕如蟬翼,令夏賒雨嘆為觀止。
“都是上百年傳下來的好手藝。”夏賒雨坐在回程的車上感嘆,“早上和你爸閑聊,感覺傳統手工制品費時費力費人工,卻沒有什麽銷售和分發渠道,這是最大的問題。之前和徐莫北聊過,他說上展會最終比的也不是東西好不好,而是誰更有資本,要捧誰不捧誰,誰上展,誰不上,誰放在C位,都大有不同。這根本不是這些地方小廠能夠涉足的領域。但是酒香出不了巷,真的可惜。”
“你倒比我稱職。”傅苔岑把着方向盤笑了笑,“想得比我深。”
“我們的興趣點不一樣,你不喜歡這種太實際或者功利的事。我反倒喜歡研究這些。”夏賒雨抿了抿嘴唇,停頓了一會道,“我甚至突然有了一個很不錯的想法。”
傅苔岑偏頭看他一眼:“什麽想法”
夏賒雨忽然賣關子:“等我付諸實踐了再告訴你。”
半道找了一家石榴樹下的小店吃飯,門口的旗幟随風招展,上面的手書很有韻味。店主做的都是家常菜,倒更合脾胃。夏賒雨用雞湯泡炒米的時候一邊覺得美味一邊不合時宜地想一會到家怎麽辦,這頓會不會叫做“斷頭飯”。
開車回到傅宅時在下小雨,車停在外面,傅苔岑撐起傘,兩個人在小路上走。雨水混着青苔的味道澀冽,灰色的瓦磚暈染成深色,再蓄積了雨水一滴一滴往下墜。
盡管傅苔岑的傘已經盡量遮擋他,可因為小巷狹窄,雨傘邊緣的水珠還是時不時會打濕肩頭。夏賒雨走着走着也覺得有些入畫似的,好像江南的風情一半在遠處,一半在傅苔岑的傘下。
可惜此時并不是欣賞風景的好時候,夏賒雨內心很有些忐忑,生怕一推門就和傅松義正面遭遇。
不過反觀傅苔岑神情自若,手上還提着那個神秘的塑料袋。夏賒雨努力想探究一二,可塑料袋并不是透明的,他只得好奇地問:“看你一直拎着,這裏面是什麽東西”
傅苔岑眨了眨眼:“剛剛去廠裏的路上,從文房店買的。”
雖然不知道裏面具體是什麽,但看對方的表情夏賒雨就已經猜到大概率不是什麽正經玩意兒。
夏賒雨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道:“你這趟回來還有心思玩文房你不擔心嗎”
傅苔岑悠閑地抛了下車鑰匙:“擔心什麽”
“一進門就讓你跪下,家法伺候之類的。”
“你是不是電視劇看多了”傅苔岑失笑道,“再說你能不能對你老公有點信心”
夏賒雨對他寫作有信心,對他床上的表現也很有信心,但在處理家庭關系上,傅苔岑确實沒有什麽表現良好的先例。夏賒雨不是那種樂天派,他只會對有憑有據的事情産生信心。
果然回到傅宅一進院子,就看到老爺子坐在前廳裏,傅松義坐在側邊,紅木桌椅的擺設增添了那種不容撼動的權威,看上去氣氛凝重。
張伯笑笑地走過來,客客氣氣地對夏賒雨說:“請夏先生先回屋,他們祖孫三個要說說話。”
山雨欲來風滿樓,夏賒雨不放心,看向傅苔岑,卻見這個風暴中心的人只是把塑料袋和雨傘一并随手遞給他,露出令人安心的笑容:“問題不大,我一會就來。”
直到看着夏賒雨走向廊後,傅苔岑才回到廳裏,也沒什麽立正挨打的自覺,尋一把椅子就要坐,傅松義咣當将手裏的茶杯往桌面上重重一剁,冷哼一聲。
“昨兒你喬叔叔給我透了點信兒,我還不信,果然不是什麽普通朋友這麽簡單。”
傅苔岑心想難怪這人今天聽到他出櫃,沒有過度震驚,原來是昨天就收到風聲。也挺好的,總算有個心理準備,就是不知道傅松義怎麽和老爺子開的口,也不怕把人驚着。
傅苔岑沒理這種威吓,還是坐下了,并且坦然承認:“确實是男朋友。”
還沒等傅松義動手,老爺子先瞪着眼睛拍了桌子:“你不管廠子也就罷了,總要成家,跟男人算怎麽回事”
“除了不能生,我不知道性別有什麽要緊”傅苔岑說,“如果您指望孩子可以繼承什麽,那我就是一個反例,事實證明,每個個體都有自己的想法,他不一定按照您的想法來發展。與其打算生育一個願意接納這一切的人,不如找一個真正熱愛這門手藝的人來接更直接更靠譜。你們覺得呢”
老爺子的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傅苔岑,你不要任性!”
“我沒有任性,事實上,沒有哪一次回來比我這一次更冷靜。”傅苔岑發現自己竟然可以做到心平氣和,“你們為之奮鬥的事業我很尊重,也努力過,但不行,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帶人回來也一樣,我會堅持我的喜歡,不喜歡的硬塞給我也沒有用,我得把這件事說清楚。”
“好……好……”傅松義深吸了一口氣,知道這人吃軟不吃硬,還是耐下性來講,“我們還是一件一件說,不帶偏見地講,夏賒雨作為小輩是不錯,但你說喜歡,要結婚,這是大事,他是個穩妥的性子,我看跟你未必合适。”
傅苔岑手上漫不經心将桌上的茶杯蓋轉了一圈,等停下來,他才擡起頭笑了笑:“說實話,我之前也想過這個問題。但他的外貌談吐氣質都很吸引我……”
話音未落就被傅松義開口打斷:“可這都是外在……”
“您先別急着反駁。”傅苔岑繼續說,“當然除了這些,還因為他能給我一種非常特別的感覺。我不知道怎麽去形容,就假如我是一個習慣了飛行的人,那麽他讓我對陸地突然有信念。”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在乎我的感受,我們也很尊重彼此,這是我在這個家裏沒有的,我現在能擁有這麽珍貴的東西,是因為他。”傅苔岑站起身,決定結束這場注定沒有結果的對話。
“爺爺,你們也許有千個萬個理由要我修改我的道路,我卻只有一個堅持的理由,因為他是夏賒雨。”
【作者有話說】
咳咳,下一章有一些pl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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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