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跟你親個嘴

第62章 跟你親個嘴

這幾日傅苔岑一直在趕新書的稿子,之前把大綱完全改掉了,現在是一個嶄新的故事,文稿已經初具雛形。

美中不足的是夏賒雨發來的消息寥寥無幾,回複更是不及時。傅苔岑白天發過去一條,往往到晚上才會收到回複,給的解釋是手機不在身邊。

傅苔岑簡直要懷疑這個人的新工作是不是偷偷加入了什麽國家安全部門。

這天晚上,傅苔岑本來打算寫作,結果不知道為什麽隔壁會選擇大晚上的敲敲打打,惹的人心煩意亂,他喝了幾杯酒,漫無目的地在家裏晃了兩圈之後,打算聯系夏賒雨問問這個人到底什麽時候回來。

今晚回複倒快,夏賒雨的回答是:“再等等,事情還沒辦完。”

“等不了了,好想你。”傅苔岑盤着腿窩在沙發上打字,“你走之前穿的睡衣我都舍不得洗。”

“……傅苔岑,你是不是有病。”

“我是有病。”

“”

“三島由紀夫說,幸福感如輕微的醉意,又似輕微的疾病。”傅苔岑說,“你一回複我我就幸福了。”

夏賒雨發了個皺眉的表情:“傅大作家,你是不是又喝酒了”

“喝了點。”傅苔岑說,“你不在家,我只能喝點酒,聊以自慰。”

夏賒雨一點也不想知道,這個聊以自慰的後兩個字到底是哪種意思。

“你早點休息,別到處亂逛,乖一點。”夏賒雨發了個親親的表情,“我有點事,要先去忙了。”

傅苔岑看着結束的聊天界面發了會呆,正要撇下手機,突然開始持續震動,是一通電話,聯系人也不常見,是馮也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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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月份,這時候馮也荞應該也在外面浪蕩着,不知道在學什麽新工藝,她和傅苔岑聯系本就不多,有事也會微信,極少打電話。

傅苔岑奇怪了一下,這才接起來,聽到馮也荞在那邊說:“你人在哪”

傅苔岑莫名其妙:“在家。”

“我是說城市。”

“上海啊,怎麽了”

“我怎麽聽我爸說,你爺爺跟他講,夏賒雨在泾縣,我還以為你又跑回去了。”馮也荞自顧自說下去,“上次走得急,聽你說出櫃出得不順利,我擔心又出什麽事,趕緊給你打電話,看要不要去救你……”

傅苔岑感覺酒醒大半,好不容易才打斷她,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夏賒雨在泾縣,在我家”

馮也荞愣了愣,也奇怪道:“他沒跟你說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馮也荞先反應過來,笑出了聲:“小兩口吵架了不躲娘家躲婆家了你得反思一下啊。”

“……”傅苔岑把眼鏡摘下來,用指節揉了揉眉心,“沒吵架……”

确實沒吵架。夏賒雨似乎也沒有生氣,只是有一些情緒。不過他确實不太明确這種情緒從何而起。如果要說因為徐莫北,他拒絕得非常果決,并沒有引起任何誤會。

馮也荞還在那頭笑:“我不信,那他為什麽不告訴你。”

傅苔岑決定以行動代替語言:“回頭把結婚證拍你面前你就信了。”

說罷利落得挂斷了電話,合上筆記本電腦,開始裝包。

最早的火車也得等淩晨六點,抵達泾縣時已經是第二天中午。

一路上傅苔岑都在思考這件事,夏賒雨為什麽跑來泾縣,又到底存不存在一個新工作。他知道電話裏夏賒雨未必會坦白,何況什麽時候看到消息,什麽時候回複又是未知,還不如自己跑一趟。

回到泾縣家裏時,日頭升得正高,天井裏明晃晃的,有清風微拂,植物的枝葉沙沙作響。進到廳裏才看到張伯正在仔細地用雞毛撣子給花瓶撣去浮灰。

“張伯,我爸呢”

張伯一回頭看到他,吓了一跳,随後快步走過來接他的包:“哎呦,什麽時候到的,沒聽說你要回來啊”

“剛到,臨時起意。”傅苔岑沒勞人動手,自己把包擱了,直奔主題,“我聽說夏賒雨來了。”

張伯明白了,點了點頭:“夏先生這周辛苦,每天早出晚歸,和你爸爸這會兒都在廠裏。”

傅苔岑應了聲,拔腿便往外走。

“不吃口飯再去”張伯在後面追問。

傅苔岑留下個背影:“不了。”

又馬不停蹄趕去廠裏,上一次來荷葉才露角,這一次滿塘的荷花。一進院子裏就看到柯岩,天氣炎熱,他幹脆打着赤膊,從曬得滾燙的小貨車上卸毛料。

傅苔岑喊了他一聲,他立刻興沖沖地從車上蹦下來了,展露明亮的笑容:“哥,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剛到。”傅苔岑扶了他一把,“能行嗎我給你搭把手。”

柯岩連連擺手:“用不着,別把你衣服弄髒了,我一會兒就搬完了。”他用挂在脖頸上的汗巾擦了下汗,又說,“你是來找師父的噢,夏哥也在裏面,好像在財務辦公室吧。”

驚異于“夏哥”二字已經叫得這麽順口,傅苔岑問:“他每天都來嗎”

柯岩愣怔片刻才反應過來問的是夏賒雨,點頭道:“這幾天,都來。師父教着活兒呢。”

傅苔岑皺了皺眉:“為什麽突然要教他”

“這個我不清楚。”柯岩顯然也并不清楚二人間的關系,只是答道,“城裏人覺得新鮮來玩玩”

傅苔岑沒能獲得答案,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我進去看看。”

告別柯岩後,一路往財務辦公室走,午休時間,除了屋外聒噪的蟬鳴,廠子裏非常安靜。到門外先敲門,剛過三聲,聽到裏面傳出傅松義的聲音。

“進來。”

傅苔岑便推門而入。為了省錢,裏面沒開空調,悶熱得厲害,辦公桌裏側只坐着傅松義一個人,可能是短袖還嫌熱,袖口一直卷到腋下,桌上一沓厚厚賬簿,還有一臺年代古早的電腦外加打印機,可房間裏不見夏賒雨。

“來了”傅松義摘下老花鏡,提起眼皮看了一眼門口,兀自端起茶盞吹散浮沫,神色似乎并不意外,甚至可以說是早有預料,“我就知道你遲早要來。”

傅苔岑站在那裏問:“夏賒雨呢”

與他心急如焚的模樣正好相反,傅松義反倒不緊不慢,示意人先坐下,随即放下茶杯,面帶譏诮地問:“吵架了我是不是提醒過你他未必受得了你。”

傅苔岑眉間皺得愈緊:“我們沒有吵架。”頓了頓又忍不住說,“他回來你怎麽不告訴我”

“是小夏讓我先別說。”傅松義挑起眼簾看了他一眼,“其實上次你們離開不久,他就電話聯系我,說他有個想法。”

“什麽想法”

“他想加入,幫忙打開制筆廠的渠道。”傅松義回答,“起初我覺得他是一時興起,但是他給我看了詳細的方案,也說他馬上會辭職,然後全職投入進來,前期只需要我開基本的工資,等到有收益他再提成。”

“在我聽來,換種簡單的說法,就是他想替你把廠子接了。”傅松義将杯蓋蓋在杯口,發出清亮的脆響,“我沒理解錯吧”

想起這段時間夏賒雨對手工藝品以及非遺産業展現出的濃厚興趣,傅苔岑大概明白了夏賒雨現在想做的神秘工作到底是什麽。

他凜了凜神色:“那您怎麽說”

“我說談戀愛上頭不是這麽個上法,這是份苦差事,沒他想的這麽簡單。”傅松義忍不住哼笑了聲,“可他說這事跟你沒關系,他不是為了你犧牲什麽,是他真的喜歡,也覺得這件事很有意義。”

“然後我就問了他一個問題。”傅松義繼續說道,“我說我們是個制筆廠,最基本的,你會制筆嗎”

“他不說話。我又說,你看,你連基本的流程工序都不了解,然後你說你喜歡,你要全職做這件事,我怎麽相信”

道理雖然是這個道理,但傅松義這樣對一個熱情傳承的年輕人還是苛刻得過了頭。

話到這裏,傅苔岑已經明白了大半,也知道為什麽夏賒雨想等這趟差出完再攤牌:“所以你讓他到這裏學制筆,學明白了你才答應”

傅松義失笑着否認:“這可不是我讓他來的,是他自己說,他如果能在兩個星期內搞明白全部的流程,我就放心交給他。考慮以後,我答應了。”

“所以不是我不跟你說,是他自己有骨氣,說要等他拿到這個工作,再跟你講。”傅松義總結道,“不過,我也看得出來,他還是有點心事吧”

傅苔岑默了默,不置可否,只是說:“您別為難他,他是真的喜歡,而且他也确實已經辭職了。”

“我知道。”傅松義看了傅苔岑一眼,好像沒見過他為誰低聲下氣求人,這回是稀罕了,“我也沒為難他,事實上,我覺得他還不錯。”

在傅松義這樣嚴苛保守的人那裏,“還不錯”算是非常高的評價,聽到這句話的傅苔岑表情很有些意外。

“每天七點準時坐在這裏,晚上十點才走。不驕不躁,學得挺快,選料、脫脂、壓毫都學過了,也已經會綁筆頭。”傅松義哼笑了聲,“入庫出庫的賬也捋得清,我看比你穩妥得多。”

看這架勢是恨不得夏賒雨叫傅賒雨才好呢。傅苔岑心領神會地笑了笑,立刻順水推舟:“懂了。所以您同意了。”

“你是不是以為我會故意刁難他以為你越不想接廠子我非要讓你接,是跟你過不去,覺得我最見不得你稱心如意”傅松義冷笑出聲,“我沒這麽閑。傅苔岑,其實只要是對廠子好的,我都會同意。”

傅苔岑沉默。他确實一度這樣認為。

“你還年輕,所以覺得路有很多,但在我這裏,工藝之下,才是你我。百年的傳承,不能斷在我這。”傅松義停頓了一會才繼續講,“說實話,我确實看過你的書,我也很坦誠地說,我欣賞不來。”

“當然了,我知道你銷量很好,我也沒有自傲到認為我比這麽多人的品味都要優越,只能說是我老朽了。也正是因為我老了,我不知道這個筆要怎麽讓年輕人看到,怎麽讓他們知道這足足72道工序,才能出一根好筆。所以我才想讓你回來。”

話說開以後,面對傅松義一直以來的頑固不化,傅苔岑似乎看到了其他的角度,也似乎變得可以溝通和理解。

他也正色迎向他的目光:“我明白。但我也沒辦法。如果我只是因為不得不做,才回來做這件事,我不可能做得好。從這一點看,廠子沒有交到我手裏,是一件好事吧。”

“我也只能這樣想,不然還能怎麽樣。”傅松義苦笑着擺了擺手,讓他別再在面前礙眼,“好了,你去找小夏吧,他在修剪區那邊。”

傅苔岑站起來,想說一句謝謝或者類似的什麽,但他和父親間少有這種心平氣和的時刻,實在覺得生疏又矯情,正在猶豫間,聽到傅松義又拍了下桌子。

“你最好是趕緊把人追回來,別好不容易找個繼承人又給你小子氣跑了,看我不打斷你的狗腿!”

“……”

溫情的氣氛破壞殆盡,又回到了舒适區,其實親人間有些話不說也明白。傅苔岑失笑,把那些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此時的夏賒雨正在筆毫修剪區修剪筆頭。

這裏光線更好,他只穿了一件非常樸素的白色T恤,腰間系着一件灰色的工服,頭發也理短了,整個人有種令人難以移目的利落感。離開在城市生存時體面周正的衣冠好似一場浮華落盡,和他在寫字樓裏的感覺又很不一樣。

他正按照上午練習的那樣,低頭将毫毛的尖端整齊排列在一條線上,由于筆毫的長度并不相同,下一步就是要将毛根切齊,好讓每根毫毛的長度一致。

就在這時,褲兜裏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平時為了不被打擾都會放在更遠一點的桌子上,只是今天午休時用了一下便随手擱進口袋。夏賒雨本不想理會,緊接着又震動了一下,他擔心家裏有什麽急事,于是停下手頭的工作,掏出了手機。

可消息來自傅苔岑。

“最後問你一次,你到底在哪”

夏賒雨皺了皺眉,明明昨天才回複過這個問題:“不是說了,等我回去再說”

敲完這一句,正要撂下手機,沒想到傅苔岑秒回:“你最好是當面說。”

夏賒雨正對着這句話疑惑,漸近的腳步聲連帶着一道陰影覆蓋下來,他擡頭,看到逆着光線站定在面前的傅苔岑。

說實話,這場面有點老套,但夏賒雨莫名其妙就覺得自己能理解偶像劇的受衆了。千裏迢迢趕來、站在自己面前的傅苔岑确實很頂,而自己心跳劇烈。

他怔了怔:“你怎麽來了,是伯父告訴你的”

“是馮也荞把你賣了。”傅苔岑略帶不滿地和他對視着,“我是不是最後一個知道你在這的。夏賒雨,你在生我的氣”

“我沒有生你的氣。”夏賒雨把手頭的活放下,心平氣和地走到水缸邊洗手,隔了兩秒他才回答,“如果一定要說的話,我是自己跟自己較勁。”

他在花壇邊坐下,場院的空中牽拉出縱橫的細繩,垂挂着晾曬的筆毫,晃晃悠悠,不時有筆杆碰撞發出幹脆的竹木敲擊的響聲,落下的陰影在夏賒雨的面孔上似浮雲一般飄來蕩去。

“我辭了職,不再做出版,以後在行業裏幫不上你的忙;我說我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卻又一直得不到你父親的認可。往前走未蔔,更不想走回頭路。我焦慮了一個晚上,幹脆來這裏努力,才比較不會內耗。”

他大概是進入了一個短暫的迷茫期,但來到這裏潛心學習了幾天,心就靜下來了。想明白焦慮的原因無非只有兩條,想同時做很多事,又想立即看到效果。千萬個急功近利的念頭,都不如認認真真做好一支筆。他在修他的匠心。

“我大概知道你的想法了。”傅苔岑也在他身邊坐下,“但我就關心一件事,這真的是你想要做的工作嗎”

夏賒雨知道他在擔心什麽,指了指頭頂:“你看這裏挂着的每一枝毛筆。我都知道它們是怎麽來的,而且以後經由我的手,還将知道它們往哪兒去。”

他籲出口氣,仿若塵埃落定,也下了決心,甚至興奮到音量都提高了不少:“我現在覺得這就是我想做的事,不是因為你,而是因為我想。”

我想。這個詞是特別好的。

做想做的事,愛想愛的人。

這似乎一直是他們共同在追求的。只是夏賒雨目标更明确,計劃更周全,他專注,也足夠勇敢。

傅苔岑目不轉睛地看着他,覺得這個人身上的魅力好像無窮無盡,自己每一天都比前一天要更愛這個人一點。

日溫升得更高,夏賒雨跳下花壇,熱得把工服解開勾在指尖搭到肩膀後頭去:“所以你呢劉熠說服你沒有”

傅苔岑勾起唇角,朝面前的人眨了眨眼:“當然沒有。我白白吃了他一頓。”

“那徐莫北加了你微信,就沒再找你”

大概是徐莫北很清楚發了消息也未必會收到回複,更有可能直接被删除好友。還不如默不作聲,或許還能在傅苔岑的通訊錄裏“茍活”一陣子,總之他一直沒有主動聯系,以至于傅苔岑自己都有些遺忘了。

“還真沒有。”傅苔岑回答,“而且我那天跟他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他再不死心,估計也只能通過繪風施壓。”

“真的”夏賒雨還是不太相信。

“真的。”面對對方的一再質疑,傅苔岑不可思議地求證,“那天我和他講話你不會只聽了一半吧”

“我當然聽到了。”夏賒雨把那天傅苔岑說過的話再重複一遍的時候,表面不顯,心裏還是暗暗有爽到,“你就說覺得他不自重,什麽太便宜了之類的吧……”

“不止這幾句。”傅苔岑一邊掏手機一邊說,“我跟他講,我要跟你親個嘴向他證明我們的關系。”

還沒等夏賒雨反應過來,傅苔岑已經攬着他的腰将他帶到雙膝之間,直起脊背和他接吻。傅苔岑一貫吻技很好,從嘴唇的觸碰到舌頭的絞纏,不斷循序漸進。

親着親着夏賒雨就有點忘乎所以,直到他聽到細微的咔嚓聲,睜開眼的同時看清傅苔岑舉起手機拍了一張兩個人接吻的照片。

“”

夏賒雨吓了一跳,恍然明白他要幹什麽,立刻伸手搶奪手機。但傅苔岑将手臂高高揚起,側身躲開,又飛快地在手機上敲擊了幾下,才把屏幕轉過來。

是和徐莫北的聊天界面。

前面沒有其他記錄,只有剛剛發出的一張照片。

他把剛剛兩個人接吻的照片通過微信發給了徐莫北。

緊接着,傅苔岑點了右上角的三個點,進入個人名片,然後選擇了删除聯系人。

難以想象徐莫北看到這條消息的心情。夏賒雨目瞪口呆。

“……”

“現在心情有沒有好一點”傅苔岑噙着笑問。

【作者有話說】

徐莫北(咬牙):好好好!

*焦慮的原因就兩條:想同時做很多事,又想立即看到效果。——《認知覺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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