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海登沒有了天河流浪者,找一臺合适的機甲浪費了點時間,所以他是拖延了一小下才到現場的,等他到的時候,記者們的穿梭艦早把周圍圍了個水洩不通。

“……全宇宙震驚……”

記者們語無倫次地對着鏡頭,“就在剛才,我們見證了歷史!一個不知名的覺醒者誕生了,這名覺醒者的強大超過了任何歷史記錄,他一個人——對,不是覺醒者軍團,是他一個人,對抗了一只剛由巢母進化的蟲族次級主母!更令人不解的是,在場并沒有任何看上去像是搭乘了覺醒者的載具,因為在覺醒者出手之前,在場的機甲學員學生已經損失慘重,大部分機甲都被酸液燒壞了主板,顯然這位覺醒者不太像是某個低調的機甲系學生……誰也不知道覺醒者藏在了哪兒,現在又在哪兒……關于他的真實身份,本臺将會繼續跟蹤調查……”

“……是的……感謝星球之心,感謝覺醒者,本次戰役零死亡,這些可都是欠缺經驗的軍校生而已啊……”

“……據異能學者鑒別,這位神秘覺醒者似乎擁有多種異能,目前能确定他至少擁有空間能力,如大家所見,蟲族主母的大部分生物外甲都不見了,周圍沒有任何碎片,主母本體也不知所蹤,機甲系的學生們言之鑿鑿地告知本臺記者:主母消失在了虛空中。這些年輕戰士雖然受傷嚴重,卻堅守防線,他們可以确信沒有任何活着的蟲族沖出他們的包圍圈……”

記者們大呼小叫,連海登到場都沒有引起注意,這在往常實在不可能。

“……尋找無名的英雄——本臺記者對提供線索者将給與五萬帝國幣的獎勵……”

海登看向主母的殘骸,那裏只剩下一堆破碎的蟲殼。

“小先生這麽簡單就拆了主母了?”海登的眼裏再次不可抑制地流露出驚豔,“他人呢?沒有受傷吧,雖然這只是個進化到一半的巢母,但他可沒有用機甲啊!”

天河流浪者慢騰騰地回答:“白夜霜星剛剛說,路德維希先生到您府邸了,還把……一只活的主母塞進了您的卧室。”

“活的主母。”海登驚訝,心中再次感慨了路德維希的實力,但下一秒,他哭笑不得:“……把主母塞進卧室?難道他是想換我去睡實驗臺嗎……”

……

海登十分罕見地沒有引起任何轟動,順利調頭直接回了家。元帥府裏海登的親信們站在門口,看見海登回來立刻行禮,結果竟然擡錯了手,這着實不可思議。

他們以一種活見鬼的表情指着門後,海登扶額,他們的屬下們僵硬得仿佛是看見了主母跳熱舞——随即海登想到,沒準這回不是俏皮話,是真的。

海登還沒走到卧室門口,就聽到自己副官之一缇娜僵硬地回答:“先生,我真的沒有裙子,機甲部隊都穿作戰服。”

裙子?

海登走過去:“要裙子做什麽?”

随即,海登也沉默了。

路德維希正在親自動手,裁剪某種奇怪的布料,從花紋質地來看,那布料前不久還是元帥府的窗簾。而床上坐着一名只穿了內衣的女性,從內衣款式判斷,是機甲部隊專門發給女戰士們的那一款,布料隔涼隔熱輕微防火防彈呢。

而海登如果沒有瞎,他百分百确定,那是一個蟲族主母。

危機感在人類英雄的腦海裏炸開,他條件反射地舉起光能槍,戰場上血與火的淬煉讓他的反應快到副官看不清,在幾毫秒的時間裏,光能槍連續高速射擊,空中某種怪異的能量形成一面護盾,那上頭旋轉着令人目眩神迷的魔法陣,足以擊穿戰艦的光能武器在盾上消弭無蹤。

“你別打我的學徒!”路德維希頭都沒擡,皺着眉頭,甩手扔給海登一個強力鎮定咒語。

“學……學徒?”海登茫然重複了一遍這個詞彙。

路德維希顯然心情愉悅,他拿着裁好的窗簾布往蟲族身上比,那只蟲族居然還擡起胳膊配合了他,看得海登差點一槍打穿自己的腳面。

危機感幾乎讓人類元帥當場爆炸,但鎮定咒語發揮了作用,海登端着槍,站在原地,沒有沖上去和主母拼命。

“米娅非常有天賦,她的精神力很強,專注力也好,而且學東西非常快,我才教了她一小會兒,她居然就學會照明術了!”路德維希露出某種慈愛的眼神,摸了摸主母色澤妖異的頭發——那些頭發實質上是某種觸須,被摸的時候還親密地蹭了蹭法師的手指。

“我以為……”海登哽住了,艱難地說,“我以為那是實驗材料……”

“哦對,米娅的确能提供實驗材料!還會處理實驗材料!我們已經把她報廢的生物外甲拆了,她可以赤手接觸蟲族酸液,免得我自己摘酸液囊燒壞袖子!”路德維希滿意地說着。

海登的喉頭艱難地滾動了一下:“米娅,你還給她起了名字……”

路德維希解釋:“不,是音譯,她原本蟲族的名字聽上去很像米娅,我沒改,名字一旦被本人承認,就對應着靈魂,沒事兒不要亂改。”

海登:“……”

“米娅剛才跟我說,對人類女生穿的公主裙很感興趣,但你的副官們居然一條裙子都拿不出來,跟我說什麽穿裙子不方便駕駛機甲——你們機甲戰士都這麽不懂生活的嗎?”路德維希不是很滿意地搖頭,“你把槍放下,你會吓到米娅,她今年連一歲都沒有!”

那位妖異美豔、身材火辣的主母乖巧端莊地坐在床邊,還對海登露齒而笑,然後轉頭對路德維希張開嘴,空氣中卻沒有任何聲音傳來。

路德維希溫和點頭:“對,你說得對。”

副官缇娜倒吸一口氣:“天哪,他們使用精神力交流。”

海登:“……”

片刻後元帥從震驚裏回過神,嚴厲而鄭重地說:“小先生,你要知道,那是一個蟲族,一個進階成功的主母,她是蟲族大軍的高級指揮官,整個蟲族的主母數量也不會過百,她非常的危險。”

“我已經和她談妥了的,而且她坐在這兒,安靜等一條公主裙,而你拿着光能槍對準她心口,誰才危險?”路德維希挑眉。

“蟲族是宿敵。”海登回答,“不要被表象欺騙。你可以在安全的實驗室裏研究它們、解剖它們,或者做任何其他實驗,但前提是,那生物死透了!”

“她。”路德維希凝視着海登,“這不是什麽變異母羊,雖然我本以為是差不多的玩意……”

路德維希看了看他,副官缇娜還站在門外,但路德維希判斷出,這名女性對海登非常忠誠,不必特意交代也不會出門亂說。所以他眨了眨眼,房門啪地一聲關閉,整個房間被封閉了起來。

海登沒有動,他看向路德維希。法師似乎在思考從哪說起,他沒有直接講述自己改變心意的理由,而是提出了疑問——

“所以你猜到我有點特殊了,對吧。”路德維希高傲地點了點頭,“我的确不是什麽覺醒者,我是一名法師。”

“……我們的電子游戲裏有類似的概念,我想我勉強理解。”海登笑了一下,“但我感受得到你身上的精神力,你的精神力量非常純粹。”也非常幹淨,沒有任何血腥和陰暗。

所以海登觀察他,嘗試與他接觸、結締更深層的關系,卻沒有對路德維希有過任何警戒。有這樣精神力波動的人,不會成為威脅。而在看到蟲族主母生物外甲的下場之後,海登最後的顧慮也沒有了——一個有這樣強大實力的人,如果他真的有點什麽當世界公敵的想法,在人類文明對所謂“法師”還沒有準備之前,他已經可以在首都星殺一百個來回了。

于是海登把槍放回腰間,拉過椅子坐在了路德維希對面。

法師揮了揮手,米娅自發站起來,手法有些生疏地泡了兩杯紅茶端過來,海登從蟲族手裏接過茶杯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如夢似幻。

一邊喝茶,路德維希一邊簡單概括了一下自己的星界之旅,海登聽完,用更本土化的語言重複了一遍他的理解:“所以,你來自另外的世界,這可以理解,更高維度的領域裏,無數平行世界共存;你的意識體……相當于穿越了更高維度的大世界,然後落入‘夏佐’的軀體。”

“大意是對的。”路德維希說,“我要說的重點是——在我來的地方,人類經歷過各種各樣的磨難,但沒有一個,成為人類前進的阻礙,我們遇到的、唯一的宿敵,是人類自己的傲慢。”

海登輕聲重複:“傲慢?”

“傲慢。比如,幾百年來,星空裏的人類為什麽和蟲族持續作戰?”路德維希問,“當我抓住米娅之後,我立刻就發現——她是一位女士,不是沒有思想的史萊姆……這是一個同樣擁有思維的智慧生物,有情緒,懂得恐懼。但在你們的星網上、歷史書裏、百科詞條裏,我找不到一個合理的開戰解釋,唯一的理由似乎就是——他們是蟲族,一切的交流好像都由光能槍和主炮完成。海登,在我來的世界,人類、精靈、矮人……我們之間并非一直和平,而歷史上的每一場不必要的戰争,都來源于傲慢。”

海登愣住了,為了人類的生存與榮耀而戰——但人類和蟲族的第一場戰争是如何展開的?兩個文明在宇宙中相遇,然後,好像沒什麽交涉,自然而然就打起來了吧。而且,軍校裏從來不會講蟲族文明,他們只會教給學生——那是宿敵。

“戰争歸戰争,就個體而言,米娅只是一個不到一歲的蟲族,她由卵蟲進階巢母的日子很短,進階主母更是今天而已,相當于基礎教育還沒上完呢就被我們俘虜了。”路德維希說,“旁的先不說,偉大的海登元帥,你要屠殺未成年俘虜嗎?”

海登沉默了一會兒,回答:“人類從未與蟲族有過什麽戰場以外的交流,你說得對,我們習慣了見面就打,不問理由。我可以暫時聽你的,先不殺她,但我需要确保她不會危害人類,不會竊取機密,不會突然暴起傷害到你。”

他從卧室書櫃上摸出一管試管——元帥府到處都能看到軍備——海登講試管遞給路德維希:“我需要她注射追蹤器,我可以在終端時刻監控。”

“行吧,如果這樣你能安心,其實沒必要……我是說,我們法師會給學徒下監測咒語的。”路德維希拿着針管,轉過頭去看米娅,“你沒得選,誰讓他是元帥呢,就當打個疫苗吧。”

那蟲族主母——現在叫米娅了,在海登詫異的目光裏接受了這一針,然後開始給自己套窗簾。

“行了行了。”海登擺手,“別穿窗簾布了,量個三圍,明天我訂購。”

“不,我們一會兒就走了。”路德維希顯然也發現窗簾布不能穿,只得抓起缇娜副官提供的作戰服塞給米娅,“我查了校規,聖約蘭允許帶陪讀,蠻多貴族帶管家的,我也可以帶學徒。”

海登:“……”

路德維希理解海登一臉的糾結,再次笑了笑:“你放心,我對她的所有行為全權負責,對于法師來說,學徒在未出師之前是屬于老師的財産,在此期間她的成就屬于老師,罪責也有老師承擔。而且你想想,我們去聖約蘭軍校,她一個失去了生物外甲的新生主母,跑到帝國未來之星的搖籃,是誰比較危險?”

“這正是問題所在,你怎麽把蟲族帶進軍校?”海登問。

路德維希:“你對法師了解得還不夠,永遠不要問法師怎麽辦。”

“路德維希。”海登深吸一口氣,“你真的很不可思議。”

法師搖頭:“不——你才是。我本以為,一個戰争英雄很難被我說服,所以我準備了混淆咒——謝天謝地你沒讓我對你用,那法術用多了容易智障。”

海登:“……你還沒有完全說服我,現在她仍需要受到我的嚴密監控,我會每天問你她的行蹤,并且我要求白夜霜星每天向我提供至少三小時監控視頻,以供我評估她的風險。”然後,金發的元帥挑了挑眉,露出一個相當“聖潔”、很像博愛聖騎士的表情,說:“但願,最後我別被你變成智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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