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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确實好久不見了。”

黎樂稍稍推開他，雖說他來之前已經打過抑制劑，也仔細貼好了貼紙，但發情期間omega對信息素的感知能力大大增強，離得太近還是有些不适。

唐至見到他很激動，“我等了你很久，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怎麽會，我都答應過你了。”

黎樂打量着他，唐至一身米色西裝，領帶挺括，裏面簡約的白襯衫襯得他英氣潇灑，尤其是挺直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邊細框眼鏡，周身散發着成熟穩健的氣質，和他在電視上見到的那次沒有太多的變化，只是眸光不再疏離淡漠，而是添了一抹暖意。

“我也想見見維斯珀樂團的首席鋼琴家究竟是什麽水平，要是不達标的話我就投簡歷過去，把你的位置取而代之。”他打趣着。

“你不早說，不然剛才我勢必多彈錯幾個音，給你騰地方。”

“你又說笑。”

“逗你開心。”唐至深深望着他，“阿樂，你瘦了很多。”

黎樂輕笑，“你們每個人見我都這麽說，有時候我都懷疑這是打招呼通用話術了。”

“實話實說而已。”唐至看了下時間，又對黎樂道，“東城新開了家不錯法國餐廳，陪我去看看吧，我請客。”

黎樂的确有些餓了，他這幾天沒有多少的食欲，中午只喝了一碗粥，看了一下午的演奏會，現在确實有些餓了。

但是……

黎樂猶豫了一下，他指了指自己貼在後頸的信息素貼紙，“學長，我今天可能不太方便。”

“我提前預定了包間。”似乎擔心黎樂會拒絕，唐至又趕緊補了一句，“你放心，我不會讓你當衆出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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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既已說到這個程度，黎樂倒不好再推辭，“好吧，那就有勞學長破費了。”

……

這是個典型巴黎風格的餐廳，手風琴演奏着浪漫的華爾茲，将悠長柔和的音符帶到每一處角落，巨大又華麗的水晶燈下投下暖色系的燈光，顯得格外舒适溫暖。

“想吃些什麽？”唐至紳士般幫他推開椅子，又接過服務生遞來的點菜單放在黎樂面前。

黎樂微微搖頭，“我都可以，學長你點吧。”

唐至也不和他見外，于是認真看了幾頁，“這個勃艮第紅酒炖牛肉聽說很不錯，我看網上大家都推了這道菜，你覺得呢？”

“嗯，我不挑食。”

“那就兩份黑松露煎鵝肝，兩份半熟藍龍蝦，兩份牛排，阿樂可以吃焗蝸牛嗎？”在看到黎樂點頭後，唐至又點了一份，“一例馬賽魚湯，還有……”

“學長。”黎樂突然喊了他一聲，“已經很多了，我最近吃的很少。”

“好吧，再加兩份巧克力慕斯，就這些吧。”

在服務生關上門後，唐至才認真打量起他，“之前在倫敦那幾年，你的臉上還有些嬰兒肥，雖說看起來仍然偏瘦，但至少不像現在這樣，好像只剩下骨頭架子了。”

“是嗎？”黎樂摸摸自己的臉，“我覺得還好吧，哪有這麽誇張。”

他确實在刻意節食來保持體型，哪怕已經胃痛到渾身痙攣，他也只是喝點熱水來墊一墊。寧姨送來的營養餐他總是吃兩口，然後就拿去喂學校裏的流浪貓狗。他的BMI數值總是嚴重偏瘦，只低血糖發作差點暈倒都發生數不清幾次了。

而做這些，只是為了不讓自己發胖，引得路之恒嫌棄。

他有些心虛，于是趕緊喝水來掩蓋自己的心思。

唐至又道，“三年前黎叔病逝了，我從美國飛回國去看你，可卻沒在葬禮上見到你，後來我聽說你住院了？”

“嗯，身體不支暈倒了。”黎樂眼神有些閃爍，趕緊換了另一個話題，“我聽舒彤說，你們去了很多城市，是不是很有趣？”

唐至深深盯着他看了一會兒，他似乎并不像聊這件事。也是，這種傷心事任誰都不願意多提。

他順着黎樂的話說了這些年在世界各地演出的見聞，還說了去年回學校見了教授，“John的身體硬朗，見我的時候還想拉着我一起去踢球，讓Alice給攔下了，說要把他打包成一個球踢去南極。”

黎樂吃了一口沙拉，“他們夫妻還是這麽歡喜冤家。”

“老師還問了我你的情況。”

黎樂手一頓，神情略微慌張，但很快又平複了下來，“老師說了什麽？”

“你想聽到什麽？”唐至反問道，他的眉眼浮出幾分笑意，若有所思望着黎樂。

“……”黎樂慢慢低下頭，擺弄着桌上的餐具，“他一定對我很失望吧。”

他推掉了所有歐洲樂團的邀約，放棄了所有的機會、榮譽和頭銜，不再演出，不再有比賽，他毅然回國，只為了追随一個alpha的腳步，與他結婚，完成那段虛假的婚姻……

“其實，老師他……”話還沒說完，唐至的手機屏幕突然亮了，一個電話打了進來。

唐至看了下來電顯示，直接接了起來。黎樂本想避開，但唐至卻讓他留下。

電話很短，唐至說了幾句就挂斷了通話。

“先不說這個了，我帶了個朋友過來，她一直想要來見見你，這次總算有機會了。”唐至放下手機，神秘兮兮道。

“誰？”

他剛問完，一個金發女人就推門而入。女人一看見黎樂，立刻走上前笑吟吟和他打招呼，“Bonjour。”

是法國人。

“Bonjour。”黎樂不解看向唐至，他有些懵，“……這位是？”

唐至道，“她是維斯珀樂團的市場總監，這次來中國除了商務合作，還有一個目的是想來認識你。”

“我？”黎樂驚訝。

金發女人用蹩腳的中文道，“你好，我是埃莉諾，很高興見到你。”

埃莉諾說了一堆話，但黎樂沒太聽懂，他對法語還停留在最簡單的“Bonjour”“Au revoir”這種日常交際用語。

在埃莉諾說完後，唐至主動做了翻譯，“她說之前給你發過郵件，想要邀請你來維斯珀，但你拒絕了，所以這次她飛過來當面邀請你，希望你能看在他們一片真誠的情分下答應。”

黎樂望着埃莉諾殷切期望的目光，心中升出陣陣歉意和愧疚，“學長，我已經恢複不到上學時的狀态了，而且……”

他頓了頓，“我現在準備把生活重心慢慢移到家庭上來，環球巡演對我來說，太不現實了。”

唐至沒有翻譯這句，埃莉諾一臉蒙圈，她急着翻出手機去找在線翻譯器。

“可是阿樂，你從來都不是一個安于現狀的人。”唐至的語氣重了幾分，頗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意思。

“你還沒畢業的時候就已經在歐洲小有名氣，你的才華是得到認可的，不然維斯珀那邊不會邀請你這麽多次。這次是埃莉諾主動找到我，讓我幫着和你牽線聊一聊，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阿樂，孰輕孰重，我相信你能分得清。”

在讀研究生期間，黎樂就已經籌辦了自己的第一場獨奏會，門票頃刻售盡，還登上了當地的報紙，扉頁總大大的字體寫着“a rising star”。那張報紙黎樂至今還收藏着，只是在他選擇進入大學當老師那天被壓到衣櫃最深處，從此再也沒拿出來看過。

他在路之恒身邊卑微的太久了，久到他已經忘記了從前的自己，也曾是足夠驕傲的人。

他好像站在十字路口中間，往左往右都不是，他舍不得路之恒，可心中卻依舊向往着樂章。

“……你讓我再想想吧。”黎樂垂眸，心裏五味雜陳。

埃莉諾也終于找到了翻譯軟件，正巧聽到了這句話，她開心極了，烏拉烏拉又說了一大堆。

唐至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吧，那你仔細考慮一下，我等着你最終的回複。”

有了埃莉諾的存在，唐至沒有再提起黎樂和路之恒的事情，而是分享了不少最近音樂界的一些趣聞。埃莉諾也很健談，她知道黎樂不懂法語，于是特意換了英語來交談。

吃完飯，埃莉諾稱有事先回去了。送她離開餐廳後，唐至又邀請黎樂去看電影，但黎樂拒絕了，“有些累，我想回家了。”

在他給路之恒發完少喝點酒後，就再也沒收到路之恒的消息，好像人突然間消失了一樣。他借去衛生間之名出去給路之恒的助理打去了電話，助理說路總還在應酬，讓他放心。

可黎樂還是覺得有些不安，他還是想早點回家看一看情況。而且他今天見了很多人，各種信息素都像個無形的炸彈一樣懸在頭頂，抑制劑的效果已經在慢慢減退，他甚至能在唐至無意靠近時聞到他信息素的味道。

和路之恒的完全相反，是很清新的橙花信息素的味道。

在沒認識路之恒的那段時間，他在發情期時會格外貪戀這個味道，總是會不由自主的靠近唐至，橙花的味道很讓人安心。

唐至見他遲遲不說話，于是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的車快到了，我送你回去吧。”

黎樂趕緊回過神來，“不用了，我自己打車回去就好了。”他感覺身上越來越熱，這是發情的前兆。

“路之恒沒給你配司機嗎？”

“太晚了，我沒讓司機來。”黎樂有些奇怪，“感覺你和之恒之間好像很熟悉的樣子。”

“有嗎？”

“第六感。”

唐至輕笑，“兩家人認識，我和他小時候見過幾面，長大後就不怎麽聯系了，這幾年聽過一些路家的風言風語，但我們倆卻不怎麽熟。”

出租車很慢，現在正是最難打車的時候，黎樂等了半個多小時前面還有一百多號要排，可他已經很難再撐下去了。信息素在體內擴散，叫嚣着要得到纾解。

倒是唐至的車很快就到了。

看着黎樂焦急的模樣，唐至又走回了他的身邊，“還是我送你吧，你一個omega晚上自己在路邊很不安全。”

黎樂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點點頭。他不能當衆發情，否則太糟糕了。

“那就麻煩學長了。”

“又和我見外了。”唐至主動去幫他打開了車門，黎樂本安安穩穩走過去，卻不想一時沒注意臺階絆了一下，唐至及時扶起他。

兩人離得很近，黎樂又聞到了橙花信息素的味道。

下一秒，水蜜桃信息素瞬間爆發，“呃……”黎樂的雙腿立刻軟了，直直倒在地上。

“阿樂！”唐至驚呼一聲，可他很快發現了不對勁。

黎樂的臉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燒得通紅，渾身滾燙，尤其是後頸附近，信息素貼紙鼓出一個小包，貼紙下不斷散發omega的味道……

發情！

唐至眼眸一暗，立刻捂住自己的腺體，可這并沒有什麽作用，他的呼吸變得急促，心髒劇烈跳動，他很難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應對突發的濃郁信息素。

唐至抱着他快速上了車，關上車門後他從椅背後面翻出了一支信息素阻隔劑，沒有絲毫猶豫紮到手臂上。

“快開車！”

司機深刻明白此時事态的嚴峻性，“唐老師，是去路家還是……”

當前正是晚高峰，車擠着車互相艱難地在車流中龜速往前，他雖知道路家的位置，但估算着等擠出擁堵再到路家也要兩三個小時甚至很長。

然而，以黎樂現在的狀态，已經完全等不起了。

黑暗裏，唐至的目光沉了下來，他顫抖着手去撫摸黎樂滾燙的臉頰，“去最近的酒店。”

引擎發動，車很快離開。然而在不遠處的一個暗角，一臺攝影機拍下了剛才的所有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