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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唐至一直守在門口，望着醫生和護士無數次進進出出，他不敢攔住詢問，一是擔心耽誤一秒鐘影響救治，二是怕聽到了最不想聽到的消息。

搶救室的燈整整亮了一夜，直到太陽高高挂在空中才終于熄滅，黎樂被轉送進了重症監護病房。

唐至望着玻璃後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黎樂，眼睛微紅，在心裏默默祈禱黎樂快快醒來。

他這一待就是六天六夜，第七天上午，黎樂脫離危險期，轉到了普通病房。

唐至拿濕毛巾幫他擦臉和手，然後靜靜注視着這個臉色蒼白的omega。他差點就失去了黎樂，如果不是醫生們從閻王爺的手裏生生将黎樂搶了回來，恐怕眼前的人早就不在了。

他新注冊了社交賬號，并給喬溫言發了消息，告訴他黎樂和孩子父子平安。喬溫言給他轉了些錢，并說“我知道你不缺錢，但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你給黎樂多買點營養品補一補，我已經想到怎麽偷護照了，想來不用太久我就能溜出來了。”

黎樂醒來是在第十二天，剛一睜眼就要看朗星。

唐至按耐住心中的驚喜和百感交集，無奈笑了笑，“他是早産的孩子，現在還不讓探視。”

小嬰兒剛出生時嚎得特別響，仿佛不是特別情願來到這個世上，當時唐至抱着嬰兒給黎樂看了一眼後就被護士緊急送去了保溫箱24小時觀察。

“那我什麽才能去看？”黎樂身子虛弱，臉色發白，整個人都累得疲憊不堪。

唐至耐心道，“寶寶的心肺功能還沒有發育完全，但醫生說會慢慢變好的，不用擔心，等寶寶的症狀穩定了，我們再去看好不好？”

聽到唐至說朗星有身體問題時，黎樂心驚了一下，手也不自覺的抓緊被子，聽到下一句時他才漸漸平靜下來，“我也沒想到他會提前這麽早出生，可見他好像并不喜歡我。”

小嬰兒這麽想離開孕育他的地方，一定是很不滿意這個omega父親了。

見黎樂神色落寞，唐至嘆了口氣，“怎麽會呢？”

他坐在病床邊，為黎樂撩了遮眼的劉海，“小朗星早早出來是想見一見到底是怎麽樣偉大的父親給了他生命，他也一定會茁壯成長，長成高高大大的來保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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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當然是真的。”唐至給他重新蓋好被子，“你這次從鬼門關走了一趟，已經很辛苦了。現在你什麽都不要想了，先好好休息，把身體養好了我們一起去看朗星。”

護士每天都會來給他檢查身體，順便帶來孩子每日的變化。

唐至似乎喜歡上做翻譯的工作了，“朗星出生時是2.8千克，現在每天喝八頓奶，吃飽了就睡，足足長了一斤……”

黎樂每次都會拿筆寫在筆記本上，只要想孩子的時候就會拿出來看一看，有時候會憑着想象畫朗星的模樣，他有意按照自己小時候的模樣畫出來，然後在旁邊寫上大大的“黎”字。

岳凡發來了祝賀短信，他說下周就放暑假了，他想來看看。但黎樂直接拒絕了，“如果你來，以後我們就斷了聯系吧。”

“為什麽！！”

黎樂沒有回複，他何嘗不知道岳凡算是一個值得交往的人，可他現在并不想再談戀愛或者結婚了，他只想好好照顧朗星。他也不想拖累岳凡，這麽一個好孩子應該有更好的未來，他必須這般狠心一次次拒絕他。

過了很久，岳凡的消息來了，【我知道了，我會聽話的】

黎樂的手指在發送鍵上徘徊，最終他按了下去。

【嗯。】

喬溫言每天都會發好多消息給唐至，吵着又要讓寶寶認他做幹爹，還說他試過好幾次去喬江的辦公室偷護照，但都失敗了。

他發來語音道，“我肯定有辦法偷過來，然後準備大禮包送給你們父子倆！”

“好。”黎樂拿着唐至的手機，一句接着一句和喬溫言聊着。

唐至從外面回來，手裏拎着保溫袋。他打開袋子，濃郁的雞湯味道彌漫開來，不由分說鑽進了黎樂的鼻間。他放下手機去看，唐至卻示意讓他先坐好。

“生産對身體的損耗極大，你必須得好好補一補。”唐至捏着勺子遞到黎樂的嘴邊，“吹過了，不燙。”

湯已經撇去了最上面浮着的一層油，又撒了些香菜以作點綴，黎樂稍微品嘗了一口，眼睛瞬間亮了一下，“學長的廚藝還是和上學那會兒一樣好。”

“你還記得啊。”唐至笑了笑，随手拿了一小塊提前剝好的柚子遞到他的嘴邊，“張口。”

親昵的動作讓黎樂一愣，瞬間回到了從前。

那時他生了一場大病，唐至一勺一勺給他喂湯，黎樂喝了兩口嫌膩說什麽也不肯再喝了。唐至無奈，端着碗出去了。

過了很久也不見回來，黎樂覺得是不是自己太任性了，于是穿好拖鞋出去給他道歉。結果一開門，卻看見唐至坐在餐桌旁，費力地剝着柚子。

柚子皮充作碗，裏面放着都是幹幹淨淨去了皮、不見一絲白色薄皮，在燈下晶瑩透亮，像一件精致的藝術品，就像現在這樣……

袖子清香，瞬間化解了不少油膩的味道。窗外陽光照射進來，黎樂感覺臉上有些熱，他慌忙用手去接過來，可唐至卻輕輕撥開了他。

“怎麽，和我還見外啊？”唐至輕輕将柚子塞到他的嘴巴裏，“以前你生病的時候，我不都是這麽喂你的嗎？”

黎樂一怔。

可那是從前，他還依賴着這個溫柔體貼又做事周到的學長，但現在，他已經不需要了。

“還是我自己來吧。”黎樂急忙又拿了好幾塊一口氣全塞嘴裏，鼓鼓囊囊的臉頰像極了偷吃的小倉鼠。

唐至的嘴角微微上揚，真可愛。他心想。

……

孩子發育的比較遲緩，一直在保溫箱待了三個月，直到出院的前一天黎樂才被允許去看望孩子，終于不再是隔着屏幕和玻璃看朗星了。

那是他第一次近距離的抱着自己的孩子，小家夥臉皺巴巴的像一個小老頭兒，聽到黎樂的聲音還撇撇嘴似乎嫌棄他擾了自己的清夢。

雖然他出生後和黎樂分開了三個月，但仍然還記得陪了他七個多月的水蜜桃信息素味道，他扭着小小的身子，蹭了蹭好聞的衣服便在黎樂的懷裏安心的睡着了。

黎樂看着看着眼睛就濕潤了，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生命裏多了一個小朋友。他仔仔細細端詳着小嬰兒，“朗星的鼻子和嘴巴像我，臉型也是，眼睛雖然還沒太睜開但應該也像我。”

他就差沒直接說出這就是縮小版的自己，偏偏不說那個人的名字。

唐至又怎麽看不出他的心思，但他也不會戳破，“是啊，确實一看就是你的孩子。”

黎樂很開心，他幾乎無時無刻不在抱着朗星，哪怕腰痛腿痛也還是要親歷親為給他沖奶粉和換尿布。

過了一會兒，護士過來要帶孩子去做第二性別的檢查，完善出生檔案。黎樂不舍，寸步不離跟着護士，看着朗星被抽血時小嘴一癟瞬間嚎啕大哭的模樣，黎樂也跟着心疼不已。

好在這個過程很快，黎樂趕緊抱回了朗星，小聲安慰着這個哭成淚人的小家夥。小孩子身上奶味很重，黎樂只聞一下就覺得格外心安。

唐至陪他們回病房休息時，朗星已經哭累了，睜着濕漉漉的大眼睛盯着眼前的alpha，明亮的眸子裏盡是好奇。

看着朗星手舞足蹈去抓唐至，黎樂笑道，“沒想到小家夥居然根本不怕你的信息素呢。”

他聽說很多小孩子對陌生alpha格外警惕，更是對他們的信息素無比戒備，甚至在alpha靠近時害怕到哭，但朗星好像不同。

唐至用指腹輕輕掃了掃朗星軟軟的臉頰，“我們朗星是個勇敢的小朋友，對不對？”

朗星被他逗得“咯咯”地笑，一副完全不怕生的樣子，好像早就認識這個人一樣。

大概過了兩個小時，唐至去拿檢測報告。

黎樂輕聲唱着兒歌哄着朗星睡覺，不一會兒唐至推門而入。見朗星睡着了，他也不禁放輕了腳步。

“等一下。”黎樂把朗星放回嬰兒床，幫他掖好被子後打手勢示意唐至出門說。

他緊張地看着唐至，雖然他心裏已經有了猜測。剛才見唐至皺眉走進病房，黎樂幾乎是确定了心裏的第一個想法。

“是……alpha對嗎？”

唐至點點頭，把檢測報告給他，“這個報告要收好，過一會兒會有護士來登記。”

看着明顯标粗字體的“alpha”字樣，黎樂沉默了。

他最壞的預想還是出現了。

腦海中不由得又想起那個瘋子暴怒的模樣，他實在不能想象朗星也會變成那個可怖野蠻的畜生。

他猶豫了幾秒，随即撕掉了報告。

“阿樂。”唐至輕聲喚了他的名字，卻并沒有阻攔。

正巧，護士進來了。

黎樂接過她的筆，他現在已經稍微能看懂常見的法語詞彙了。他在第二性別那一欄端端正正寫下了“beta”的字樣，送護士出去了。

唐至目睹了全程，卻什麽話也沒說。

“你不想問問我為什麽這麽做嗎？”黎樂關上門，整個房間只有他們兩個人。

唐至點點頭，“我想我應該猜到了原因。”

朗星的後頸很光滑，腺體要在三歲時才會出現，同時形成信息素。

黎樂淡淡道，“路之恒和我聯姻，是為了得到黎氏的産業，路聞清一直說想要我，是為了利用我獲得更多的資源。這就是路家的教育，沒有情，只有利。”

“無論我如何抹去朗星的身份，可血緣關系不會變，他始終是路之恒的孩子，如果有朝一日路家人找了上來，他一定會被帶回路家，學習那套所謂alpha至上理論，可我不想他變成那種自私自利的人，而唯一的能夠避免的辦法……只有‘成為’beta。”

對路家人而言，alpha可以延續家族，omega則是聯姻工具，而beta最沒有用。所以即便他們知道了朗星的存在，也不會給一個無用的孩子冠上“路”這個姓。

“我不會讓朗星成為眼中只有利益的機器，永遠都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