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七節

第七節

第七節

莫納夫人對我的失望之旅表示遺憾，我本打算第二天回國，巴蒂西亞苦留了兩日，第三天，我才得以離開。戴蒙在我離開的一個星期裏依舊忙得昏天黑地，所以并抽不出時間去機場接我。

我回到家裏，甩掉鞋子，身子一軟癱在門口的毯子上，沒了知覺。

迷迷糊糊醒來時，家裏仍舊空無一人，我縮着腳坐直，不由得打了個結實的噴嚏，我這才覺得有些冷了。現在尚是傍晚，四點半，我不過是睡了兩個多鐘頭，戴蒙下班的時間未到。我爬起來，去冰箱拿了杯冰水，就着草莓一飲而盡。胃果然極其劇烈了顫抖一陣子，我哇哇地叫着。這大概便是所謂的自虐，我心裏有氣，沒處撒憋得慌，只好禍害自己的身子。

我回到門口那張毯子上，照着剛剛的印子坐回去，像是在享受自虐一般，我坐在那裏，心裏風平浪靜，只要站起身，心海定要波濤洶湧。

我從傍晚坐到日暮，又坐到夜色，焦灼一點點爬上眉梢爬到額頭，我看了眼挂鐘，七點整，心裏害怕了。戴蒙怎麽還沒到家，通常時候，六點鐘總能見到他笑盈盈的眼眸，聽見他帶着一絲疲倦卻很甜蜜的話語。今天是出了什麽事，路上堵車，還是……

我不敢往下想，鈴——鈴——突兀的清脆的鈴聲把我喚醒，我起身跑到電話機子旁邊，拿起聽筒，“喂，找誰？”

“我顧曼如。”對方焦急地說。

“曼如，打電話什麽事？”

“你從瑞士回來了？什麽時候？”

“今天中午，大概一點鐘的時候。”

“噢，我正跟朋友狂歡，你在哪？”

“你打家裏電話，你說我在哪。”我沒聲好氣慢條斯理地說。

“我看見了戴蒙，沒錯，就是他，他去酒吧你知道嗎？”

我搖搖頭，又說：“怪不得，我說他怎麽還沒回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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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趕緊過來，戴蒙恐怕沒幹什麽好事。”

我又是搖頭，“他不會，他知道我回家了，不會也不敢亂來的。”

“你最好過來，男人被灌醉了，可由不得他！你可以假裝碰見他，反正我就在這酒吧裏，他一定不會懷疑；再說了，你這可不是不信任他，萬一他醉酒，你還能照顧他的，不是嗎？！”

曼如把我說動了心，我問清地址，套了件白裙子，搭上一件薄薄的銀灰色針織衫風火地趕過去。這間酒吧開得相當隐蔽，在街道伸出的小巷的深處的地下室裏，但周遭看起來很正規，我便不去懷疑。

看到藍盈盈的招牌後，我推開厚重的松木門，走了進去。

“曼如——顧曼如——”四下裏黑漆漆，隐隐約約能聽到蝙蝠振翅的聲音，我打了個寒戰，正欲往門口退。

有人從後面摟住我的腰。

我一個激靈跳起來！

我聞到一陣淡淡的薄荷味兒，這味道熟悉又陌生。我恍惚中碰到搭在腰間的那雙手，指指細長而光滑，又碰到那雙手臂，毛茸茸，汗毛長得郁郁蔥蔥，我忽然明白了什麽。

我轉過身，面對着身後的那人，摸索着他的脖頸，反手扣住，仰起臉，嘴唇正好碰到另一片滾燙的下唇，輕輕碰了一下，那人本能地回應，也輕輕親我一下。

“戴蒙。”我喃喃私語。

“噢，親愛的戴蒙。”

我把頭埋進那位先生前襟裏，軟塌塌地靠着他的胸膛。燈光緩緩亮起來，伴着輕微的薩克斯音，我擡頭看了看腦前的男人，他正閉着眼睛，無比惬意地擁着我。

“果然又是你的鬼花樣！”

“能跟你跳支舞嗎？”

我沒吭聲，只是低頭打量一眼他腳上潔白無瑕的布鞋，說：“我不忍心把它踩壞了。”

“那就拜托你小心一些，仁慈一些。”

“我很仁慈，但做不到小心。”我本無意與他跳舞，并非破壞今日此時浪漫的氣氛，也無意毀掉此良辰美景，只是，我有些累了，羸弱的身子沒有足夠的力氣去承載愛情的浪漫。

他不依不撓地看着我，忽然彎下腰去，輕輕抱起我，褪去我腳上的皮鞋。我不知他用意，只好等待。

“我們來跳西雅圖夜未眠。”

音樂聲響起，我不忍壞他興致，只好紮着架子準備扭動身體，突然，我腳下踩空，我被人抱了起來，短短幾秒鐘後，再次落地，踩在一雙柔軟的東西上，我低下頭，看見粉色的襪子正壓着戴蒙那雙白布鞋面。我的雙腳牢牢地踩在他雙腳上。

“我來教你跳，如果累了，就趴在我肩頭歇歇。”他體貼地說。

“我不累。”我搖搖頭，可身子依舊重重依附着他，不舍得離開一毫秒。跳了兩支舞，我實在筋疲力盡，戴蒙鼻尖上早滲出了密密麻麻的小細珠，我腳下的那雙腳想必早就麻木了。

“放我下來吧。”我說。

他緊緊摟着我的腰，并不打算放手，我一再要求後，他才停下舞步，輕輕親一下我的嘴唇，才放我下來。

他沏了兩杯綠茶，我拿手絹子細細地擦去他鼻尖、額頭上的汗星子，兩個人對面坐着，互相端詳了許久，才埋下頭去喝第一口馝馞的綠水。兩個人對視着，看也看不夠，不過是分別一星期的伴侶，竟如此想念，我對自己曾經冰冷的心感到震驚與振奮，原來戴蒙的溫暖竟真的侵入我心靈深處。

“找到了嗎？”

我搖搖頭，卻不似先前那般沮喪了。

“心裏還難過嗎？”

我又是搖頭，婚後，我沉穩了許多，這便是成熟，便是進步。

他抓抓我的手，說：“如果你想繼續找的話，我陪你，咱們搬到哈恩去。”

“幹嘛不搬去洛桑？離哈恩又不遠，還能跟父母生活在一起。”

“好主意！”戴蒙由衷地贊嘆，他知道我并不太傷心，只是有些疲倦，便放下心來。下一首曲子想起，他從座椅上站起來，朝我俯下身子，右手輕輕捏住我的下巴，溫溫存存地吻下來，他吻地很細，很慢，吻地我心潮澎湃，透不過氣來。

“我想你。”他邊吻我邊輕輕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