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章

第 10 章

九月末季的雨水，還沿襲盛夏的猛烈和酣暢，放晴後，空氣都變得神清氣爽。

周星野翹腿坐在料理臺前，熱牛奶倒進玻璃杯，一口一口啜着。

沈亦安黑包斜跨在肩，徑直從她背後穿過，開門再關門。

未就照片的事再來煩她，周星野樂得悠然自在，雖然早料到這事威脅不了他，畢竟被告白發生在他身上，甚至被當衆揭穿，都不是第一次。

但不妨礙她在班裏同許成玉找樂子，畢竟對驕傲的女孩來說，流言的風口浪尖上，可怕的不是早戀，而是單戀。

反正梁子已經結下，周星野自認不是樂善好施的結緣者，也向來不在意別人的看法。

更何況，她記仇。

半點風吹草動都能掀起波瀾的學校，所有人不難發現，班級那兩位最具人氣的女生，不僅關系越發密切，甚至到，有些說不出的詭異。

“哎呀怎麽辦，要抽查英語作業，許成玉！”

“又要值日？nonono，許成玉！”

“好熱啊，好想吃冰淇淋，許成玉！”

江雨寧趴在桌面，目瞪口呆看着這些天以來，頻繁光顧她們座位的人。

這還是她們那個清高端正的文藝課代表嗎？簡直呼之即來，揮之即去，比曹操還有奉獻精神！

此刻的許成玉，瓷白臉蛋上鏽滿殷紅，說不清熱的，還是惱羞成怒。

塑料袋甩過來，她眼神展露的刀鋒，卻比滿袋的冷氣還冷，“周星野，适可而止。”

悠然坐在位置上的周星野，卻完全視而不見。

撥開塑料袋挑了挑，撕開冰淇淋包裝，咬下一口冰涼，她才展顏一笑，“辛苦了。”

貓在一旁吃瓜的江雨寧，小眼神從許成玉泛青的臉龐，溜向身邊人玫瑰般的側顏，不禁倒吸口涼氣。

原來帶刺的周星野，句句有都讓人拍死她的本事。

直到許成玉走開，李曉東和江雨寧同時轉頭，面面相觑，“什麽情況？”

自然得不到回答。

李曉東又用手肘，捅了捅正喝水的沈亦安，“你看明白了嗎？”

水滴沿胳膊曲線滑下，沈亦安慢條斯理抽出紙巾，餘光順勢掃過後排，某人容光煥彩的笑顏，他不冷不淡揚唇，“持人長短，作威作福。”

手持冰棍的手一頓，周星野耳尖聽到了，卻連白眼都懶得翻。

哼，關他屁事。

她計劃折騰許成玉的時間是五天，五天後，這事于彼此就算翻頁，之後各不相擾。

只是沒想到，第五天，意外發生了。

一大清早，周星野才到教室，剛挨上椅凳，就被江雨寧激動扯過胳膊。

“許成玉告白被拒的事，已經傳開了！聽說還有照片作證呢！”

書包拉到一半卡住，周星野驚愕擡頭，這的确很是出乎意料。

江雨寧張嘴，還欲透漏些什麽，被從天而降一聲冷喝噎住喉嚨。

“周星野！”

從過道那頭走來的許成玉，像尊壓迫的冰塑，連陰影都散發着冷漠和戾氣。

前後左右嗅到八卦氣息的同學，都于座位上裝若無其事，實則早早豎起耳朵，隐沒各處偷聽，看兩位班花，從一站一坐的冷漠對峙，到争相提聲的激烈争吵。

氣勢逐漸落于下乘的許成玉，顯然被什麽話踩中痛點，怒極瀕臨失控。

她突然跨一步上前，推搡周星野肩膀，很快又高高擡起手臂。

教室頃刻暫停了呼吸，連江雨寧都反應不及驚叫。

手掌落到一半，一道高瘦身形驀然閃現，攔住了她，也将周星野徹底阻隔在他身後，完全看不見了，她的任何表情。

印象裏，沈亦安難得認真的冷臉，說，“适可而止。”

熟悉的話語，不久前她曾告誡周星野的，如今，卻從他的口中奉還。

許成玉無措地放下胳膊，清醒一些，突然一閃而過的好笑。

她猜，在他身後，周星野肯定也正笑着。

“怎麽了怎麽了？”

緊跟着從後門跑進來的李曉東，不明所以，誇張而激動叫喊着。

從觀衆七嘴八舌的碎嘴裏大致拼出經過，他一臉恍然大悟。

剛想搬出班長的架子裝模作樣調解幾句，一擡頭，正好對上後窗，班主任死亡凝視的眼神，心跳都停了幾拍。

于緊張靜谧的教室環看一周，唐建嚴肅地背手，片刻沉聲。

“你們幾個，跟我到辦公室來。”

安靜冷清的辦公室，長長方方的三維空間，交疊着書本和牛皮紙袋的新舊味道。

李曉東站在過道一邊，抓耳撓腮，左顧右盼。

眼睛不時掠過走廊外穿梭的人流，又掃至右手邊并排站立的一男二女，完全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被叫過來。

他純粹是個打醬油的。

上課鈴敲響，隔壁班導夾着書本經過，不忘調侃，“喲，好大的陣仗。”

唐建擦拭着眼鏡無奈一笑。

畢竟班醜不好外揚，等到門關上，辦公室徹底寂靜，他才厲聲發話，“班長，你來說。”

“說，說什麽？”李曉東舌頭打結。

“說你方才聽到的，”唐建鷹利的眼神示意，“如果跟我聽到的有出入，就叫數學課代表來講。”

衆所周知，數學課代表是上學期就跟随他的，名副其實的狗腿子。

估量了利害得失，最後愛莫能助地看眼身旁，李曉東抖擻肩膀，只能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說出來。

聽完，唐建胳膊半搭在椅背，沒有說話，也并未質疑。

沉着的目光在主角三人間來回流轉，似口古井，既海納百川，又深不可測。

周星野梗起的脖子不着痕跡後縮，平時沒感覺，如今犯了事，似乎才察覺班主任的可怕。

“你沒說到照片呀？”唐建突然又問。

“照片？”李曉東被問得看似一愣，但實際，緊張地汗直倒流。

他耍了些小聰明，故意将照片那段隐了去，是因為一旦涉及，無可避免牽扯出班級小群和私帶手機等連串問題，萬一說漏嘴徹查起來，坑害的将是全體同學。

民聲哀哉，他這個班長承受不起啊！

“照片…照片……”

進退兩難之際，李曉東靈關一閃，“啊！老師，您聽錯了。”

“什麽？”

“是照騙，許成玉說周星野是個照騙來着。”

“......”

這回答，簡直天衣無縫。

李曉東自認機智地甩頭竊笑，卻發現右邊三人，正齊刷刷瞪着他，表情全不如他想象的那樣松氣。

相反，許成玉是無語的，周星野是憤怒的，沈亦安是嫌棄的。

“行了，你先回去上課吧。”

将李曉東打發走，唐建緩緩放下水杯。

他輕了輕嗓子，又正色道：“不要以為我是好糊弄的，班長明顯護着你們，如果還不說實話，今天課也不用上了——”

“我們直接快進到家長訪談環節。”

周星野：“不行！”

許成玉：“不行！”

同時喊出這句，兩個女孩下意識循聲對視，又各自嫌棄地挪開。

威脅立見成效，唐建心裏的算盤門清，他将目光轉向現場唯一無動于衷的人，“沈亦安，你先回教室吧，別耽誤上課。”

好嘛，又是好學生優待。

周星野鄙夷地撇開臉，即使不服，眼下也只能憋着。

卻不想，被特赦的人遲遲不動，不會兒，居然跨一步上前。

沈亦安雙手垂放，雲淡風輕的聲音劃過喉結，“老師，流言是我散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