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章

第 25 章

周星野站在光與影的邊緣，懷抱一疊課本和稿紙，燈光反射下，她呈淺鉑色的一雙瞳孔，如狐貍般滋溜亂轉。

“我先聲明——補習就補習，其他廢話都不許說，速戰速決。”

将手機塞進枕頭下，沈亦安從床邊站起，順手點亮了書桌銀白色的臺燈，他無語的聲調在說，“你到底進不進來。”

周星野磨蹭地走到書桌前，順帶環顧四周。

深藍色為基調的房間，一如既往幹淨整潔的模樣，就連各色雜物都規矩地分門別類，簡直同其主人給人的感覺一樣，無可挑剔。

她暗自切了聲，轉頭，就見沈亦安手握門把向外推。

“你關門做什麽？！”

他淡定的表情，對上她驚惶的語氣，停滞一秒，轉變為玩味的淺笑，“你害怕什麽？”

周星野作勢誇張地呼氣，剛要回怼，聽見他又說，“又不是第一次進來。”

“......”

沈亦安最終敞開門走近，拉開書桌椅子，淡然自若取出紙筆，然後翻開化學課本。

周星野才反應遲鈍吼出一句，“你胡說什麽？”

亮白燈光照耀，他根根分明的睫毛向下，“十六歲生日，搶我禮物的那次。”

周星野摸了摸脖子，很快又梗直，“那次是…意外。”

他繼續，“故意送果盤，摔掉手辦的那次。”

她目光躲閃，“那次是…失誤。”

“是麽，”鉛筆慢慢圈出習題重點，沈亦安聲音放慢，“還有我門沒關，你弄壞我MP3的那次。”

“那次沒摔壞，它還是好的！”周星野扯開喉嚨反駁，結果回神，意識自己說了什麽。

随即對上他的目光。

細碎發絲下，沈亦安那雙如海水澄淨的眼睛閃爍，忽而再隐藏不住般，清清淺淺地笑起來。

“所以，你真的有偷偷進來過。”

......

在臨近期末考試一周前，周星野的化學成績，終于有了質的飛躍。

堂測的試卷發下來，李曉東反跨在椅凳，對着她紙面紅果果的90分，大驚失色，“你該不會——”

是神童？是天才？

周星野淡定環抱胳膊，表情實際已經迫不及待他接下來的誇贊，結果——

“你該不會，真的作弊了吧？”

咬住後槽牙，她迎面一拳，“給我去死！”

李曉東揉着腦門，仍舊不服氣地大喊，“那不然就是試卷改錯了！”

周星野更加氣惱，“我天生麗質不行啊！”

“得了吧，”李曉東笑地向後仰倒，“其他科目你不複習都能及格，只有化學不行，說明是真的讨厭，除非惡補，否則哪能有這麽快的進步。”

周星野聽完，危險地眯起眼睛，卻沒有再朝他動手，那模樣，明顯是被說中了。

江雨寧在一旁笑着笑着也大概明白過來，真心向她求教，“星野，你爸爸哪裏找來的補習老師啊，這麽厲害。”

周星野隐秘而不失誇張地，朝斜方某人的側臉冷哼。

呵，厲害不至于，但腹黑是一定的。

......

考試前最後一晚補習，書桌邊，周星野一手撐在額角，另一只手沙沙握住鉛筆，堅定保持她“少說話快結束”的準則。

畢竟事實已經證明，言多必失。

将她的錯題圈起後訂正，沈亦安居然率先出聲，打破沉默，“我很好奇，你為什麽這麽讨厭化學？”

聽起來像是個安全的問題，所以周星野沒有猶豫回答，“讨厭就讨厭了，哪裏需要什麽理由。”

“......”

是的，的确不需要理由。

沈亦安斂起眼睛沒再說話，仿佛剛才問題只是一時興起。

空氣再度沉着下來，安靜的，可以聽見紙張褶皺翻頁，筆尖摩挲紙面，以及時鐘滴答滴答的聲音。

将試題本上的橡皮渣拂掉，周星野順手将橡皮往旁邊一扔。

被摩擦的圓溜溜的形狀，如同一顆偷獲自由的球，眼看要滾出桌面，她反應很快地伸手，不想，卻觸摸到與之完全迥異的，堅實熾熱的溫度。

沈亦安的右手，正交疊在她左手下方。

大腦遲緩，周星野沒有過多思考地回頭，剛好對上他不躲不避，深谙的視線。

那一刻，她莫名開始責怪，房間過于安靜了些。

敞開的門外傳來樓梯間“蹬蹬”的節奏，沈露端着牛奶走進房間，目睹兩人間隔甚遠，埋頭苦讀的背影，便将牛奶瓶輕輕放在書桌一角。

懷裏洗淨的衣服，又放到沈亦安床邊，悄步離開時，她順帶關上了房門。

周星野無聲松氣，胳膊肘抵在桌面，手背向後撐住臉頰，散在耳際的頭發傾斜，擋住她半邊胭紅的側臉。

“剩下的題目遇到疑問，再告訴我。”沈亦安突然開口。

他背過身，扯了扯外套領口，又拖開椅子，将床邊衣服一件件折疊好，收進衣櫃。

周星野杵着腦袋繼續演算之前的題目，只是，手停在紙頁半天，根本無從下筆。

經過剛剛那一遭，她早将他前面講的解答思路，忘得一幹二淨。

抓着頭發遲疑回頭，周星野剛想叫人，攤散在床角一件寬大的米黃色T恤闖入視野，吸引了注意。

莫名眼熟，好像在哪見過。

“這件T恤……”

沈亦安應聲回眸，視線從周星野玫瑰色的臉頰，順延到床角，突然放下衣服，伸手去抓T恤。

動作越是迅速，就越欲蓋彌彰。

周星野立馬沖過去，被他左攔右擋，只得耍賴地攀住他胳膊，又蹦又跳往上。

依舊撼動不了他分毫，她裝作洩氣地松了力道，轉身同時，看準沈亦安放松警惕，一不做二不休地飛快跳上床。

T恤被搶走的瞬間，沈亦安無力放棄了抵抗，安靜等待發落。

果不其然——

“沈亦安你這個變态！”

衣服攤在掌心，确認背面印刷“THE  FRIDAY”的藝術字樣，女孩驚詫的吼叫劃過天花板。

他無可奈何擡手，勾起食指和中指示意，“你先下來——”

“還有，下次記得脫鞋。”

WHAT？現在這是重點嗎？！

周星野氣急敗壞地深呼吸，還是先從床上跳下，将T恤怼到他眼前，“你拿我衣服做什麽？”

難怪自上次旅行回來，她就再沒看見這件T恤，周星野當時還奇怪，但她的衣櫃向來雜亂，找不到也是常有的事。

沈亦安愣住一秒，沒跟上她的腦回路，反應過來，他失笑扶額，“L碼，去年春夏的限定款，背面是日漫SPY FAMILY的聯名，如果你仔細翻看後衣領，可以看見PLAYBOY的标簽。”

他說了一連串，她聽的稀裏糊塗，“...什麽意思？”

“意思是，這件T恤是男裝。”

“？”

周星野無語到笑了，但見沈亦安難得不自然閃躲的神情，實在不像說謊，又回憶起那時候，他的尴尬。

笑容終于一點點消失，最後歸零，“那之前——”

他撇開目光，說：“之前…應該收納衣服時弄混，放錯了。”

周星野再說不出話來，她僵在原地，黑密發絲隐襯的白嫩皮膚，漸漸浸染一層微醺的霜紅。

所以，真相竟然是，她将沈亦安的衣服，誤作睡衣貼身穿了？！

......

天氣預報，正逢期末考試的兩天，将迎來青州市新一輪的寒流和降雨。

終于結束最後一門理綜考試，周星野踩着板鞋走出考場，口袋裏暖寶寶已被揉的稀碎，她攏了攏圍巾，只覺考場外的空氣都神清氣爽。

但冷風四方八方，總不那麽善解人意。

她加快腳步回到教室，熟悉的座位上，江雨寧和李曉東單膝搭在椅凳站立，面對面争論不休。

無非是糾結，當屬今年最難科目的物理，最後一道選擇題到底是選A還是選B。

“選C。”

“選C。”

一前一後出現在過道，周星野和沈亦安異口同聲，徹底堵住他們活路。

不由自主地朝前偷瞥，在沈亦安回望之前，周星野快速扭開臉，兩人擦肩而過，她甚至小心收攏衣角，唯恐避之不及。

那模樣，欲說還羞，像極做多了虧心事。

自補習那天後，每當回想起被他套走的話，以及T恤的事，周星野都有種氣結于心。

甚至郁悶，多過了難堪。

早該看清，沈亦安那副清冷謙遜的外表下，藏的是心思深沉，所謂的淡然和無視總歸都浮于表面，而對于他真正想實現的目的，往往是殺人于無形。

他一直知曉一切，盡管并未揪此不放，但她卻總有種，被抓小辮的感覺。

如果這是他們之間新的對峙，周星野不得不承認，她最近一直在輸，而且輸的很丢臉。

最識眼色的八卦頭子李曉東，此刻沉浸在悲烈的哀嚎中，對剛才微妙的一幕毫無察覺。

他偷摸摸打開手機扣扣，戳着好友列表裏，物理老師羅北平那張酷似錦鯉的，圓鼓鼓的頭像，自顧自長嘆。

“看來，轉發你這個小胖子也沒啥用啊。”

正式開考前，不知哪位大神帶動的神預言——扣扣空間只要轉發羅北平的錦鯉頭像，就能帶來考試必過的好運。

信與不信，不能一概而論，但轉發試試總沒錯，于是群臣争相奮轉。

江雨寧和周星野相視一笑，也同步悄悄揩住手機。

沈亦安突然側過脊背，輕咳一聲，他們立即默契非常地扒拉開書本，擋住桌面。

李曉東慌張擡頭，就見照片上的那張錦鯉頭像，此刻真實放大在眼前，且還笑眯眯地定眼瞅着他——

“你們在看啥好東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