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謝禮

謝禮

梅姨的女兒在外地上大學，五一好不容易回家，梅姨也請了假回家陪女兒了。

這兩天家裏的夥食便由路雪辭負責解決。

第一天中午是在謝予家的餐館吃的，晚上下的速凍水餃，第二天中午下的速凍水餃，第二天晚上下的……

“哥，”路潇遙可憐巴巴地用筷子戳着碗，“我不想吃速凍水餃了。”

路雪辭放下筷子。

……其實他也不想吃了。

“不然我們點外賣？”他說。

路潇遙小雞啄米：“好！”

路雪辭摸過手機，打開軟件。

“叮咚——”

門鈴突然響了。

路雪辭的動作一頓，路潇遙也突然沒了動靜，兄弟倆仿佛都沒聽見那門鈴似的，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

門鈴響了兩聲無人應答，于是換成了鑰匙轉動的聲音。

“這不都在家嗎，怎麽沒人開門？”路東霖從玄關換了鞋進來，看見餐廳裏的哥倆兒，“吃飯呢？”

路潇遙抿抿唇，低聲喊了句“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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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在家這兩天怎麽樣？”路東霖走過去，看見餐桌上的餃子皺了皺眉，“怎麽就吃餃子，梅姨呢？”

“正是長身體的年紀，晚上吃這些怎麽行呢。”和路東霖一起來的年輕女人走到路潇遙背後，溫柔地将手掌搭在男孩肩上，“遙遙，咱們去吃牛排好不好？”

路潇遙猛地把女人搭在肩頭的手甩開站起來，仿佛對待一條吐信的毒蛇，冰冷又警惕。

“遙遙！”路東霖皺眉厲喝，“你怎麽這麽沒禮貌！？”

女人面上卻笑容不減，走到路東霖身邊溫柔地拍了拍他的手臂：“算了，還小。”

路潇遙一聲不吭，直接轉身上樓了。

路雪辭坐在餐桌前，仿佛自始至終沒看見多出來的這兩個人似的，一口一個吃着速凍餃子。

路東霖轉向大兒子，臉色比剛才見到小兒子時多了幾分真心的喜悅：“放假了吧？怎麽就吃這個，梅姨呢？”

路雪辭不說話，自顧自吃餃子。

“怎麽吃這麽快，餓了？”路東霖頓時心疼了，“這幾天把你們兄弟倆單獨舍在家裏，怕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吧？快，把你弟弟叫下來，咱們出去吃頓大餐！”

“我先把餐廳定上吧。”年輕女人說，“小辭，你喜歡中餐還是法餐？”

路雪辭垂着眼皮不說話，把盤子裏最後一個餃子消滅幹淨，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只能說女人的段位着實高，二次遭受冷遇，她那妝容精致的臉上依然能保持着笑意，只是這次稍稍淡了些。

路東霖的神色則不太好看：“和你說話沒聽見嗎？遙遙小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嗎？”

路雪辭突然笑了。

路東霖看見他露出那笑容就覺得不妙，有點後悔剛才出言訓斥，但已經晚了。

“你懂事，”路雪辭掀起眼皮，眼角眉梢透出帶着冰雪寒意的濃濃諷刺，“和自己的小姨子搞到一起？”

路東霖的臉霎時綠了：“路雪辭！”

“為什麽吃這麽快？因為吃完趕緊閃人啊。”路雪辭站起來，“不然見着你們這對□□的男女，把我惡心的吐出來怎麽辦？”

大廳裏安靜的可怕。

“要睡出去開房，別再進我媽屋。”路雪辭盯了年輕女人一眼，那眼神讓女人不自覺繃緊了神經，“蘇曲盈，別說我沒警告過你。”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上樓，“砰”地一聲把房門重重關上了。

路東霖的胸脯劇烈起伏着，忍了又忍也沒忍住，伸手一拂把桌上的盤子砸了：“混賬！我這是生了個什麽東西！！”

蘇曲盈也終于笑不出來了，美眸含着幾分委屈：“東霖，小辭他……說話也太難聽了些……”

“都是被我慣壞了！”路東霖狠狠嘆了口氣，“這逆子！”

“那還叫他們出去吃飯嗎？”

“吃什麽吃！沒聽他說惡心嗎！”路東霖恨恨地一甩袖子走出大廳，蘇曲盈連忙邁着小碎步跟了上去。

“砰”地一聲，大門重重關上的動靜傳到了樓上。

“走了？”路潇遙問。

“嗯。”路雪辭說，“想吃什麽？給你點外賣。”

“不想吃了。”路潇遙低聲道，“沒胃口。”

“那就不吃了。”路雪辭摸摸他的頭，“回屋去睡一會兒，等餓了我再給你點。”

路潇遙點頭，乖乖的回屋了。

路雪辭在書桌前安靜坐了一會兒。

還是有點惡心。

剛才還是閃晚了，就不該看到那兩張讓他生理不适的臉。

本想做套試卷轉移一下注意力，目光不經意看見了書桌一角還沒做完的核桃小屋，路雪辭改了主意，起身搬來工具箱。

在箱子裏挑挑揀揀了片刻，路雪辭重新坐下，拿起材料和工具，目光變得專注起來。

——

四天的假期說短不短，去網紅旅游地打個卡發個朋友圈是足夠的；說長也不長，一中學子們只覺得在家通了幾個宵、睡了幾個懶覺……就猝不及防的開學了。

“你們不是在家歇了四天嗎，”杜可納悶，“怎麽一個個累的和剛挖完礦回來似的。”

“爬山去啦——”

“熬夜熬的——”

“作業太多啦——”

一中放了四天假，要求學生們第四天晚上回學校上晚自習。但學生們明顯不在狀态，一個個蔫答答的，玩心還沒收回來呢。

“知道你們累，但既然返校了，就得趕緊調整好狀态。”杜可簡單做了個動員，“今晚晚自習大家把各科沒做完的作業抓緊補一補，省得明天科任老師生氣了又去找我告狀。”

有人問：“老班，你還怕其他老師告狀啊？”

另一人接：“廢話，咱英語老師生起氣來誰不害怕啊。”

大家低低竊笑起來。

“知道害怕就趕緊把作業補完！”杜可點點他們，“對了還有，明天早上輪到咱們班衛生大值周了啊。”

一中校園的衛生是由各個班級輪流清掃的，高一高二高三各有自己負責的區域，基本是打掃所在教學樓附近的地區。杜可給大家分了分工：“一組明天打掃花壇，二組打掃知行樓後面的停車場，三組學生車棚，四組紫藤長廊，五組中心廣場。六點五十開始打掃，七點五十結束，不要耽誤上第一節課。班長和衛生委員，明早注意督促一下大家。”

謝予和衛生委員趙若飛應答：“好的老師。”

“好，下面時間上自習吧，保持安靜。”

交代完，杜可離開了。

不出五秒鐘，教室裏開始交頭接耳。

杜可殺了個回馬槍，怒道：“我就知道有說話的！杜志恒，王子浩，你倆再聊來我辦公室聊！”

被點到的兩個男生立馬閉嘴低頭，其他同學也趕緊做學習狀。

杜可眯着眼睛環視一圈，确定這幫小崽子短時間內不敢造次，推推眼鏡背着手走了。

周景星老老實實補了一會兒作業，奈何物理是弱項，他鬼鬼祟祟往路雪辭那邊探了探頭，用氣音小聲道：“同桌，物理卷子能不能借我看看？”

路雪辭在刷模拟卷，目不斜視地把卷子一遞。

周景星歡天喜地地接過來，參考着學神的答案把題目研究明白了。大腦迅速運轉帶走了身體裏的能量，題目做完了，肚子也餓了。

他餘光一瞥，發現路雪辭筆袋裏居然有個核桃。

核桃好！核桃補腦！

“同桌，”他再度厚着臉皮用氣音小聲問，“你這核桃能給我吃不？”

路雪辭筆尖不停：“不能。”

周景星萬萬沒想到他同桌竟如此冷酷地拒絕了他，不可置信地盯了路雪辭半晌，發現對方完全沒有改變主意的意思，只能委委屈屈地縮回去了。

挨過三節晚自習，終于到了放學回家的時間，周景星饑腸辘辘，想到老媽做的夜宵更是迫不及待，他拎起書包剛準備沖，就見他的學神同桌轉過身去，把他不久前觊觎過的那個核桃放到了謝予面前。

周景星：“……”

為什麽！

為什麽！

難道只有智商高的人才配吃核桃嗎！！

“你在那抽抽什麽呢？”莊謙莫名其妙。

周景星吸吸鼻子，委屈喊：“謙兒，我想吃核桃！”

莊謙也看見路雪辭放謝予桌上的那個核桃了，他直覺裏面有貓膩，但他慣會審時度勢，一把勾住周景星的脖子攬着他往外走：“吃什麽吃，再吃也補不上你腦子裏的洞。”

周景星：“……”

“給我的？”謝予看了看那個核桃。

路雪辭：“說好的謝禮。”

謝予拿起那個核桃，這才發現這并不是個單純的核桃——其中一面殼上被鑿了個十字框的窗戶，他微微驚訝，把兩半核桃殼掰開——

裏面別有洞天。

十字窗戶兩邊是淺色的窗簾，用金色的細線束着，可以自己拉開。緊靠窗戶的是一架書桌，書桌右面立着幾，左邊則是一盆綠植，上面點綴着幾朵小白花；

核桃殼的另一面是一張小床，床頭擺着兩個抱枕，床尾窩着只呼呼大睡的小花貓；旁邊的牆上挂着幾張相框，裏面是風景照，有大海、沙灘和陽光；地上鋪着地毯，還有一把小椅子和一雙拖鞋。

核桃的“屋頂”挂着一盞小燈，謝予很快找到了開關，把那個小小的圓形按鈕按下去，“啪”地一下——

橘黃色的暖光瞬間盈滿了小屋。

這是個手工做的微縮景觀玩具。

謝予喉結微微動了動，擡眼看向對面的男生：“你做的嗎？”

路雪辭嗯了一聲：“燈沒電了可以換電池，把窗戶下面那塊核桃皮扣開就行。”

随後站起來提起書包：“走了。”

謝予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離開教室，等看不見人了，才又重新回到手心裏的核桃小屋上來。他像小孩子得了稀罕得不得了的新玩意兒一樣，把核桃小屋捧在手心反複把玩。

啪，開關按下去，燈滅了。啪，又按了下，燈亮了。

反複幾次後意識到有可能把燈按壞，謝予連忙住手，又細細端詳着手心裏的物件兒好久，最後慢慢地合上核桃殼，把小屋藏在掌心裏。

然後握着拳頭抵着額頭，偷偷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