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力争

力争

期中考試定在周三, 據說這次是五市聯考，省教育部統一出題，各個市區學校的成績要放在一塊統一排名。一中是青城最好的高中，領導對這次考試格外重視, 各科老師也加班加點地帶着大家複習, 測試卷一摞一摞地往下發, 每個人都苦不堪言，做題做的快要吐了。

“我這次怎麽也得進級部前三百。”周景星一副奮發圖強的模樣，“我要重新奪回屬于我的位置！”

周景星成績不算差, 之前一直穩定在級部三百名左右, 但上學期期末那段時間他沉迷于玄幻小說無法自拔, 成績直線下降, 期末考了個五百名開外, 被得知真相的周爸周媽好一頓混合雙打。

“你加油。”見他鬥志如此高昂，路雪辭象征性地給了點鼓勵。

周景星智商還行, 好好複習的話，考進級部三百名不成問題。

“我會的！”周景星說, 悄悄放低了聲音，“同桌, 告訴你，我有秘密武器。”

路雪辭見他偷偷從書包裏掏出手機, 揚了揚眉梢：“手機作弊？”

周景星聞言一臉震驚和傷心：“同桌, 我在你眼裏就是那麽不堪的人嗎！？”

“……”路雪辭問，“那你拿手機幹什麽。”

“我在淘寶上買了愛因斯坦的腦子。”

路雪辭一頓，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什麽？”

“你看你看。”周景星悄悄在桌子底下把手機屏幕給路雪辭看。只見淘寶頁面上顯示的商品名稱是：

【愛因斯坦的腦子, 拍下後自動長到你的大腦上。買過的都說好用。】

【售價0.5元，已售10萬+】

路雪辭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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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裏好多人說買了這個腦子後考試成績都特別好！”周景星握緊拳頭, “這就是玄學的力量！”

路雪辭一言難盡，最後道：“你開心就好。”

他收回剛才覺得周景星智商還行的話。

這個憨貨已經無藥可救了。

兩個人湊在一起低低私語，腦袋離得很近，情形看起來分外親密。後排的謝予擡頭看了他們一眼。

又看了一眼。

莊謙瞥了瞥已經快要坐不住的某人，清了清嗓子擡高音量：“前邊那倆，說什麽悄悄話呢？”

路雪辭扭頭，周景星也偷偷摸摸把手機拿到後面，示意他兩個湊過來看。

莊謙看完直接噴了：“周景星我服了你了，就你這智商別說買愛因斯坦的腦子，你就算把愛因斯坦的腦子吃了也救不了啊。”

周景星不服氣：“評論都說買了能變聰明！”

“買了能不能變聰明不好說，但商家的腦子是真的聰明。”謝予嘆氣，“我覺得你還是吃倆核桃比較實際。”

“靠，你們都打擊我。”周景星拍板說，“等着吧，爺這次一定狠狠驚豔你們！”

一中分考場向來是按成績，一班是一號考場，坐的是上次期末考試的級部前三十名，路雪辭和謝予就在本班考，只需要換換座位就行。

“一號考場是諸神之戰啊。”周景星感嘆。

“你在幾場？”路雪辭問。

“二十四場。”周景星說，“諸神黃昏。”

路雪辭：“……”

都睡着了是吧。

期中考試節奏緊湊，兩天考完全部科目，但學生并沒有因此松口氣——還有成績在後面吊着呢。

老師們的閱卷效率很高，僅僅又隔了兩天，杜可就拿着成績單進班了。

“這麽快就出成績了！？”楚新一臉驚恐，“怎麽一點信兒都沒有！”

“這次是統考，應該是統一閱卷出分吧。”蘇小陌緊張地盯着杜可手裏的成績單，感覺自己的手心開始變涼。

姜彩彩已經閉上眼開始祈禱：“班級前二十，前二十，前二十……”

“這次期中考試的成績已經出來了，咱們班的成績總體不錯，”杜可一臉春風和煦，看來對一班這次的成績整體很滿意，“年級第一是我們班的路雪辭同學，總分698分，在五市十八所重點高中聯考中的成績也是第一名！”

這個分數一出來，班裏瞬間響起一片片倒抽冷氣的聲音：

“卧槽五市第一！牛逼！”

“我能考598都謝天謝地了，這差距有點過分了哈！”

“我只能說學神不愧是學神……”

一片嘩亂中路雪辭本人反倒是最安靜的那個，聽到自己的成績也沒露出什麽喜悅的表情，仿佛已經習以為然了。

周景星看着自己的同桌，心中肅然起敬。

果然，強者是不需要裝逼的！

無形的強大最為致命！

杜可：“年級第二名是謝予，689分，五市排名第十，青城排名第三。”

“行吧，同樣是我無法企及的高度。”

“兩位大佬還是一如既往的沒有人性。”

“讓我們祝賀這兩位同學取得了格外優異的成績，也感謝他們為校争光！”

教室裏熱烈地響起噼裏啪啦的掌聲。

“除此之外，我們班還有一些同學取得了較大的進步。他們是……”杜可又表揚了一批同學，然後把成績單貼在教室後牆上，表示大家下課後可以自己去看自己的成績。

周景星這次總分570，比上學期期末進步了六十多分，但級部排名卡在了三百一十七，洩氣的很。

“相比上次已經進步很多了，”莊謙說，“怎麽看你這麽不高興啊。”

“我信誓旦旦地和我爸媽說這次肯定能進級部前三百，”周景星欲哭無淚，“就差七分！再多考七分我就能超過前邊的十七個人了！”

“那也沒辦法啊，”莊謙拍拍他肩膀寬慰，“争取下次呗。”

周景星還是很難過。主要是上學期期末他考的太差，爸媽雖然把他罵了一頓，但他一點也不氣惱，因為心裏明白自己确實是做錯了。這次考前他确确實實拿出了百分之一百的精力去複習，也向爸媽保證一定會重新考進級部前三百，然而結果卻不盡人意。付出了努力卻沒有取得理想的成績，這樣的落差難免讓人感到失落。

路雪辭見周景星下課都不天南海北地拉着他胡侃了，就知道對方這次是真受了打擊。他敲了敲桌子，說：“你的數學答題卡給我看看。”

考試結束後各科會把答題卡發下來，讓學生看看自己的扣分點在哪裏，周景星這次數學考的有點差，路雪辭本想幫他看看出錯點在哪，找時間幫他補一補，沒想到看了一遍答題卡突然發現了一個問題：“數學二卷少給你算了十分啊。”

周景星本來正在課桌上蔫噠噠地趴着，聞言猛地擡起頭：“什麽！？”

路雪辭示意他過來看：“我把每道題都看了，你的二卷總分應該是82，你選擇題錯了三個，加起來總分應該是112，但成績單上是102。”

周景星連忙把答題卡拿過來一看，他拿到成績光顧着喪了，壓根沒仔細看自己的答題卡，如今細細算了算分，發現果然少加了十分！

用容光煥發形容他現在的狀态都不足為過，周景星站起來就往外沖：“我去找老班！”

路雪辭：“拿着答題卡！”

周景星急剎車折回來，撈起答題卡跑了。

——

“确實是少給你加了十分。”杜可看完周景星的答題卡，扶了扶眼鏡道。

周景星急急問：“那可以給我加上嗎？”

“可以。”杜可打開電腦登入閱卷系統，輸入信息一查詢，“我看看……你的試卷是高一級部劉新老師閱的，你去明理樓二樓數學辦公室找他，讓他給你在系統裏改過來吧。”

為了保證公平性，期中期末這樣的大考都是把學生打亂了分派給不同老師閱卷的，以免有的老師為了讓自己班級成績看上去好看偷偷給自己的學生加分。

周景星大喜，馬不停蹄地跑到高一那邊的明理樓，敲了敲數學組辦公室門進去：“報告，請問劉新老師在嗎？”

靠牆辦公桌後面一個中年男人聞言擡頭看了過來。

“劉老師您好！”周景星鎖定目标跑過去，恭敬地把自己的答題卡放到對方辦公桌上，說明原委：“我是高二年級一班的周景星，發現這次期中考試二卷答題卡少算了十分，您能給我加上嗎？”

他說着無意瞥了對方的電腦屏幕一眼，發現界面上是一款動作游戲。劉新點了點鼠标，把界面縮小了。

他随意掃了一眼桌上那張答題卡，掀了掀眼皮：“誰說我給你少加分了？”

周景星愣了一下：“根據卷面算出來的，我們數學老師也說了。”

劉新皺了皺眉：“改不了。”

周景星愣了：“為什麽？”

“你說為什麽？”劉新一臉不耐，好像提出這個問題的周景星有多愚蠢似的，“考試已經結束了，成績單已經印出來了，你說還怎麽給你改？”

“可是我們數學老師說能改啊！”

劉新一拍桌子：“那找你們數學老師改去！”

聲音太大，辦公室其他老師紛紛看過來。

周景星抿住嘴唇，沒再争辯，從辦公桌上拿回自己的答題卡轉身要走。

劉新帶着諷刺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十分還鬧着要加，加上有什麽用？加上你就能考的多好嗎？”

周景星的腳步猛地頓住，轉身死死盯着劉新：“加上怎麽沒用？加上我能進二十六個名次，怎麽沒用了！？”

“你咋呼什麽？你和老師說話什麽态度？”劉新站起來，伸手指着他，“你哪個班的學生！？你們班主任是誰！？”

——

“不好了不好了，”楚新沖進班裏，“我剛聽說周景星和高一一個老師在辦公室吵起來了！”

一班同學個個面露驚訝，路雪辭、謝予和莊謙對視一眼，二話不說直接沖出了教室。

高一數學辦公室門外圍了好多學生伸着腦袋在往裏看，路雪辭他仨費了點勁兒才擠進去。辦公室裏有好幾個老師，空地裏正在對峙的是周景星和劉新，劉新面色暴怒，指着周景星還在罵：“沒見過你這麽沒教養的學生！”

“我想加分就是沒教養嗎！？”周景星的整張臉也都紅了，脖子上幾乎起了青筋，“我憑自己本事考的分，憑什麽不給我加！？”

劉新大步上前擡起手，看樣子想扇周景星巴掌，幸虧被辦公室裏其他幾個老師攔住了。路雪辭他們也趕緊沖上去把周景星往後拉，拍他的肩膀：“別急別急，冷靜！”

周景星呼哧呼哧喘着氣，用手背抹了下發紅的眼眶。

“什麽玩意兒！”劉新還不消氣，猶自罵，“什麽學生這是！”

謝予用力按住差一點又沖出去的周景星，路雪辭給了他一個眼神，随即轉向劉新，問：“老師，為什麽不能給他加分？”

劉新一聽這個問題就想發火，但他認識路雪辭，這個學生的照片一直在學校榮譽榜上挂着，幾乎所有一中老師都知道他的優秀。再加上門裏門外還有那麽多學生看着，他于是忍了忍火氣，盡量用平靜的語氣說：“成績已經公布出來了，再修改麻不麻煩？多算分少算分自己心裏有數不就行了，非要折騰這麽一通，有什麽意義？”

“如果是我少加了十分，”路雪辭問，“老師你給不給改？”

“當然改。”劉新下意識說。

路雪辭少了十分就不一定是五市第一了，就算他不給改，校長也得親自來按着頭讓他改。

“這就是您所謂的‘意義’是嗎？”路雪辭微微揚了下嘴角，有股諷刺的意味，“一個優生能為學校帶來榮譽所以可以給他修改成績，而一個普通學生分多分少影響不大，所以沒必要替他‘折騰’？”

此話一說，辦公室外圍觀的學生紛紛露出了不忿的神色。

劉新哪能想到全校最優秀的學生竟會說出這種話，愣了一瞬即刻否認：“我可沒這麽說！”

“您沒這麽說，但您這麽做了。”路雪辭站在人群中央，神态平靜，口齒清晰，聲音帶着一絲冷銳，“閱卷少算十分，這是工作失誤；學生要求修改卻拒絕并辱罵對方，這是師德缺失；為人師表當一視同仁，您卻明顯區別對待，這是歧視學生；工作時間在電腦上打游戲，這是玩忽職守。教師的基本素養都沒有，您又有什麽資格去教育學生？”

辦公室裏安靜的可怕，別說劉新本人，其他老師全都驚呆了。

“您貪求改卷速度不在乎那十分二十分，但對于我們學生來說，即使只有一分，那也是極其珍貴的一分。”

一分可以達到及格線，

一分可以前進好幾個名次，

一分可以完成自己的目标，

一分可以滿足父母的期望，

一分可以決定你能否考上心儀的大學——

誰敢說這一分不重要呢？

安靜的空氣中突然自發響起掌聲，門外還有學生高聲喊：“說得好！”

劉新站在那裏，整張臉漲成豬肝色，怒的話都快說不出來了，只憋出一句：“無法無天、無法無天了！班主任！你們班主任是誰！？”

“他們班主任是我。”

衆人回頭，只見杜可從門外走了進來，扶了扶眼鏡，對劉新露出一個略帶歉意的微笑：“很抱歉我的學生在這裏鬧出這麽大的動靜……但對于是否應該給學生加分這件事，我也覺得很有必要和劉老師探讨一下。”

——

杜可到了之後就讓周景星路雪辭他們都回去了，其他老師也驅散了圍觀的學生。但這件事很快就傳的全校皆知，據說後來杜可和劉新還去了校長辦公室對質，結果如何還沒人知道。

大家讨論這件事都快讨論瘋了，周景星這件事引起了廣大學生的共鳴，他們很多人都有考試算錯分多扣分這樣的體驗，周景星和劉新叫板可以說是做了許多學生想做卻不敢做的事。然而處于熱議中心的并不是這件事的主角，而是靠一段話出圈的路雪辭。

“……教師的基本素養都沒有，您又有什麽資格教育學生？”楚新站在講臺上，惟妙惟肖地把路雪辭模仿了一遍，然後拿起板擦狠狠拍了下講臺：“太帥了！路神真的太帥了！！”

大衆印象中的路雪辭是學神，是一中最頂尖最優秀的學子之一，這種“好學生”往往都被貼上乖巧聽話的标簽，然而上次路雪辭和謝予“打架”後念檢讨驚掉了衆人的下巴，這次當衆硬剛老師更是颠覆了所有人的認知。

路雪辭在座位上默默扶住額頭：“……”

不是，他當時真有這麽中二麽？

“同桌。”周景星一臉鄭重地對他說，“今天謝謝你，你真的太仗義了。”

路雪辭：“還好吧。”

周景星以前總覺得路雪辭少點人情味兒，對周圍的人和事都冷冷淡淡的，相處久了才發現根本不是這樣。他會在同學被欺負時第一個站出來仗義執言，會教他變魔術來讓嚴老師開心，會在無人知曉處默默地為盲人做公益，還會在今天，勇敢地站出來為他說話。

周景星以為像路雪辭這樣的“學神”，壓根不會在乎那少加的十分，可對方卻完完全全能理解他，說“只有真正努力過的人，才明白那些分數有多麽可貴。”

他站在高處，卻從不曾俯視他人。

周景星心潮湧動，熱烈盈眶，簡直想不通自己怎麽會擁有這麽好的一個同桌，猛地撲過去，給了自己好同桌一個熱烈的擁抱。

然而還沒抱實在，就被人從身後揪住衣領子猛地扯開了。

“幹什麽？”他皺眉回頭，看見了謝予微冷的臉。

謝予：“你幹什麽？”

“我抱我同桌啊。”周景星坦坦蕩蕩說，“幹嘛，嫉妒啊？嫉妒你抱莊謙去。”

謝予：“……”

莊謙看着不知死活的某個蠢蛋，生怕他被謝予暗鯊，出于兄弟情誼決定搶救一下：“老班來了，星兒，你不問問他和劉新掰頭贏了沒？”

周景星的注意力果然被轉移了，班裏其他同學顯然也對這件事保持高度關注，紛紛喊問：“老師，怎麽樣了？”

杜可沖衆人笑笑，舉起右手的紙張晃了晃。

是一份重新打印的成績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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