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争端

第17章 争端

霍祁倚在金屬制的門框上，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袖子挽起到小臂中間，露出暴起的青筋與腕間一點紅痣。外套松垮地穿在身上，拉鏈墜在腹部，貼合胸部的曲線，隐隐約約可見其健壯的胸肌。

他的身上有一種獨特的氣質，五官很精致，但輪廓又格外硬朗，微微下垂的狗狗眼配合纖長濃密的睫毛，垂眼時在高挺的鼻梁旁投出一片陰影。

此時正值訓練結束，不斷有人從他面前走過，沒過多久，待人群散盡，樓裏就變得冷清起來。

“霍教官！”

一道聲音把他從沉思中喚醒，擡眼望去，一人從走廊盡頭跑來，身上的穿着很熟悉，霍祁認識他，是剛才那節課的學生。

跑近了一些，那人接着說：“門口有人打起來了！”

霍祁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自己聽見了什麽。

自基地建成，為防止特殊人種對于普通人種的欺壓，基地內對哨兵的行為有嚴格要求。

幾年前也有過一起事件，兩位高階哨兵起了争執，打鬥時誤傷了路過的一位等孩子的母親，那母親為了保護孩子，當場死亡。

自那以後，基地就嚴令禁止特殊人種除訓練以外的任何形式的打鬥。怎麽還有人犯戒，更何況是在學院門口！

眉毛皺了起來，這張臉頓時生了幾分威嚴。

他再次确認，語氣很嚴肅，“在哨兵學院的門口？”

那人搖搖頭，聲音急促：“塔的門口！”

塔！霍祁心裏更加緊張，如果是在學院門口，那有人被誤傷的概率還要小一些，但是塔的門口，後果就無法預測了。

擡眼估量了一下樓層的高度，他往後一步，蓄積力量，右腳一蹬，直接跳上護欄，再騰空一翻，身形如獵豹一般矯健。

來通知那人趴在欄杆上往下看時，霍祁已經穩穩落在了地面上。

塔內範圍很大，但建築很簡單，一棟主樓建在最中央，哨兵學院與向導學院對立建在最底層的大院裏。

主樓再往上的每一層，都有其對應功能，基本囊括了特殊人種的所有需求。

學院中有分別對應人種特性的訓練場，背面建有對應學生的宿舍，如果在居民區沒有家人，可以申請入住學生宿舍。

一條大道夾在兩個學院中間，直通門口，邊上是一些零散的建築。

目的地明确，霍祁不假思索，避開一路雜亂的人流，朝着門口的方向奔去。

即使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事情的嚴重程度還是超乎了他的想象。

幾乎是一看見人群，他就察覺到了不對。

門口的人流量一反常态，烏壓壓的人群擠在一起，不時還有憤怒的吼聲從包圍圈裏傳來。甚至剛剛從樓裏出來的哨兵都被吸引過來，人越積越多，門被堵得嚴嚴實實，想出去的人也無法從中突破。

一名哨兵跟在人群最外邊，蹦跳着想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麽，他突然感覺到後背有一絲涼意，回頭一看，霍祁正冷臉看着這邊，心道不妙，他立刻大喊：“霍教官來了！”

圍着的哨兵立刻散開來，不開玩笑，在這種情況下，霍教官的威嚴是不可置疑的。用他們爺爺輩的話來說，就像是高中看熱鬧的時候，正好遇見了教導主任。

遮掩的人群散開一條通道，裏頭的亂象就立刻顯現出來。

不是單純的私人恩怨。

三四十個人糾纏在一起，四肢纏鬥，你來我往，不肯退讓，沒有人拿着武器，他們只是用拳，用腳，用蠻力，用最原始的方法攻擊對方，發洩自己的憤怒。

這顯然不是特殊人種的打鬥方式。

霍祁的制止聲蓋不過三四十人雜亂的罵聲，又被打得正上頭的一群人刻意忽略，他們不是霍祁手下帶的哨兵，對霍祁的命令沒有敏感度，也并不關心，只覺得他多管閑事。

看着眼前混鬥的人群，霍祁感覺有些棘手，如果鬧事的人是哨兵或者向導，防禦力高，他可以用武力制止，但眼前這些人不是，他們是沒有經過訓練的普通人，顯然受不住他的武力。

他看向周圍，跟他接觸到眼神的哨兵都低下頭去裝烏龜，他随機點了一些不怕事，平時比較活躍的哨兵，召集起來，一人負責一個，把打成一團的人剝離開。

被抓住的人起初還有些不滿，挺着胸膛，甩着胳膊要反抗，在發現身後之人力氣遠大于他，無論怎麽反抗身後人都紋絲不動之後，才安靜下來。

哨兵們把人都控制住，再讓每個人都與其他人人保持一定距離，等各自情緒穩定了，才開口問情況。

“沒有恩怨，我只是看不慣他們，”一人率先開口，抹了抹臉上刮出的血，神色不屑，“一群懦夫！貪生怕死！呸！”

“你才懦夫！”另一人聽了，才平複的憤怒再次燃起，舉起拳頭掙紮着要過去打他。

邊上控制他的哨兵連忙加大力度勒住他，他也不放棄，指着他們罵，“你們這群人，就知道瞎鬧！急躁冒進！做事不考慮後果，腦子真是讓變異獸啃壞了！”

兩人争執的話語又點燃了剛平息下來的憤怒，其他人也情緒亢奮，忿忿不平地怒視意見相反的一方，湧動着又要罵回去。

眼看着又要打起來，霍祁十分頭疼，讓控制他們的哨兵又把他們拉遠了些。

等他們再次平靜下來，霍祁找了幾個沒怎麽參與打架的人一一詢問，才問出了原委。

“前幾天一直在傳……說基地前幾個月種的糧食全變異了……說我們沒飯吃了，食物肯定先緊着高層的，基地管不了我們了，要讓我們自己出去，找地方繼續種。”

“這哪成啊！我們就想來塔裏問問，找個說法。結果他們也來了，說我們膽子太小了，會被自己害死。我們就吵起來了。”

“吵着吵着……一上頭，就打起來了。”

事情發展遠超基地的預計，霍祁心裏一沉。

還是上次那事惹出來的禍。

這段時間忙着基地裏突發的變異，沒注意到民衆的情況，原來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風聲已經傳了出來。

是基地刻意為之嗎？

如果是，那目的是什麽，試探，還是脫敏，又或者只是簡單的通知？

心裏有了隐約的答案，看着眼前激憤的人群，霍祁心裏一時間湧上無盡的悲哀。

基地的計劃裏好像完全沒有把群衆的反應囊括其中，他們習慣了下任務，忘記了人在生死面前是會反抗的，但是……

霍祁垂下了眼睛，無力回天的感覺讓他很不好受。

他心知肚明，反抗也不會起作用，情況一日日變嚴重，在大集體的利益下，勢必要有犧牲，除了前進，別無選擇。

混亂擁擠的塔前，只有霍祁周圍空出了一塊空間，看起來有些孤寂。明明入眼所見全是人，他卻感覺有一堵牆橫在他們之間，把他整個罩起來。

沒被點到的哨兵還在塔裏縮着，好奇地看着外邊，他們沒有察覺到教官異樣的情緒，也沒想到這件事可能會正式宣判人類命運的又一次危機。

被分散開的人群漸漸沉默，他們被束縛在原地，看着人群中央唯一的主事人，等待他的裁決。

考慮到對這件的任何事情的處理，都可能會影響到基地的後續計劃，霍祁思慮再三，側身擠入哨兵群中，低聲對最後方一位哨兵說：“去把孟總教請來。”

話音剛落，那人正準備動身，另一道熟悉的聲音從遠處傳來，被霍祁敏銳的聽覺捕捉到。

“不用請了，我來了。”

霍祁擡眼，孟菖披着一件風衣，大步向前，飒爽的身姿慢慢靠近，她身邊還跟着一人，步子看起來輕松緩慢，卻并不落後于孟菖——是林致與。

霍祁有些意外，他知道孟菖對林致與極為重視，甚至可以說是另眼相待，讓他進入了很多基地的核心部門，卻沒想到，她會在這種情況下把林致與帶過來。

不等霍祁詢問，林致與先解釋了：“我本來在和孟姐談研究所的事，碰巧看到了這邊的動靜，就一起下來了。”

孟菖嗯了一聲，問霍祁：“什麽情況？”

霍祁看了一眼林致與，猶豫是否能讓他知曉基地計劃的具體細節。

在孟菖的點頭示意下，他用僅能被他們三人聽見的聲音簡要說明情況：“之前說過的外出的事，消息傳出來了，有同意的也有不同意的，這兩幫人現在打起來了。我不清楚基地的具體計劃，還沒處理。”

孟菖聽着，也皺起了眉，确實是一件難處理的事。

她沉思一會兒，開了口：“把他們送回去吧，既然基地沒有明确公布消息，那就不要受影響表明态度，先冷處理。”

“你去吧。”

說完，她往後退了幾步，帶着林致與一起隐藏在了人群之後。

霍祁見狀，明白了，孟菖是一般人能接觸到的基地最高層了，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基地的态度，由她出面的話，很可能會讓外面的人借此為依據分析基地的想法，要是被惡意歪曲，輿論就徹底不可控了。

他帶上一兩個人，又回到最前方，警告了打架之人這種塔前鬧事行為的嚴重後果之後，指揮哨兵們一個個把他們送回去。

事情解決了，門後的哨兵也都散去，該幹嘛幹嘛。

他看着又變得空曠的大門，拿出通訊器：“最近多注意一下居民區的反應，有不正常聚集、借謠言鬧事的，立刻制止！”

他頓了頓，又沉聲道：“不過千萬注意，別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