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章

第 8 章

熟悉的腳步聲回蕩在空蕩昏暗的樓道裏,讓靠在陶諺竹家門口的溫虺一驚,立馬端端正正地蹲好,拼命在心裏描摹道歉稿。

對不起,哥,讓你吓着了。我保證之後不會再對你動手動腳的,咱們還做朋友好嗎?

對不起,哥……

還沒過完三遍,樓道裏傳來巨響,溫虺順勢望去,熟悉的身影摔倒在臺階上,不可控地向下滑落,整個人劇烈地顫抖。

溫虺腦子短路了一瞬,在意識做出反應前,身體先行奔向那。

他忘了自己辛辛苦苦背的腹稿,忘了那些自己想要維護住現有關系的想法,滿腦子只有這個摔倒的身影。

他急切卻又不得不小心謹慎地把陶諺竹扶起來,發現面前人的眼睛紅得吓人:“哥,怎麽了?是不是磕到眼睛了?疼不疼?要去…”

“我沒事。”

陶諺竹垂下頭不看他,态度疏離又冷漠,溫虺緩緩松開了扶住他的手,不好的預感在腦海中狂閃。

靜默半晌,陶諺竹開口道:“溫虺,你是為什麽回來的?”

他還是問出了他最害怕的問題。

溫虺花了一天想自己該怎麽面對陶諺竹,死纏爛打也好,軟磨硬泡也好,哪怕像以前一樣繼續當所謂的弟弟也好——只要陶諺竹不趕他走,就什麽都好。

可他偏偏問了。

溫虺用指甲掐着自己的手指,用疼痛加固自己今天拼湊好的心,防止它再次碎裂。

慘白的月光照射進來,窺視着這場無聲的刺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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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想這裏了。”溫虺臉色蒼白地盯着陶諺竹,“哥哥,你怎麽突然問起這個了?”

陶諺竹擡頭,臉色難看得吓人,像是忍着疼,只能勉強笑笑。

“只是想你之後打算怎麽辦?還回美國嗎?”

“陶諺竹,”他聲音有些顫抖,背在身後的雙手一不留神猛地一用力,讓血從指縫間流出,一點一點地滴落,連指甲蓋都被微微掀起,“你是在趕我走嗎?”

“我……”陶諺竹下意識想把頭垂得更低,卻看見臺階上的血跡,“你在幹什麽?!”

溫虺沖他露出一個很假的笑:“你不是不喜歡這雙給你寫情書的手嗎?我替你處理掉。”

然後你可以再心疼心疼我嗎?

你不想做戀人就不做,不想做兄弟也可以……唯獨,不要趕我走。

別趕我走。

別趕我走…

“你!”陶諺竹顧不上生氣,揪住他的衣領往家裏帶。

“我給你簡單處理一下,等會兒我……”陶諺竹想起了今天那張醫院證明,噎了一下,“你擔心的話就自己去醫院包紮。”

見這腦子進水的家夥不理睬他,他用棉簽按的力道驟然增大,疼的溫虺“嘶”了一下。

“現在知道疼了?剛才怎麽不知道?”

溫虺看着自己的手,少頃又恢複了平時的模樣:“我錯了哥哥。但是你突然問我會不會回去,我真的很慌。”

陶諺竹的動作戛然而止。

他他媽到底在幹什麽……

大腦被巨大的信息量壓縮成一團漿糊,陶諺竹努力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丢到一邊,騰出塊空地來思索。

“我的問題,沒選對時間問你,主要是我看你來這都三個多月了也沒開始準備什麽轉校的資料或者提前學一些內容,加上你最近給我寫的那些情書、做的那些事,我就在想……”

“你小子不會是專門休學來見我的吧?”

“我,我,我有醫院證明的……”溫虺心虛地把頭縮到上衣領子裏,像極了沙暴來了卻只會把頭埋到地裏去的鴕鳥。

猜對了。

陶諺竹松了口氣,乘勝追擊:“我說你呆這也三個多月了,該玩的也玩完了,該追的,咳,也追了,還想咋樣?不會真要放棄學業吧?”

“再說現在回去了,以後又不是……”

“以後又不是見不到了,幹嘛搞得跟生離死別似的。”

陶諺竹說這些話的時候聲音微微顫抖,心頭似乎有一把小刀在慢慢淩遲着他。

似乎是因為說謊産生的愧疚,又似乎是因為面前那個縮成一團的少年看着着實有些可憐,陶諺竹又追加了一個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籌碼。

“我答應你,在你下一次回國前,我不會談戀愛。”

溫虺突然将頭擡起,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

少頃。

“一個月,讓我再呆一個月。”

“一星期,”陶諺竹補了個合理的解釋,“這樣回去這學期還有救。”

留溫虺越久,風險就越大。

“三星期,不能再短了。”

陶諺竹剜了他一眼,溫虺把頭埋得更深了。

“或者兩個星期,不過你要一直陪我。”

溫虺本以為他會拒絕,誰知陶諺竹深深看了他一眼,出去打了個電話,回來時點頭同意了。

“不過要選人少的地方,還有今年寒假就不用來找我了,我學校裏要補課。”

已經答應了的溫虺敢怒不敢言地看着陶諺竹追加霸王條款——畢竟他要趁這最後幾天好好試探陶諺竹的底線,為日後早做打算。

不過總歸在表面上,兩個人算是和好如初了。

……

有了陶嘉禾的同意和不知道哪整來的患水泡的醫院證明,第二天早上陶諺竹終于申請到了兩個星期的帶作業假期。

得知陶諺竹假期申請到手的溫虺高興直接忘了自己昨天剛包好的手,朝陶諺竹比了個碰拳的手勢,結果因為握的太用力把自己疼得吱哇亂叫。

用陶諺竹的話來說就是“叫他亂動,該!”

不過他還是仔細檢查了一下傷口有沒有再流血。

不知這是不是假期必備的特性,傷口剛處理好,外頭就下起了漂潑大雨,真可謂是禍不單行。

聽着嘩啦啦的雨聲,正在收拾醫藥箱的陶諺竹覺得溫虺這個時候應該是覺得難過的,但是他做不出帶着溫虺冒雨出行的決定,一是因為他覺得太危險,二是因為他害怕。

但扭頭見溫虺頗有閑情逸致地逗弄擺在窗臺上的、被飛濺起的水滴沾濕了的芙蓉花花瓣,他的心底隐秘地滑過一絲安慰,不知從何而來的愧疚感也少了一分。

“你手上還有傷,要摸花先等我把上頭的水擦幹先。”

溫虺縮回手,搖頭:“不麻煩哥哥了,我看電視好了。”

然後是沙發陷進去時會發出的吱呀聲,遙控器被随意地按着,“卡蹦卡蹦”的,最後被選定了,音響便播放出雜亂的人聲。陶諺竹分出心神聽了會兒,感覺應該是《巨額來電》。這部他之前看了一半就上學去了,後來就丢在這,一直忘了看完。

把醫藥箱放回去後,陶諺竹原本打算回卧室好好睡一覺,結果想着那些事的時候一個恍神,腳尖打了個彎,把自己送到了客廳。

“哥!坐這邊!”溫虺像小狗一樣露出星星眼,把身邊的抱枕丢到一邊。

總得看着他吧,放着不管太危險了……

陶諺竹說服了自己,盡量自然地坐到沙發上,和溫虺離了點縫隙,不算太遠,但總歸不像之前那樣親密無間。

他知道兩個人的關系不可能和從前一樣了,但好在溫虺沒抓住這個小插曲不放,而是把注意力放到電影上。

對于陶諺竹而言則是把注意力放到了看電影的人身上。

他搞不懂溫虺到底在想些什麽,搞不懂他上一秒晴下一秒雨的脾氣,搞不懂他明明被拒絕了為什麽還要什麽都沒發生過似的黏着自己,搞不懂他明明這麽不想回去卻因為自己沒依據的幾句話訂好機票。

或許這就是幻覺吧,毫無邏輯可言,連喜歡都是自己的大腦強加過去的情感投影。

他拿手指揉搓了下眼睛,卻透過指縫打量身旁的人。高挺的鼻梁,有些耷拉的狗狗眼,蓬松的金色卷發,還有那不停在膝蓋上無意識敲擊的指節,一切是那麽的真實。

是那麽的真實……

好像有什麽濕漉漉的東西滑過指節,陶諺竹不着痕跡地揩去,但大部分順着他隐秘的淚溝滑落。

幸好電影進展到了一個吸眼球的環節,現在哭也沒人注意。

媽的,別別扭扭的。

陶諺竹自我嫌惡地評判,又将目光放回電影。

電影是好電影,陶諺竹沉浸其中,難得忘了這幾天的破事。

國內的片子,結局不出意料是詐騙團夥被逮捕了,警察男女主大獲全勝。溫虺看着偏執的阿姐戴着手铐,垂眸看向自己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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