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二十一束光

第二十一束光

“是你的錯。”宋璃沒有一絲絲遲疑，率先開口推卸責任。

周瓷沉默片刻，主動接下這口本就該屬于他的鍋：“對，是我的錯。”

他認錯飛快，宋璃反倒說不出更多指責來，只能惡狠狠瞪他一眼。

兩人凝視着彼此，又沉默片刻，最後周瓷手按在門把手之上，就着座椅上那袋不可言說的東西，先開口問道：“怎麽辦？”

宋璃又瞪了他一眼，沒好氣道：“你急着用啊？當然先放着........明天再說啦！”

周瓷眼尾下垂，露出一副小狗一般的可憐巴巴表情，點頭應道：“哦。”

他們一同擠進電梯間，盯着銀色金屬倒映出來的彼此，又陷入詭異沉默。

當電梯抵達樓層發出‘叮’聲之時，兩人一臉緊張，一前一後拉開家門。

他們倒真像是做錯事的小孩，生怕被林女士責問，但林女士是誰啊。

她在廚房裏忙忙碌碌，就連眼神也沒給客廳裏傻站着的兩人一個。

宋璃盯着林女士的背影，結巴道：“我，我們先把東西放好？”

周瓷冷着一張臉，嚴肅點頭，聲都不出一個，把購物袋裏東西拿出來的速度倒是快。

當然，不是放着不可言說東西的那個袋子。

他們忙碌期間，倒是沒注意到林女士扭頭看了一眼。

“這兩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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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眯眯搖搖頭，便開始專心等待鍋裏的紅燒肉上色。

當肉的誘人香氣在屋中滿溢之時，她熟練拿起鍋鏟将肉質肥美的紅燒肉，熟練盛入盤中，單手端着盤子走到餐桌前放下。

宋璃和周瓷早就理好東西，兩人正面對面坐在餐桌上，同時扭頭看着坐在主位的林女士身上。

林女士不緊不慢拿起筷子夾了一口肉，笑眯眯說道：“怎麽不吃，怕我下毒啊？”

兩人以相同頻率搖着頭，嚴肅道：“當然不是！”

周瓷就着白米飯，低頭猛吃紅燒肉。

宋璃呢，扒拉一口飯，又擡頭看一眼林女士的表情。

但林女士從頭到尾都沒提方才的事情，反倒是笑吟吟說道：“你們現在這副模樣，倒讓我想起你第一次把小瓷帶回來那天。”

周瓷停下機械扒拉的動作，一臉錯愕的看着林女士。

宋璃倒是有些記不得當初的事情了，她皺着眉頭回憶道：“有嗎？我怎麽他第一次來你這兒吃飯，一張嘴叭叭個沒停呢。”

周瓷不滿道：“我哪有。”

宋璃一臉無辜：“你沒有嗎？外婆長外婆短，滿腦子都是外婆的紅燒肉。”

她說完朝他做了個鬼臉。

周瓷哼哼着，夾起一塊肉丢進她的碗裏：“食不言寝不語！”

宋璃也夾起一塊肉丢到他的碗裏：“禮尚往來。”

兩人餐桌上鬧個不停，餐桌底下的腳也使勁揣着彼此。

林女士看着他們這副模樣，笑得肚子疼。

她想，就是這樣子的。

起初，周瓷覺得尴尬，宋璃又怕她自作主張。

但她哪裏這麽小氣？甚至平日裏一個人慣了，巴不得家裏多個七八個小孩呢。

她三言兩語之下，小孩便鬧成一團，這一鬧啊，就是這麽多年。

大人嘛，對孩子總歸那麽些期待，找個好人相守相伴。

周瓷算是她看着長大的，人品自然放心。

他這麽多年為宋璃做的事情，她更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她也想多陪宋璃幾年，但人這年紀放在這裏，哪天一腳朝天，去了，也未可知。

如今他們把話說開，總算是正式在一起，她這顆一直懸着的心，也算是放下了。

她心滿意足看着兩人幾乎把盤子舔幹淨，又看着他們肩并肩一起走進廚房收拾東西，她只覺得這世上，沒什麽比今日場景更讓她欣慰。

她坐在沙發上，等到看兩人一起把屋子打掃幹淨，末了，她看看時間，走到門口之時向周瓷招招手：“小瓷，能送送我嗎？”

周瓷點頭理所當然道：“當然，我本來就打算送你回去。”

“我也去。”

宋璃拿起外套打算跟上，但又被林女士推了回去。

林女士也不隐瞞，直白道：“你別來，我要和小瓷說幾句話。”

“你們說什麽我不能聽啊。”宋璃不滿嘟囔道。

“說的就是你不能聽的。”林女士拍拍她的肩膀，說道，“聽話。”

宋璃聽了林女士的命令，只能望着兩人離開的背影，空留在家中忐忑不安。

想來，林女士肯定做不了那種，拿出幾百萬勸分的人，再者，她也絕不可能勸他們分手。

可，林女士會對他說什麽？

周瓷，又會回答她什麽？

她站在客廳來回踱步，一個小時過去，也沒見周瓷有回來的意思。

她拿出手機盯着上頭時間，想要給他打電話，又不敢按下撥通鍵。

她還真不知道她應該怎麽開口。

直接問他，

“周瓷，你還回來嗎？”

周瓷會怎麽想？

他不會以為，以為——她很期待那種事情吧。

她還想問他，

“周瓷，外婆都和你說了什麽？”

但依着外婆的性子，如果單獨拉周瓷出去說什麽事情，那一定不想讓她聽見的，別看周瓷看着叛逆，半點都不聽親生父母的話，但卻格外尊敬外婆。

他肯定不會告訴自己。

她腦子裏亂成一團，思維又開始往前跳躍。

外婆一點也不驚訝他們在一起，甚至完全抱着祝福的态度。

她是什麽時候知道她喜歡周瓷的？

難道在她出國之前，她就知道？

是了，林女士這麽敏銳一個人，少女的心事如何能在她面前隐藏呢？

每每只要周瓷到來，她總是忍不住笑得眉飛色舞。

出國之後，她與周瓷的關系在外婆眼裏也幾乎沒有斷過。

她抿抿唇，又想起外婆方才說的話。

如果他對她沒有半點意思，這麽多年，又為什麽要替她照顧外婆？

她出國之後，每周至少兩次的頻率，還能是因為什麽？

而且，外婆的身子骨一直不好，偏偏她出國之後，便一次都沒生過病，這壓根不可能！

宋國棟不會照顧她，若是真要住院什麽的，周瓷不可能不知道，但卻從未告訴過她一次。

林女士把一切都看在眼裏，就差沒把他們的腦袋按在一起，恨鐵不成鋼的罵他們，

“睜大眼睛看看吧，你們這不早就喜歡上對方了？”

宋璃輕輕将手按在胸口之上，她心跳撲通撲通的。

周瓷遲鈍，她也遲鈍。

她嘗試過告白，但他不信。

只差一點，他們就要永永遠遠的錯過。

幸好。

幸好。

她緩緩閉上眼睛，牙齒緊緊咬着下唇，嘴角卻微微揚起。

幸好，他們足夠喜歡彼此。

當晚，周瓷并沒有回到公寓之中，最後只是她發了一條微信。

周瓷：早點睡吧，我今晚不過來了，晚安。(#^.^#)

她看着周瓷發來的表情，忍不住有點想笑，輕輕用唇瓣壓在手機屏幕之上，就好像她真能親吻他一般。

滾燙的，熾熱的。

‘晚安。’

‘明天見。’

她在心裏說到。

第二天，宋璃自然要睡到自然醒才會離開她溫暖的床鋪。

她掀掉蓋住鼻子的薄被，突然聞到一股無法忽視的香味，她不确定地吸吸鼻子。

“外婆又來了？”

她嘟囔一句，又翻了個身才磨磨唧唧，戀戀不舍地從被窩裏鑽出。

她穿着兔子睡衣，半閉着眼睛打着哈欠走出卧室。

她一眼就看見客廳裏堆放的，根本不屬于她，或是林女士的，四五個巨大行李箱，

她還在做夢？

她僵硬扭頭，将臉轉向廚房。

只見，周瓷穿着圍裙，黑色的頭發在腦後紮成小辮子，一手舉着鍋鏟，正一臉凝重地盯着鍋子裏咕咚咕咚沸騰的菜肴。

她大踏步走到周瓷背後，用手指使勁戳着他的後背，問道：“周瓷，你搬家呢？”

周瓷理所當然道：“可不就是搬家嗎？”

宋璃對他不打招呼就登堂入室的行為，有些許不滿：“你應該提早和我說的。”

周瓷沒有因為她的拒絕生氣，反倒卻露出一副委屈表情，眼睛濕漉漉的像是被淋濕的小狗一樣，可憐巴巴問道：“哎？還要提早預約嗎，姐姐，我來都來了。”

宋璃心頭一跳，突然發現自己壓根拒絕不了這樣的周瓷，但還是狠下心踹他一腳，怒道：“別惡心。”

周瓷垂下眼眸，算是徹底豁出去了，一米八幾的高大身軀，愣是雙手捧着臉撒嬌道：“洗衣做飯我樣樣都會，姐姐真的要趕我走嗎？”

宋璃眼皮跳的厲害，張大嘴整個人往後一仰。

周瓷快速握住她的腰，身子前傾，飛快在她唇瓣上落下一吻。

他眯起一只眼睛，露出一顆小虎牙，俏皮笑道：“如果姐姐需要，我還有暖床的功能呢。”

暖，暖床？

宋璃漲紅着一張臉推開他，不滿道：“不行，我，我們現在算是在一起了嗎就同居！”

周瓷震驚道：“我們還不算在一起嗎？”

宋璃點頭道：“你又沒問我‘要不要戀愛’，我也沒說‘我願意’之類的啊。”

他眯起眼睛，質問道：“你這是打算吃幹抹淨就不負責？”

宋璃理直氣壯道：“我吃到什麽了你說說，昨天買的東西還一個沒用呢。”

周瓷坦蕩問道：“你很想用嗎？”

她說完這話更覺羞赧，別開臉嘟囔道：“周瓷，你套我話呢？”

周瓷挑挑眉毛，握着她腰部的手稍稍用力，拉近兩人距離，以方便他湊到她的耳邊，小聲把林女士昨晚說的其中一部分，複述給宋璃聽。

他模仿外婆的語氣說的一本正經，

“小瓷啊，旁的也沒什麽，但未婚先孕是絕對不可以的，所以做好措施是肯定沒問題的，我也知道你們年輕人........不過，你們這買的實在有點多，還是稍微注意一下身體。”

宋璃愣了三四秒方才回過神，她擡手使勁敲了兩下周瓷的肩膀，怒道：“外婆才不會說這樣的話！”

“你可以問問看外婆。”周瓷眨眨眼。

宋璃當然不可能問，只能一個勁捶打周瓷。

他任她揍，等她消了氣，方才開口問道：“宋璃，你覺得外婆昨天特地把我叫出去，還說了什麽？”

她好奇問道：“說了什麽？”

他沒有立刻回話，而是笑吟吟看着她，反倒更加勾起她的好奇心來。

他哈哈笑了兩聲：“你想知道？”

她遲疑片刻之後，輕輕點了點頭。

周瓷又湊到她的耳邊——狠狠一口咬在她的耳廓之上。

宋璃捂住留着牙印的耳朵，震驚道：“你幹什麽！”

“沒幹什麽，就是不想告訴你。”

他說完之後快速回過身，拿起一旁鍋鏟開始攪弄鍋子裏的紅燒肉。

嗯，用林女士臨時傳授的秘籍。

宋璃氣地牙癢癢，但又沒一點辦法，只能氣鼓鼓地——吃完他做的飯。

宋璃嘴上說着拒絕同居，但一點實際上的行動都沒有，周瓷自然成功登堂入室。

只不過，他倒是沒提出住在卧室，而是自覺睡在沙發之上。

他們同進同出，偶爾周瓷也會去進行，他那看起來壓根不存在的總裁工作。

絕大多數時候，他總陪她在一起，他們或是窩在公寓，又或是在畫室，又或者一同前往外婆家中。

但只要找到獨處的機會，只要一個對視，他們就像是磁鐵一樣，牢牢吸引着對方。

但也僅僅只是吻，周瓷總會在最後停下。

上次在超市買的一大袋子避孕套，雖說被安全被運到家中，可至今一個沒用。

微風吹動兩人的發絲，讓黑色與黑色混合在一起。

他們的衣物之上，或是沾滿顏料，又或是沾滿廚房的水汽。

周瓷報廢不少白襯衫，但他這個潔癖，不僅不可惜衣服被毀掉，還非要把被顏料弄髒的衣服收納妥當。

“髒衣服幹嘛收起來？”宋璃滿臉震驚。

“什麽髒衣服，這怎麽不算是我們一起畫的畫呢？”周瓷抱着顏料幹涸的衣服，理直氣壯道。

宋璃嘴角抽了抽，指着上頭亂七八糟的痕跡質問道：“你管這叫畫？”

周瓷抱着襯衫轉了個身，背對着她，嚷嚷道：“藝術家不愛看就別看，我們這種沒有審美的人，就是喜歡這些怪東西，打死我都不會丢的。”

宋璃擡手按着腦袋，頭疼道：“........行。”

她拿他沒有辦法，也不想再衣櫃裏還要空出一個地方，擺他那些已經穿不出去的白襯衫。

她思索片刻，提議道：“這樣，重新在你襯衫上畫一幅能看的東西吧。”

周瓷驚喜道：“可以嗎？”

宋璃點點頭，搶過他手裏的襯衫在桌上攤開，笑道：“正好，我們和以前一樣比賽畫畫吧？”

周瓷想也沒想就拒絕道：“你來就好，我都這麽多年沒碰畫筆了，早就忘了怎麽畫畫。”

她握住他的手牢牢握住畫筆，笑道：“真的嗎？我不信。”

他嘴上依舊拒絕，但她就這樣握着他的手，一下一下，他的手，卻沒有任何掙紮的意思。

他盯着他手心的畫筆，在白色襯衫之上留下堪稱醜陋的印記。

這是他的畫。

他抿抿唇，一臉嫌棄地看着這件襯衫：“還是丢掉吧。”

她哈哈笑着，這會兒反倒轉變了想法：“很好看啊。”

她将顏料還未幹涸的襯衫，披在自己肩膀之上，在他面前轉了個圈：“好，現在它是我的了。”

襯衫剛好遮住她膝蓋上方，她轉圈的時候，上頭的顏料更大規模的暈染開來。

一圈一圈，讓人眼花。

他握住她的手，将她壓到自己懷中，毫不在意又毀掉一件完好的襯衫。

他們的衣服都毀的徹底，他也逐漸開始喜歡上，他親筆在襯衫之上留下的痕跡。

準确的說，是他們留下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