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無病無痛

無病無痛

将近5個小時的搶救手術，當手術室的燈變成綠色時，宋時汐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男醫生推門走了出來，他的雙手放進口袋裏，聲音隔着口罩傳了出來，“有點可惜了……”

宋時汐迎上男醫生的目光，沒有說話。

“逗你的。”對方禮貌地笑笑，補充道，“人沒什麽大礙，就是……脖子和右肩膀被子彈打穿了，以後可能當個啞巴了，但是……有恢複的希望，只有0.85%的概率。等她醒來之後告訴她不要用右手了，可能會導致神經斷裂的問題。”

宋時汐點點頭，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幹什麽。

“裏面是你什麽人？”男醫生看着宋時汐熟悉的面容問道。

“我的妹妹……”宋時汐擡起雙眸回答道。

“我還以為是你女朋友呢…”男醫生白大褂口袋裏的手機響了一下，但對方沒有着急去看，“那女孩在受傷之前應該遭遇了…性侵……額……不用太擔心，已經打過避孕針了，如果她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及時就醫就行，還有……”

“蘇醫生，會議馬上快要開始了。”是一個女醫生，她急忙走了過來，匆匆地看了一眼宋時汐，又看向男醫生，“快啊，剛剛收到的通知。”

蘇意欽點點頭，又把目光移到宋時汐身上，“遭受到這些事情心裏可能會不好受，精神上的問題需要家人幫忙疏導一下，實在不行可以找個心理醫生。醫囑就先說到這裏，我是被臨時安排過來做手術的，如有需要，找護士就行。對了，明天有時間的話就再來一次吧，一件很重要的事需要讓家屬知道。”

“謝謝……”宋時汐雙手還是無力的垂了下去。

蘇意欽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從口袋裏拿了一個口罩遞在宋時汐的面前，“沒關系的不用謝，願世界能對你們和平一些。進去看看吧，今天可能會把她轉移到其他的病房裏，但不确定是什麽時候，雖然晚了一點但還是有助于恢複嘛。”

宋時汐接過口罩，蘇意欽說完之後跟着另外一個女醫生消失在轉角處。

推開手術室的門，冰冷的空氣灌入脊背，女孩躺在手術臺上，臉色慘白，睫毛在輕微的顫動着。

他輕手輕腳地走到女孩的旁邊，伸出手指戳了戳泛白的手背。

“我希望你永遠平安無事……”宋時汐輕聲說道，沉重的心情沒入心髒，“等你醒來我帶你去看祖國的大好河山……”

踏出手術室的大門時，他收到了羅馨的短信。

X：人查到了，你要不猜猜？

宋時汐微微蹙眉，指尖在鍵盤上飛快移動着：楊毅嗎？

X：不對，準确來說是楊毅的人，詳細的資料已經發到我爸手裏了，接下來的情況你要好好把握，你只要一句話，所有的輿論壓力都将壓在楊毅的身上，你的身後是正義。

宋時汐将手機屏幕按滅，江歌也在這時趕了過來，她的面容看着很憔悴，頭發也亂糟糟的，衣服被雨水淋透了。

“沒事了吧？”江歌抓着宋時汐的肩膀問道。

“沒事了……”宋時汐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沒事兒就好……”江歌拍了拍自己的心髒，嘴唇發白，手指在不停地顫抖着，“你先回去吧……我在這兒陪着就行，早點休息，別熬夜。”

他沒有先回答，而是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脫了下來，為江歌披上。

宋時汐還沒應答一聲，就被江歌一路推推搡搡的推進了電梯裏，冰涼的手指觸碰到他的手背，他的動作明顯僵住。

“顧小怡那裏你舅舅在處理，你跟着羅小馨一起回去吧，我把車鑰匙給他了……”江歌揉了揉他的頭發，喋喋不休地叮囑，手指緊緊抓住他的外套，“注意安全聽見沒？記得把衣服換換，有什麽事就直說啊別憋在心裏，後天有中到暴雪要注意防寒。”

宋時汐點點頭，剛擡起頭，江歌已經将電梯門按了關閉鍵，對方揚起标準又難看的假笑，離開了視線之內。

等到電梯到達一樓的時候，大廳裏的人漸漸變少了，穿過少數人群之後，在花壇的旁邊瞧見了抽煙的羅馨。

羅馨聞聲回頭看去，将煙掐滅，連忙擺手，“你先別靠我太近，你那鼻子可太金貴了，等幾分鐘把煙味兒散散。”

空氣沉默幾秒後，宋時汐站在原地未動直直地盯着羅馨。

“不是……”羅馨被這目光看得毛骨悚然，背後莫名其妙有點冷，“兄弟……別這樣看我行不行？我有點害怕，下次不抽了行不？”

宋時汐把問題抛給羅馨，“傘呢？”

“在車裏啊，怎麽了？”羅馨似懂非懂然後将視線投到外面的傾盆暴雨上，嘴角抽了抽，說道，“早知道就拿傘下來了…”

宋時汐又問，“那你的摩托車咋辦？”

羅馨：“……”

“你不是還得去許多曼那裏嗎？”

“……”

“江女士把車停在哪裏了？”

“……”

話音落，羅馨整個人都非常不好，一連串的問題抛在身上着實有點忙不過來。

“好歹我也是推掉了樂團的演奏，我也真是服你了…”羅馨上前一步，伸手繞過宋時汐的後腦勺，将胳膊搭在他的肩上，“你這個樂團團長什麽時候回去來個小提琴獨奏啊，你可是15歲就當上了團長唉，孟老師還挺希望你回去的。”

宋時汐微微愣住，說道，“你居然還在［鳴天合奏］的樂團裏…沒有退出嗎？”

羅馨擺擺手，“你不回來我都不好意退的，再說了咱之前是玩音樂的，像你和你妹妹這種絕對音感，在音樂的領域上永遠都是最牛逼的統治者。”

“音樂家……和悲慘的命運，你更傾向的是生活的安好…鋼琴家和小提琴，你更希望的是世界不會再對你們有着格外的偏見…親情和愛情，你18歲許下的願望想讓他們一直無恙……”羅馨自顧自說着，眼神有點凄涼，“上帝為你實現了愛情，但代價是用親情來交換，那你覺得神明會降下祝福嗎？”

宋時汐沉默了一會兒，張了張口，“你問問江歌把車停哪兒了。”

羅馨：“……”

“兄弟，你能再幽默一點嗎？”羅馨撇了撇嘴，但還是拿出了手機撥通了江歌的電話，“江女士，你把車停哪了？”

“地下車庫啊，怎麽了？”

羅馨果斷選擇挂斷電話，他扭頭看向宋時汐，指着外面的暴雨，“來吧，咱一起當淋雨哥。”

宋時汐挑挑眉，和羅馨一起沖進了雨幕裏，大雨像是撥開了一條通往幹處的道路。

腳下踏着沒過腳踝的積水，兩人頂着暴雨向前奔跑着，風把衣服吹的獵獵作響，在雨幕中肆意飛揚。

踏進地下車庫的那一瞬間，羅馨踩到了一塊兒很滑的地板，往後趔趄幾步，就在快要摔倒的時候，宋時汐穩穩抓住了他的肩膀。

“速度啊，反應這麽快。”羅馨笑了笑站直了身體。

宋時汐将手收回，也跟着一起笑了一下，“你剛剛怎麽不做出反應啊。”

“因為我的背後是你啊，就憑咱倆的默契還要什麽反應。”羅馨拽了拽貼在身上的衣服，有點涼，頭發也在滴水。

宋時汐不做回答，跟着羅馨一起去找車，結果找了半天硬是沒找到，就在羅馨疑惑之際，宋時汐突然順走車鑰匙，按了一下。

“腦子凍壞了居然沒想到。”羅馨笑着說，過了一會兒又道，“找了半天，原來就在咱們眼前停着。”

宋時汐拉開副駕駛的門鑽了進去，朝他挑挑眉，“下次戴個隐形眼鏡，別忘了把車內弄幹啊，羅少爺。”

“殺人誅心啊！”羅馨繞到車前，拉開駕駛座的門，“臉呢？小宋同學。”

宋時汐露出一個爽朗的笑容，不回答。

“沒想到啊，咱的江女士竟然換了一輛新車。”羅馨啓動車子，撥動着方向盤，感嘆一句，“最近是又拿下了什麽大單子啊，Exelero促銷車型，邁巴赫S級146.8萬—524.1萬呢。”

他看向宋時汐，“我說，宋公子，笑一個呗，剛剛都笑了怎麽現在不笑了？”

宋時汐瞥了一眼他，還是沉默不語，目光靜靜地看向窗外，很黑，什麽都看不見，仿佛是被黑暗籠罩的暗河，伸手不見五指更不見光。

羅馨見宋時汐不回答，也不打算多說什麽，再多說可能會被宋時汐掄出去。

車窗起了霧氣，雨水幾乎快把玻璃砸的模模糊糊，羅馨都感覺雨刮器快累死了。

餘光看向宋時汐，不知道對方低着頭在想什麽，眼尾竟然有些紅，看來是又傷感了。

宋時汐擡頭望向起霧的車窗，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在上面寫了個微字。

羅馨輕嘆一口氣，“你之前沒出過車禍吧？為什麽會忘記你很早就見過他了？”

“不知道……”宋時汐把微字擦掉，聲音平靜。

“好吧，你就當我沒問行嗎？”羅馨轉動方向盤，車子緩緩行駛在長江大橋上，最後徹底停下，“看你心情不好，我把車停下你下去淋個雨喊兩聲咋樣？我看還是可行的畢竟宣洩一下情緒嘛。”

宋時汐扭頭看向羅馨，羅馨哼着《潮與汐》的30秒鋼琴獨奏，像是沒有注意到陰冷的視線。

羅馨莫名其妙地背脊一涼，扭頭對上宋時汐陰冷的雙眸，“我說……怎麽突然有點涼呢……”

僵持了将近兩分鐘，兩人一起站在長江大橋的圍欄旁邊，沒有拿傘，結果兩人都成了淋雨哥。

“你先來。”宋時汐頂着暴雨側頭看向羅馨。

羅馨擡手将濕漉漉的頭發捋到腦後，雙肘抵在圍欄上，“來就來。”

清完嗓子之後，羅馨将雙眼閉上大喊了一聲。

“阿卿——”

“我！希！望！你！永遠開心——！”

宋時汐愣怔一瞬看着羅馨，這個從小便陪伴在身邊的好友，他現在正在為自己的妹妹而許下心願。

“OK了，現在輪到你了哦。”羅馨握拳錘了錘宋時汐的肩膀。

宋時汐笑笑，将視線轉移到如火燒而沸騰的河水中，大喊一聲。

“宋小卿——”

“哥哥希望你！無病無痛！無憂無患！無憂無慮——！”

雨似乎下小了，陣陣涼風吹過，将兩人的聲音和不可觸及的心願帶向遠處，直到風停下為止，心願也便達到了。

而醫院裏，在江歌的強烈要求下，宋卿被轉移到了高級病房休息。

江歌不知疲憊地坐在病床前，宋卿的手指突然動了一下，恰好被江歌看在眼裏。

直到宋卿虛弱地睜開雙眼，脖子上被厚重的紗布包裹着，雙眼無神，臉色蒼白，眼角滑落幾滴眼淚，就連氧氣面罩都擋不住女孩顫抖的嘴唇。

“醫生！醫生！”江歌眼前一亮，連忙沖出病房，幾乎快要哭了出來，“醫生！人醒了！人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