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40.住處

住處

葉熄拼命克制自己，不要再去想安然，事實上，他也真的做到了。

直到，他在同學們口中，聽到了安然的消息。

“安然那個家夥也太猖狂吧，平時不去上課也就算了，最近居然連寝室都不回了。”

“怎麽，你還沒聽說麽他已經跟宿管阿姨申請，退掉寝室了。”

“什，什麽寝室住的好好的為什麽要退掉”

“誰知道那個家夥怎麽想的呢不好好學習，整天出去跟人拼酒打架，嗨，報應來了，我聽我在校外的哥們說，那家夥被X社會打斷了胳膊呢。”

葉熄心頭一緊，拉住那個同學: “你說什麽”

“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那家夥整天出去打架，斷條胳膊很正常吧。小葉熄，你這個好學生就不要打聽他的事情啦，當心被他帶壞……喂，你去哪兒”

葉熄顧不着回答，飛也似地沖出了宿舍樓。

午休時間，外面豔陽高照，曬得人一個勁兒地往下滴汗。

葉熄心道，真是見了鬼了，明明都已經十月份了……

為了見安然，他第一次翻了學校的牆逃出去。

他根據學校門衛那裏登記的家庭住址，知道了安然的住處。

越走路越窄，最後走到了一片狹窄逼仄的筒子樓，垃圾桶四散倒着，污水橫流，葉熄忍不住捏緊了鼻子。

安然家租住在頂樓，七樓，沒有電梯，葉熄只能爬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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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上走便越熱，到了七樓簡直像是在蒸籠裏，太陽仿佛要硬生生把樓板都烤化似的。

七樓的高度極矮，都不知道有沒有兩米，一伸手就能碰到頭頂的綴着蛛網的聲控燈，憋得人喘不過氣來。

葉熄在心裏嘆了口氣，安然那家夥，居然就住在這種地方啊……

葉熄敲了半天門，沒人開門，倒是對門的老阿姨探出頭來，把葉熄吓了一大跳。

“阿，阿姨您好……”

老阿姨警惕地瞪了葉熄一眼，随後用方言嘟囔道: “你是他什麽人嘛”

葉熄: “我是他朋友。”

“嗨呦!”阿姨擺了擺手，一臉嫌棄， “那你可得好好勸勸他啦，整天回來那麽晚也就算了，還一身酒氣，要不就是一身傷，大晚上血淋淋的往樓道裏一站……”

“嗨呦!”阿姨捂着心髒叫道: “還要不要人家出門了嘛!裝鬼也不用這個樣子的嘛!”

“還有他那個弟弟喲，成日要麽就跟個死人一樣，連一句話都不會講，要麽就跟個瘋子一樣地大哭大鬧，跟他哥哥一樣不正常，真是……晦氣!”

“阿姨，”葉熄上前一步，想要問個仔細。

那阿姨卻如臨大敵地盯着葉熄，葉熄一上前她就慌得關了門，打心眼裏認為，安然的朋友也絕對不會是什麽正經人。

葉熄嘆了口氣，蹲在樓梯口等安然。

到底是怎麽回事安然為什麽不好好上課，整天出去打架喝酒呢

還有他弟弟，之前就聽安然提起過，只不過那個時候太小了，一直都沒有細想。

如今，再想想看，安然的弟弟，很可能……有精神或者大腦方面的疾病。

葉熄一直等到太陽西沉，等得自己昏昏欲睡，才聽到一個聲音在耳畔響起。

“你怎麽在這裏”

聲音冷冰冰的，仿佛不帶一絲溫度。

葉熄擡起頭來，剛好對上安然那雙陰鸷的眼睛。

再往下看，安然的一只胳膊用手臂吊帶吊着，另一胳膊袖子被撕爛，傷痕累累，還都是刀傷，鮮血順着樓梯滴了一路。

葉熄心頭一驚， “你受傷了還出去打架，不要命了麽”

他本能地跨前一步，去摸來之前買好的繃帶和藥水。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這家夥真不知道是吃了什麽槍藥，整天打架!

明明小時候還那麽乖的……

葉熄顫抖着手要幫安然上藥，誰知安然竟像觸電一般，猛地後退一大步，瘦削的脊背狠撞在牆上甚至都沒有知覺。

“離我遠點兒!”安然喊道。

葉熄心裏像被捅了一刀，血淋淋的疼。

明明四年前，安然仰着小臉，乖乖地管自己叫哥哥的場景還歷歷在目，怎麽一眨眼間，就……

“好，好……”葉熄不敢激怒他，顫聲說道: “藥給你，那你自己抹……”

安然沒有理他，也沒有接那藥，開了門就直接進去。

葉熄連忙跟上，差點兒被關上的門夾住手。

然而那一瞬間，安然到底是停住了，沒肯讓門夾了葉熄的手。

“安然……”葉熄眼巴巴地問， “你是記得我的吧，你還記得我對不對小時候你管我叫哥哥，我就想問一句，咱們那時候說過的那些話，現在還作數麽”

少年瘦瘦高高的身子一僵，背對着葉熄，看不到表情，好一會兒，才用嘲諷的口吻說道:

“小時候你跟別人玩的過家家還作不作數葉熄，你要不要這麽幼稚我們現在，已經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

葉熄頓時激動了起來: “你還記得我，太好了!安然，你還記得我!”

安然冷冷道: “你看也看了，也問到你想要的的答案了，現在可以走吧”

“難不成，你還想留下來吃飯你覺得，我這裏有招待你這個小少爺的地方麽”

“別這樣，安然……”葉熄不喜歡聽安然說這種話，非要給彼此安插上一個身份，硬生生在心靈之間築起一道高大的壁壘。

“快走吧!”安然不耐煩地催促道: “等下我要去接我弟弟了，這片天黑了很危險的，各種流-氓-色-狼都有，專挑你這種不懂事的小少年下手，識相地就趕緊走。”

“安然!”葉熄道， “我就再說一句，你以後……能不能不要再打架了回來上課好不好”

“我知道，”葉熄大大的眼睛裏寫滿了期待， “你不是他們說的那種人，你最喜歡讀書上學了，這點我從小就知道。所以，我覺得，你之所以逃課打架，應該是有什麽不能說的原因吧你放心，我不會問的。只是，如果你是因為缺錢的話，無論缺多少我都可以借給你。你放心，是借，要還的，連本帶利的那種，就像銀行一樣，等你有錢了就還給我，你……不用覺得虧欠我什麽的……”

沒有人看到，葉熄說這話時，少年安然的眼淚，順着沾滿泥土與灰漬的臉頰無聲無息地滑落。

他的心好疼，真的好疼……

為什麽，為什麽這麽多年了還像個傻瓜一樣，毫不保留地對他好

他是缺錢，可是，很多事情，不光是錢那麽簡單。

葉熄對他而言，就像是童話故事裏走出來的小王子，幹淨純粹到不谙世事，那麽單純，那麽美好……

他不忍心把最殘酷的真相展現給他看。

你會吓到的，小葉熄……安然忍不住想。

別這樣，小葉熄，求求你不要再對我好了，你再這樣，我怕我一個人就扛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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