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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明霜握住了江槐的手指——她手指溫度比江槐高不少,明霜天生如此,像是個充滿熱度的小太陽,不管內底如何,外面是熱而暖的。

少年手指冰涼涼的,像是在水中捉住了一尾小魚,明霜突如其然有種這樣奇妙的感覺。

可惜小魚并不想被捉住,不等兩人各自細細體會觸感,江槐已經飛快地将手指抽回了——他膚色原本蒼白,眼下似乎更甚。

認識明霜不過幾天。很久很久了,這是他第一次和人,尤其是和一個女生,有這種程度的親密接觸。

“江槐,你剛是不是覺得很難受呀?”明霜忽然說。

少年略微怔住。

“只是一種感覺。”明霜摸了摸自己手指,悠悠說。

現在回想起第一次見到江槐時,當時她不小心碰到他手指時他的反應。

現在仔細想起來,倒不像是針對她,更像是一種本能的反應。

她并不像看起來那麽沒心沒肺,其實很多時候,明霜能很輕易地看出來每個人的真實的想法。從小随着明立誠參與各種觥籌交錯的場合,明霜見多了萬千世态,許多人都戴着面具,能邊笑着邊在你心口捅出一刀。

江槐很透明——或許最開始,她一眼注意到的,也是他身上這種包裹在冷淡下,清透脆弱的易碎感。

江槐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

明霜也沒有再追問,她拿起自己身上的校服,“這是你的校服嗎?”

半晌,男生冷淡的聲音從側耳傳來,“這是新的備用校服。”

明霜随口說,“你怎麽什麽都有備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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備用的校園卡,備用的校服,似乎什麽都會準備兩份,這是什麽怪癖啊。

江槐不說話。

下午第一節 課一如既往沉悶,失去了以前在國際的狐朋狗友,明霜不睡覺了,在桌下玩手機,不一會兒又打起了瞌睡。

直到後排的陳璇戳了戳她背脊,提醒道,“霜霜,等下有物理小測。”

明霜才陡然悠悠轉醒。

檀附是和考試杠上了嗎?她才來幾天,已經考了兩場了。

“因為馬上學考。”陳璇說,“最近已經算是少的了。”

幸虧是物理考試,明霜随手漫不經心寫着,偶爾側目看看江槐。離考試還有四十分鐘結束時,他已經寫完了,提前交卷離開了。

周圍同學都見怪不怪。江槐成績一騎絕塵得早讓大家心服口服。

“霜霜,你物理還可以啊。”陳璇和她聊天,雖然和江槐比不了,見前排明霜也寫得很快,筆沒有停過。

“一般,這次題目還行吧。”明霜擰開水瓶喝了一口。

“啊我覺得好難。”陳璇不無羨慕說,“你是不是特別有物理天賦啊。”

“還好,我爹以前好像是凝态物理學博士。”明霜說,“我媽和他是碩士同學,我算是沒遺傳好吧。”

陳璇,“……”她有些震驚。

從國際轉學,漂亮有錢輕浮,學渣buff疊滿了;沒想到人家竟然還是書香門第的。

明霜倒是沒騙人,她确實學渣,只有數學物理成績尚且能看,但因為經常算錯數字,省略步驟,分數也沒多高。英語因為小時候在國外住過很久也還行,別的科目都一塌糊塗。

明霜吃完午飯回來。檀州天氣出名的壞,夏天悶熱悶熱,風吹在身上,不見涼,只有燥熱。

明霜在外溜達了一圈,回頭從窗戶外內看,看到一個陌生女生站在她的座位旁,正在和江槐說話。

兩人保持着距離,氣氛很疏遠客氣,但是明霜還是心裏不舒服,她不舒服了,就要發作。

江槐和李妙璇說着話,兩人忽然都聽到一陣敲玻璃聲。

側目一看,看到明霜亮晶晶的琥珀色貓兒眼,她閑适地站在窗外,正屈着手指,一下一下敲着玻璃,篤篤篤的,一聲又一聲,江槐看到了,李妙璇也看到了。

“這是?”李妙璇問。

見到明霜一臉理直氣壯,視線在他們身上逡巡,她抿了抿唇,收拾好表情,問江槐,“江槐,這是你女朋友呀?”

“不是。”江槐說。

女生是隔壁班班長,來找他問明天開會的時間。

他寥寥幾語和她說完,李妙璇抱着筆記本離開了。

明霜過了會兒就出現在了班級裏,她不坐下,抱着手臂在那裏審視着江槐。

“我才離開一下子。”她語氣裏似乎滿是譴責,“哥哥,你這麽快就耐不住寂寞出軌了嗎?”

江槐知道她喜歡胡自說自話胡扯…可是,他還是被那幾個字眼刺到,耳後發燙。

“沒有。”他僵硬地說。

“沒有什麽啊,沒有寂寞,還是沒有出軌呀。”明霜眨巴眨巴眼。

可惜明霜還不放過他,“男人果然都是騙子,前幾天你還和我說,你沒收到過很多情書。”

江槐,“……”

“大騙子。”她嘟嘟囔囔,也不坐下。

“沒騙你。”

他從沒看過,所以也不知道到底寫了什麽,當然算不上情書。他對這些事情完全沒有上過心,只是眼下單純不想讓她覺得……自己撒謊。

明霜,“哦。”

“那我姑且相信你一次吧。”明霜說,“不過我剛才難受了,你下次要補償我一下子,怎麽補償呢,等我慢慢想,你不要賴賬啊。”

一些回憶忽然不受控制地湧入腦海。

那天晚上,她摸他腰,前幾天在圖書館,她勾他腿。想都能想到,她這些要求會是什麽。

他垂着眼,薄紅的唇緊緊抿着,看都不看她,吐出二字,“不行。”

“……不行什麽呀?”明霜捧着臉,陡然天真地說,“哥哥,你不行嗎?男人不能說不行的。”

江槐在座位上整個人都僵住了,腦子嗡嗡作響,臉色一陣白一陣紅。

一下午他都沒理她,冷淡着一張漂亮的臉。

檀附校門一角有個小咖啡館。因為和檀大挨着,學校偶爾會有隔壁大學生過來,校內設施也很齊全,咖啡館門口挂着的風鈴在風裏鈴鈴作響。

天氣越發陰沉,鉛灰色的雨雲積在一側,大雨即将到來的前兆。

江槐離開教學樓已經很晚了,他一眼見到校園香樟樹下那個熟悉的影子。

他想看都不看離開,不過走過時,腳步不由自主放慢了幾步。

明霜正蹲在樹下一個角落,書包放在一旁,在聚精會神地看着什麽。

江槐走過——果然明霜一眼發現了他,擡眸興奮地朝他揮手,“江槐,你快過來看看,過來看看嘛。”

她在看的竟然是一窩螞蟻。少女生得白皙幹淨,但是一點不嫌棄髒,蹲在樹下,興致勃勃看着那一窩穿梭的螞蟻。

他想離開,被明霜一把拉住了校服後擺.

“蜻蜓低飛,螞蟻搬家,說明馬上要下大雨了。”明霜翕了翕鼻子,“我好像可以聞到水汽味道。”

“這是小時候,我媽媽告訴我的。”說到這裏時,她眸子少見有些溫柔,“睡前給我講的故事。”

她有時候很像一個小孩,捉摸不透。

江槐低眸。

“以前你媽媽沒有對你講過嗎?”

風越來越大,潮濕的水汽翻卷而來,他搖頭,漂亮的黑眸一瞬間閃過許多複雜情緒,“……沒有。”

“那你不是好可憐。”明霜随口說,她聲音甜,哄人的情話更是一把把來,“不過放心吧,以後我會對你好的,每天晚上睡覺前給你念故事聽哄你睡覺,你想聽什麽?《豌豆公主》還是《海的女兒》?”

江槐不語。

他聽到自己心跳聲。

從小匮乏,被強行壓抑的情感,似乎在被什麽東西狠狠強行拉動,這種感覺陌生,讓他難言的痛苦,痛苦裏卻又泛着一絲別樣的情感。

對這片陌生又遲來的浪潮。他迷茫,下意識抗拒。

來接她林崇之從校園對面趕來,四處找着她,“小霜。”

明霜兜裏電話響了起來,她站起身,接起電話,不知道電話那邊是誰,她聲音變得刻意的甜美,“哥,在回家路上了,馬上就回去。”

江槐握傘的手指滞住了一瞬。

他從莫名的思緒裏掙脫出來,朝着校門走去。

……

明家別墅裏溫暖如春,幾乎讓人感覺不到室外的任何寒意。

明霜房間在二層正中的主卧,足足有塊一百平,近一半是一個巨大的衣帽間,懸挂了各種琳琅滿目的衣服和各種配飾,許多衣服她甚至沒穿過,品牌自己送上門來的專門定制的當季新品,堆滿了大半個衣帽間。

房間主人此刻正四仰八叉地躺在沙發上看手機,及腰的微卷漂亮長發随意散落在纖瘦的肩上,穿着短衫南瓜褲,少女修長瑩潤的雙腿更是毫無形象地伸在沙發沿上。

徐天柏敲門進來,一進來就誇張的遮住眼睛,“衣衫不整,成何體統。”

“那你把眼睛摳了。”明霜頭也不擡。

明蕭過幾天回檀城。她剛忙着應付他,哪裏還管得着穿什麽。

明立誠今天回國了,明家有場晚宴,來了許多人,除去明霜的幾個發小,還有許多檀城名流。明霜漫不經心從沙發上爬起來,準備去衣帽間選一身裙子。

她不喜歡這種場合,每次雖然臉上帶笑,心裏卻煩得不行。

宴會甚至來了幾個藝人。不到二十,其實和他們差不多的歲數,長得還可以,對明霜也很熱情,或許熱情得有些過度了,到刻意奉承的地步。

明霜漫不經心地想,不自覺把他們和江槐比較了下。

模樣和氣質比江槐差遠了。

晚宴間隙,明霜回到自己卧室,去簡單補了個妝。她在洗手臺上坐下,不要什麽形象地撩起裙子,看手機,給江槐發消息。

之前她拿到了他的號碼,後來江槐一直不回她短信,她就随便用號碼搜了下微信,果然搜到了一個默認頭像的賬號,看着就很像江槐,于是申請了添加好友。

江槐昨天把她的好友申請通過了,但是一直沒發過任何消息。

“不理我,通過我的好友申請幹什麽。”明霜又發了個消息過去。

明霜的微信頭像是一只龇牙咧嘴的綠色小恐龍,名字叫“十六圓”

江槐的微信名字就是真名,和人一般的簡單,朋友圈什麽都沒有,初始的灰色頭像,背景也是純灰色的默認背景。

對他而言,應該就是個單純的通訊手段,不值得花費任何心思修改。

江槐沒在學校。

一幢鉛灰色的居民樓,樓面被雨水洗刷得有些陳舊。

少年在洗手間,打開水龍頭,水流嘩嘩流出,他把自己認真地從頭到尾洗了一遍,尤其是手指。

他看着自己的手,一雙骨節分明,白皙的手,看不到任何髒污。

可是,還是克制不住,覺得很髒。這具身體是髒的,從血管裏湧着的血開始。

少年神情冷淡厭倦,陡然,他将手指往牆上狠狠撞去,血漬緩緩湧出。他臉色蒼白,用創可貼将那處貼好。

那點殘餘的溫度已經早消失,再也觸摸不到。

外頭是夏天雷暴雨,噼裏啪啦打在窗戶上,江槐換了一件衣服,窗外雨越來越大,雨裏的槐樹枝丫被雨水打得簌簌作響。

門口有一棵槐樹,很多年了。

槐樹是木中之鬼,在民間傳說裏,一直有不詳寓意,陰氣很重。據說,槐樹成年後可以開花,開出的槐花是白色的,很漂亮幹淨。這一棵不知道是不是已經從根部開始腐爛,十幾年,一直如此,沒有任何開花的跡象。

江,槐。

他的名字,拆開,每一部分,都是他自己所厭棄的。

桌上手機還在震動,他打開,是明霜發來的,是一張照片。

女孩穿着晚禮服裙,露出一對纖細修長的手臂,她一頭長發盤了起來,幾縷卷曲的碎發俏皮地落在臉邊。背後是銅金的洗手臺,和一面占據了牆面的鏡子,能看到露背禮服後露出的小片背脊,匍匐着一對纖細的蝴蝶骨。

像是一個一塵不染,端莊的小公主,站在自己富麗堂皇的宮殿門前。

“想發給你看。”她悄悄說,“我好看嗎?”

語音裏,女孩聲音隔着雨,顯得甜潤又朦胧。

作者有話說:

是不是想讓哥哥晚上睡不着捏()

*1.槐樹那部分資料引自百度。

2.蜻蜓低飛,螞蟻搬家,下大雨,是民間諺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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