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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室內安安靜靜。

明霜眼睛越瞪越大, 她幾乎懷疑起是不是自己耳朵聽錯了,或者是江槐為了敷衍她故意信口開河。江槐平時很少表現出任何欲望和情緒,生氣, 開心, 郁悶,都沒有, 冷淡得像是一塊萬年不化的冰。

這樣淡泊的人。

明霜平複了一下情緒,又問江槐, “你到底是什麽意思?要是為季年的話, 我和他根本沒什麽,不過以前幫過一下忙。”

還是明霜這輩子第一次開口和人解釋這種事情,她邊解釋心裏邊窩着火, 覺得江槐不知好歹。

她對他這麽好了, 就算摸下別人的手又能怎麽樣。

江槐現在對她心裏怎麽想的她不知道, 行為上反正是在一直拒絕她。

那她現在也算是單身人士吧, 不是愛和誰好和誰好。

而且假若江槐以後真和她在一起了, 她也不信江槐就不會變心, 男人都是一路貨色。他長那麽好, 估計也就是因為現在還是學生尚且純粹,等以後誰知道會如何呢。

不過都游戲人間罷了。

她不喜歡被拘束的感覺,也不覺得江槐會是想拘束別人的人。

室內就這麽沉寂了下去。

已經近乎半夜,外頭之前亮起的燈光和狗叫都平息了下去,客廳老舊的燈泡光線忽然晃了一晃, 眼前少年漂亮的面孔似乎也變得模糊, 他垂着眼, 依舊面無表情, 方才的情緒似乎已經被完全遮掩住。

“是我不對。”少年細碎的黑發垂在眸前。

那一瞬間, 明霜恍然有種錯覺,他像是離她很遠很遠,一雙眼呈滿了她看不懂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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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去吧。”他說,清潤的聲音有些沙啞。

他收好茶杯。

別再留下了。

這裏不是她該待的地方,和他一樣的陰暗肮髒。

在她還來得及抽身的時候,早些離開他的身邊。

明家的車停在樓下,車燈還打開着,在夜色中劃出光柱。

林崇之給她打了個電話,音樂聲響起,明霜看到沒看,直接挂掉了,林崇之卻不放棄,很快又打了過來。

明霜煩不勝煩,接起了電話,“我在同學家。”

“對,是女同學,成績很好……明立誠最喜歡的那種品學兼優的乖乖女。”

“她之前幫我補課,現在來她家玩,順便感謝感謝她。”當着江槐的面,少女盤腿坐在沙發上,懶洋洋的且毫不猶豫地流暢編着瞎話,“你現在走吧,明天我要回去再叫你。”

林崇之估計又說了什麽,明霜挂了電話。

樓下響起汽車發動的馬達聲,一陣轟鳴聲後,明家的車離開了。

江槐神情沒什麽變化,清亮的黑眸看着她,他眼睛很幹淨,眼珠很黑,烏潤潤的一雙眼。

明霜一聳肩,“你看着我幹嘛,難道要我和他說,我在一個獨居的男人家過夜?”

江槐僵住了。

“叫他回來。”少年站起身,拉開窗簾。車還沒走遠,能看到車燈。

“你讓我回去就回去?”明霜說,“外面下雨,你好意思讓我走夜路?”

檀城夏夜的天氣變化很快,似乎是為了配合她的話,不久,天幕裏竟然真的毫無征兆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雨水打落在窗棂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今天我和我爸吵架了,他們都出去赴宴了,晚上估計也不會回去。”明霜聲音忽然變低。

回的話也不會回南苑路。

那“一家三口”,應該會在顧婉寧的帶領下,去新房歇腳,其樂融融地度過周末晚上,然後第二天在一起吃一頓早餐,慈愛的父親母親,懂事乖順地女兒,完美得很,沒她更加完美。

明霜很少很少和別人說起自己家裏的事情,但是江槐不是別人,在他面前,莫名其妙的,她很少拘束自己,一張開嘴,話似乎就從嘴裏自然而然流了出來。

江槐安靜地聽着。

女孩盤着腿,玉白的腳趾攪在一起,她把尖尖的下巴擱在自己的膝蓋上,整個人顯得越發纖細。

“顧芝之什麽都喜歡和我搶,從小就這樣。”

“因為我不乖,不聽話,成績不好。”她吸了吸鼻子,“明立誠更喜歡她,就算我是他的親女兒。”

明立誠采取競争教育。小時候,明霜考試沒考過顧芝之,明立誠給顧芝之發獎品鼓勵,叫明霜在一旁罰站學習她。

顧婉寧笑着給顧芝之和獎狀拍照。

明霜沖上去,把獎狀和獎品都摔了,被明立誠暴打了一頓。

“江槐,你說父母,為什麽要把我們生下來。”她喃喃地說,“是因為想讓我們回報嗎。”

世界上可以有人無條件的愛她麽。或許她的母親可以,可是她早就已經在九泉之下化為了一抔骨灰。

讓她自由地當一只小鳥,一縷風,不好麽。

室內安安靜靜,只聽見雨聲。

她很堅強,沒有紅眼圈,也沒有哭,不過是在平淡的敘述。

江槐也不知道答案。

明霜感覺到手指上的觸感時,陡然睜大了眼。

江槐的手冰冰涼涼,是修長的男生的手,可以完整地包裹住她的手;夜色裏的一抹溫度,不知道是從他的手傳遞而來,還是從她的手傳遞而去。

……

“算了,不用安慰我。”終于,明霜松開了手,坐回了原位。

她知道江槐的怪癖,知道他很不喜歡和別人有肢體接觸,也沒必要讓他痛苦了。

手指垂落在身側,指尖似乎還殘留着她手指的觸感,江槐垂着眼睫,沒有解釋。

“而且你還和我生氣。”明霜大眼睛轉向他,語氣裏帶着譴責,“我本來想準備睡了,躺在床上,越想越氣,睡不着了,幹脆來找你了。”

“我本來就一直學習學習,這段時間都沒睡好。”她聲音裏這下才透出委屈。

她打了個哈欠,濃濃困意在這時候襲來。

“我的鞋呢。”明霜左看右看,她剛把那雙兔子拖鞋一甩,不知道扔哪裏去了。

腿忽然一輕。

少年的手指冰冰涼涼,帶着一股子涼氣,明霜還沒反應過來,拖鞋已經被穿回了腳上。

客廳燈光昏暗,她看不清楚江槐的動作和表情,只看到一個清俊的輪廓。

明霜眨巴眨巴眼,心情似乎陡然明亮了起來。

“晚上我睡哪?”她問,又用嫌棄的表情看了眼屁股下的沙發,“不會讓我睡這裏吧?”

她家的那張大床占據了半個房間,都是用的最高級的卧具,夏天蠶絲,冬日絨棉,還有各式各樣自己喜歡的毛絨玩偶,傭人會根據節氣給她換好各類熏香和安神香。

對明霜大小姐而言,睡沙發這輩子是不可能的。

江槐安靜了一瞬。

“去酒店。”他站起身,要去開門。

“幹什麽,想帶我去開房麽。”明霜随口說,“不行的,哥哥,我還才十七呢,你這是違法犯罪。”

他腳步陡然頓住,明霜只看到他的背影,忍不住在心裏偷偷笑。

明霜轉眸看向他,随後,看向門虛掩着的卧室。

“那我今晚就勉為其難睡睡你的床吧。”明霜說,“你睡沙發吧。”

江槐的卧室和人一樣幹淨簡潔,以前小時候,明霜也去過徐天柏幾人的房間,所以對男生房間也不是很陌生。

“江槐,你房間和別人不一樣哦。”明霜好奇地左看右看。

“徐天柏屋子裏都是航模。李恒遠一屋子手辦。”她拿江槐和他們比較,“陸哥的最幹淨,裏頭都是書。”

江槐的屋子看不出多少生活痕跡,書桌上有幾本書,床鋪被子疊得整整齊齊,或許是因為他大部分時間都在住宿。

少年垂着眼,一言不發。

明霜,“哦,是不是你又生氣了,覺得我把你和別人比較?”

江槐淡淡說,“沒有。”

“他們和你又不一樣。”明霜說,卻也沒再繼續往下解釋這句話。

“你幹什麽?”她看江槐拿走了被子,似乎準備把褥子和床單也換了。

“換新的。”他說。

“不要。”明霜嫌棄皺了皺眉,“你這屋子都就沒住人了,櫃子裏拿出來的被子估計全是灰。”

她慣會軟硬兼施。拿白嫩的腳丫踹了踹他的長腿,不輕不重,然後微仰起臉,用那種很甜很嗲的語氣,“江槐,好嘛。”

江槐到底也還才是個少年,差兩個月十八。她有一套熟練的對付男生的辦法,用在他身上也是輕車熟路。

她知道。他總會屈服,由她胡作非為。

可是這次,他沒動,半晌,只吐出了一個字,“髒。”

他睡過的被子和床鋪。

“你說我髒?”明霜難以置信。

“……”他聲音有些沙啞,“我用過的。”

少年語調平靜,幹淨漂亮的黑眸直直看向她。這句自貶的話從他嘴裏說出來,似乎很是稀松平常,語氣沒有半分波動。

“沒事,我又不像你,不嫌棄你。”大小姐高傲地說,“而且你可香了江槐。”

明霜已經繞過他,爬上床,蓋好被子,從被子裏鑽出了一個小腦袋瓜子,她大大方方地嗅了嗅被子,對他說,“你知道嗎?”

“和你身上味道一樣。”她朝他歪頭一笑。

……

屋子裏的燈滅了下去,明霜應該是真的累了,呼吸均勻,很快,就在雨聲的伴奏中睡着了。

客廳裏黑漆漆的。

少年坐在沙發上,頭疼似乎沒有之前那麽劇烈了,只有一牆之隔,他沒有半分睡意。

清潤黑眸迷蒙,臉色微紅。

腦子裏反複印記着最後一幕。

她的長發繞着白皙的脖頸邊,整個人更加顯得小小一團,裹在他的被子裏。

……

江宅。

屋外的冷雨絲毫不影響宅邸。

觥籌交錯,燈紅酒綠,每一個人都衣冠楚楚。

陸措一身西裝,不過英俊的臉上神情不太好,微皺着眉,低頭看着手機。

明霜沒來。打電話過去也不接,只說有事,也不說到底去哪裏了。

陸措知道,她不喜歡被刨根問底,問太多了,管太多了,只會讓明霜煩躁。

顧芝之是第一次出席這樣的宴會,她身上穿着顧婉寧送給她的小禮服裙,随在顧婉寧和明立誠身後,不斷有人和他們打招呼,和她打招呼,誇獎她漂亮。

都是檀城的名流,每一個人的頭銜拿出去都是能擺上臺面的人物。

有人和明立誠碰杯,朝她笑,“這就是您女兒?果然優秀,看着就蕙質蘭心。”

顧芝之沒做聲。顧婉寧輕輕咳嗽了一聲,明立誠只是一笑,“是就好了。”

“不是嗎?”那人說,“抱歉,不認識貴千金,這下鬧了笑話了。”

“她身體不太舒服。”明立誠笑,“這次來不了,下次再帶她過來。”

不知道是不是顧芝之的錯覺,她像是被從雲端上一下打回原形,只覺得如芒在背,之前周邊環繞的那些熱情的視線似乎都消退了。

她心頭翻湧,說不出什麽滋味。

江家宅邸。

江千樟陰沉着臉,把自己反鎖在書房裏。

“千樟,你出來。”白晴在外頭敲門,江千樟犯了倔,怎麽也不開門,她對身後幫傭說,“去,去叫洪福過來,他再不出來,叫他來把門砸了。”

幫傭不知所措。

江千樟知道白晴說得到做得到。幾分鐘後,陰沉着臉的少年把門重重打開,一甩。

“你給我摔什麽臉子。”白晴可不給兒子面子,“你到底什麽意思,當着全家人面不給我臉?江少爺。”

江家情況很複雜。江承陌兒子有先天小兒麻痹症,是個性格陰沉的跛子。老三老四嫁出去了,下一輩只有老二江承庭的獨生子江千樟一個完整健康的孩子。

因此在江家,可謂是呼風喚雨,從小要什麽有什麽,養出了江千樟這般個性。

白晴有時候也會有些後悔,把兒子慣得過于驕縱。

“我不舒服。”江千樟硬邦邦說。

“不舒服?剛摔門還挺有力氣啊。”白晴冷笑,“不然我把你爸叫過來,叫他給你看看身體?”

江千樟聽到江承庭名字,還是下意識抖了抖,之前嚣張的模樣被收了起來。

他随在白晴身後,走過走廊,忽然說,“你們不是說好了請了明家。”

“她怎麽沒來?”他不情願把這句話從嘴裏拽出。

連名字都不說。

白晴笑了,手指在兒子肩上一摁,“你也就這點出息了。”

“我給你問了,說是霜霜身體不舒服。”她說,“不然一定會來。”

少年眼神亮了亮,又追問道,“她怎麽不舒服啊。”

“人家明家自己沒醫生嗎?不舒服用得着你來管。”

見江千樟又洩了氣,白晴抿唇一笑。

知子莫若母。

江千樟這點小心思,她哪裏看不出來。

明家那小姑娘,性格是潑辣了點。不過找遍整個檀城,說家庭和長相,也确實沒幾個能比得過她的同齡人了。

…………

“江槐……你身上好香。”女孩嬌嬌的聲音,越靠越近。

随後,是柔軟的手臂……

窗縫裏漏入的太陽光刺痛了眼睛,少年陡然了睜開眼,從夢境裏脫出,汗水涔涔。

他安靜坐了會兒。

清晨七點半,生物鐘準時讓他醒了過來。

卧室門還關着,明霜還沒起來。

浴室傳來水聲。他洗完澡,洗漱完,出門。

明霜醒來時,習慣性看了看手機,幾個狐朋狗友發來的短信。其間夾雜着李恒遠和徐天柏對昨天時間的道歉。

還有一條來自陸措。

——【十五,昨天江家宴會你怎麽沒來?】

果然沒有明立誠的電話。

明霜随意掃了眼,都沒有回,她從床上坐起身,伸了個懶腰。

換好衣服和鞋,她推門出去,“江槐?”

然後看到門上挂着的物品。

打開一看,是新的牙刷和毛巾,都已經消過了毒。

明霜去洗漱,邊打哈欠。鏡子裏少女面頰瓷白,她頭發原本有些自然卷,此刻海藻一般,随意地披散在肩頭,環繞着一張白白尖尖的小臉,顯得格外俏皮。

她收拾好,去找江槐。

走到客廳,正巧他推門進來。

“你沒睡好嗎?”明霜眨巴眨巴眼睛,仰臉看着他。

果然,他那麽高一個男生,睡沙發還是不舒服。

江槐視線從她身上掃過,“沒有。”

“江槐,你父母呢。”白天了,明霜左右打量了一番,才意識到,這屋子真就他一個人住過的痕跡,

“去世了。”他淡淡說。

明霜愣了幾秒,她實在不會安慰人,江槐看起來也不像是需要她的安慰,只好把這個話題拐過。

明霜愉快地坐在客廳吃江槐買好的早餐,雙腿晃來晃去。

“你床好硬,昨天沒睡好。”她邊吃抱怨,“我腰好疼。”

“你天天睡這麽硬的床腰不疼麽?”她視線圍着少年的腰轉了轉,有些不懷好意。

第一次見面時,她就饞江槐的腰。

細腰長腿,配上那張清冷的美人顏。可惜他平時裹得太嚴實了。

江槐面無表情,伸手把她的腦袋挪正。

她對睡眠條件要求極高。以前在外頭旅游的時候,還曾經被許端端調侃為需要背着被褥行走的女人。

倒是沒想到在,昨天竟然睡得意外的好,香噴噴的。

江槐收拾好桌子,明霜問他,“你今天有什麽安排。”

他準備說話,太陽穴一陣刺痛。

少年捂住自己額頭,疼痛過去後,他看到明霜湊近了的臉,正睜着一雙清亮的大眼睛看着他。

“你怎麽了?”明霜問。

前段時間他似乎就不對勁。人瘦了,眼下膚色蒼白,唇都褪去了血色——她這薛定谔的小良心忽然有點不安,想着昨天是不是不該讓他睡沙發的。

“是不是因為睡沙發啊。”明霜有些心虛。

江槐搖頭,“不是,沒事。”

聲音都啞了。

“你去醫院看看。”明霜擱下筷子,“要有什麽急病怎麽辦。”

“不用。”

“你去不去。”明霜也倔起來了,“不去我打120了。”

她拿出手機,就被江槐摁住了。他比她高那麽多,隔得近了,明霜這下才切切實實感覺到,從昨天江槐的手可以完整地包裹住她的手開始,她才慢慢感覺到了這個事實。

江槐,是個男人。

也比她高很多,懷抱和手掌,都可以完整地包裹住她——不過他不願意這麽做罷了。

他已經松開了手。

“你去不去,不去我就打了。”明霜揮舞着手機。

江槐,“……”

離這附近最近的醫院是檀州第三醫院。

江槐不讓她進去。

明霜無聊在大門外等着,看着花壇有流浪貓跑過,忍不住又跟着過去看,順便去附近的廣場喂了喂鴿子。賣鴿子食的是個和她差不多大的少年,叫夏哲,據說是高考完後過來勤工儉學,明霜找他買了點鴿子食,很有興趣地在廣場玩了起來。

……

李醫生看了看對面少年。

“神經性頭疼。”李醫生說,“壓力過大導致的,你以後盡量少熬夜,不要讓自己太疲勞,過度壓抑會讓症狀更嚴重。”

“你家人呢。”他見這少年十七八歲,應該還是高中生年齡。

“有事沒過來。”他說。

“您說吧。”少年神情淡淡,“我自己可以。”

……

“都說不要喂流浪貓。”明霜對夏哲說,“但是它看着好可憐,沒媽媽了。”

“我想找個人把它收養了。”她撥電話給林崇之。

那個貓兒髒兮兮的,明霜倒是也不嫌棄,喂完鴿子,蹲在那裏,又開始喂貓,邊和人說話。

林崇之接着電話,聽到她在醫院,很驚訝。

“……不是我,陪別人來醫院。”明霜終于不耐煩了,“可以別像個老媽子一樣絮絮叨叨了嗎。”

林崇之才終于不說了。

明霜挂了電話,才想起來,自己是陪着江槐來醫院的。

她扭了扭頭,準備去找江槐。夏哲拍了拍她肩膀,明霜一扭頭,就看到了江槐。

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出來了,正站在不遠處,淡淡看着她和夏哲,他落在她肩上的那只手。

明霜,“……”她又莫名其妙有點做賊心虛感。

不過,她很快搖搖頭,把這念頭甩開。

慣的他呢。他又不是她的什麽人。

“接下來我是不是應該要去幫你買藥啊。”明家有私人醫生,明霜從小身體也還算可以,第一次來醫院,她左顧右盼,覺得很是新鮮。

“已經買好了。”江槐說。

明霜想了想,“那你想吃什麽,想喝什麽,我給你去買。”

“不用。”

“醫囑是什麽啊,嚴重嗎?”

“不嚴重。”

明霜不高興了,頓住腳步,“江槐,你幹什麽呢。”

少年漆黑漂亮的眸子看向她,還是那麽安安靜靜的。

不過一會兒工夫,她就不見了。随後,他看到她興高采烈地蹲在地上,和一個陌生男生一起逗貓。

明霜氣嘟嘟的,“可是,我想照顧你啊。”

江槐腳步頓住。

她仰臉看向他,聲音甜甜的,“你父母不是都不在了麽。”

她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時候去世的。

“你還需要我做什麽嗎?”早餐沒吃完,明霜聞着周圍路邊攤的香氣,現在肚子一下又開始咕咕叫了起來。

路過一個馄饨攤時,她看了又看,轉臉問江槐,“江槐,你是不是餓了呀。”

少年沉默了半晌,輕聲說,“嗯。”

“那在這裏吃吧。”明霜開心了,“來,我陪你。”

她找到座位,找老板要了水,邀功一樣遞給江槐,“現在把今天的藥吃了吧。”

他喝水。明霜就坐在對面,托着腮,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江槐喝水。

他手指有些僵硬,被她看的。

明霜似乎一直很喜歡沒事盯着他看。一直到現在,他都沒有完全習慣。

吃完藥之後,江槐情況似乎明顯好些了,人也恢複了一些血色。

明霜很得意,認為都是自己的功勞。

她叽叽喳喳和他說話。

不知道為什麽,知道江槐父母已經去世了,加上看到他生活的環境後,明霜覺得自己對他的心情似乎又變化了些。

或許是覺得自己和他有些同病相憐,又或許是因為什麽別的原因。

很久之後,許端端總結了一下這種情緒,将之概括為一句話——【不要心疼男人。】

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

暑假開始了,這一天陽光燦爛,周圍人聲鼎沸。江槐給她燙好筷子,明霜迫不及待開始吃起了馄饨。

吃過許多五星級,但是她總對路邊攤的味道念念不忘。

江槐沒吃多少,安靜地等着她吃完。

他穿着白衣黑褲,身材修長,面龐蒼白又漂亮,即使在人群裏,也很是惹眼。

忽然,一個男人在他們桌旁停下了腳步。

是個看着二十多歲,又高又胖的男人,正挽着一個染黃頭發的女人。

“江槐?”男人張口叫他名字。

明霜回頭一看,又看看江槐,眨了眨眼,“你認識的?”

易康上班的修車廠就在附近,今天放假,和女朋友出來逛街,不料遇上了江槐。

“你是江槐女朋友啊?”他問明霜。

不知道是因為他太醜,還是因為這種黏糊糊的視線,讓明霜感覺略有些惡心。

江槐已經把她遮在了背後,不讓他視線看到她,淡淡說,“不是。”

“哦。”易康沒話找話,“我爸還挺想你的,什麽時候多回去看看。”

江槐沒說話。易康自讨沒趣,說了聲下次見,和王芳慶離開了。

“這是那個你以前說的……”王芳慶回頭看了幾眼,不知道該怎麽形容。

因為以前在易康的描述裏,是一口一個小雜種。

不料,真人是個這麽高瘦漂亮的少年,她視線忍不住在易康臉上看了幾圈,“真是你親戚啊?”

“他奶奶的。”易康往旁邊路上吐了口唾沫,“長得好什麽用,能當飯吃嘛。”

“娘老子不知道跟哪個野男人生的髒雜種。”易康說,“甩都甩不脫,給你你要不要啊。”

王芳慶咯咯一笑,“長得還是可以的。”誰說長得好不能當飯吃啊。

“那妹妹看起來就很有錢。”王芳慶說,“還漂亮。”

兩人走遠了。

明霜眨巴眨巴眼,繼續吃馄饨,對江槐說,“你剛擋着我做什麽。”

少年緊繃的身子略微緩和,他坐回自己位置,手指冰冰涼涼的。

“他又不會把我吃了。”明霜又開始胡扯,“就看幾眼,難道你還想做個籠子把我關起來誰都不讓看?”

少年垂着睫毛,聞言擡眸深深看了一眼她,安安靜靜的,一句話也不說。

明霜吃了幾口飯。看到江槐不吃了,坐在那裏,在寫什麽,垂眼間,又是那種很勾人的,乖純的好學生味道。

明霜一看到這樣的江槐,就忍不住想去招他惹他。

“我要吃你的,你的看起來比較好吃。”她在桌子底下踢了踢江槐的腿,然後又去舀江槐的馄饨,自己的都不吃了,吃得津津有味。

吃完飯,林崇之打電話給明霜,說貓已經安置好了,問明霜回不回去。

明霜,“別來了,我等下自己回去。”

挂完電話後,她又眨了眨眼,對身後少年說,“江槐,你應該會送我回家吧。”

“你應該不會忍心讓我一個人回去吧。”少女嘀咕道。

“我昨天陪你聊天,今天還陪你去醫院看病。”明霜掰手指頭,一樁樁算起來自己給他做的事情,覺得自己格外理直氣壯,“我對你這麽好,你至少應該送我回家吧。”

江槐安安靜靜,等她打完電話。

“你是不是要賴賬?”明霜不高興了,“我對你不好嗎?”

“好。”他說,一雙黑眸清潤純粹,低垂着眼看着她。

明霜反而被噎住了,“行,那你要送我回家。”

“停。我不要打車。”明霜見他拿過手機,一撲了過去,去抓他拿着手機的手。

不料江槐對她完全沒有防備。

他站在沙發邊,明霜從茶幾前撲過,她這下用力太大了,江槐毫無防備,竟然一下被她按倒,随後,視野完全倒轉。

兩人保持着這個姿勢倒向了沙發,她把江槐按在了身下。

整個世界一下都安靜了。

明霜第一次這麽近的打量到江槐的臉。

再度在心中感慨,真是一張漂亮得沒有死角的美人臉。

長長的睫毛,可口誘人的唇和精致秀氣的鼻梁,甚至每一寸顏色都濃淡正相宜。

不過平日裏神情總是過于冰冷。

江槐已經很快反應了過來,喉結上下滑動,果然,已經要馬上推開她起身。

卻被明霜雙手在沙發兩側一撐,阻止了他起身。

他不碰到她的話,根本沒法起身。

兩人沒有任何接觸,就這麽虛虛按着,江槐的手指垂落在沙發邊,他只要用力,完全可以将她一下拂開。

她呼吸輕輕的,眸子又亮又深。

“江槐,以後,讓我來疼你好不好。”她靠得很近,帶着少女的甜香,聲音天真又甜,“我會對你好的。”

作者有話說:

被壁咚(?)的小槐

麽麽,為了慶祝入v,評論區掉落紅包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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