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章

第 28 章

【尊敬的亨利·E·哈特先生，

很榮幸收到您的來稿。我寫信是為了告知您的來稿已被我社錄用，5月6日起将于《伯明翰郵報》小說版塊連載，随信附上一張面額為100英鎊的無記名支票作為您的稿費。歡迎您再次投稿。

《伯明翰郵報》文學部編輯，喬治·斯特朗】

這是伊麗莎白時隔一年之後收到的又一份稿件錄用通知。

和錄用通知一并寄來的，還有一張金額為100英鎊的無記名支票。

伊麗莎白高興極了，終于，終于，終于！她的稿件終于再一次被錄用了！她又能通過寫作掙錢了，而且是足足100英鎊！

伊麗莎白興奮地親吻那張支票，她想尖叫，想跺腳，想跳舞，想唱歌，想讓所有人知道自己的喜悅。

除了她自己以外空無一人的公寓讓她這個打算落空。

真想和安娜分享這個好消息啊。

伊麗莎白看一眼牆上的挂鐘，時間才到7點45分，還沒到安娜上班的時間。從這裏走到安娜家，腳程快一點，15分鐘綽綽有餘。

伊麗莎白把支票對折，放進随身手提包裏層的暗袋，匆匆梳好頭發，離開家門。

成功的喜悅萦繞她的心頭，走在路上，她覺得空氣是那麽清新，清風是那麽柔和，陽光是那麽明媚，一切都美好極了。

“啪啪啪！”伊麗莎白敲敲安娜的家門。

片刻後，約翰推開家門。

伊麗莎白揚起笑顏：“早上好，約翰。我來找安娜，麻煩你叫她出來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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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翰被她的笑容帶得下意識微笑，頓了一下，說：“你找安娜？安娜已經上班了。”

伊麗莎白笑容一僵，她看看手表，時針剛好指向數字8，才8點鐘。

“怎麽安娜今天出門這麽早？”伊麗莎白強忍失望。

約翰咬着牙簽：“早嗎？最近安娜都這個時間出門啊，她有個學生想參加什麽鋼琴比賽，她天天提早半小時上班陪她學生練習。”他驚訝，“你不知道？”

伊麗莎白臉上的笑容再也維持不住：“安娜沒和我說。”她咬住下唇。

又來了。那種無形的隔閡，那堵擋在她和安娜之間的無形的牆，又一次把她擋了回去。

“約翰，誰在門外？”亞瑟在屋裏扯着喉嚨問。

約翰回頭喊：“是貝絲，她來找安娜！”

伊麗莎白抓緊手提包的帶子，壓下心裏的失落：“對不起，打攪你了。再見。”

約翰拉住她：“等等！湯米叫你等等他。”

伊麗莎白不高興，她誰都不想等：“松手。我要上班了。”

湯米一邊穿衣服一邊走出來，看到約翰放錯位置的手，“約翰，松手。”

約翰悻悻松開，湯米一大步追上伊麗莎白，“我送你上班。”

伊麗莎白拒絕：“不用，就兩條街，我可以自己走過去。”

湯米拉着她往車上走，“你走這麽多路不累？聽話，我送你。”

約翰在後面問：“湯米，那我和亞瑟怎麽辦？”

湯米頭也不回：“就幾步路走過去不就行了？兩個大男人還怕累？”

迥異的态度逗得伊麗莎白不由失笑，萦繞心頭的陰霾被陽光破開一絲縫隙。

湯米開車，問她：“你找安娜有事？”

伊麗莎白抿嘴，“沒事。沒什麽要緊事，我只是想見見安娜。”

湯米沒被她蒙混過關：“你肯定有事。快說。”

伊麗莎白低頭看膝蓋，不說話。

湯米飛快轉頭看她一眼，看見她咬着下唇不肯開口，又轉回去看路：“你是要現在說，還是要我想辦法撬開你的嘴讓你說，你自己選。”

赤|裸|裸的威脅，偏偏就是能讓伊麗莎白開口：“也沒什麽。”她的聲音悶悶的，“就是，我之前寄出去的稿子被報社收了，早上剛收到報社的回信。”

伊麗莎白攥住手提包的帶子，“報社還給我寄了100英鎊稿費。我想跟安娜分享這個消息麽。誰知道安娜這麽早出門。”她別過頭，看着窗外的街景。

這是她才發覺車早已停了下來，車窗外就是加裏森酒吧。

伊麗莎白伸手想開車門，手被湯米握住，湯米醞釀了一下，難得語氣溫和地說：“恭喜你，你很了不起。”

伊麗莎白咬唇，“謝謝你。你幫了我很多，你的人情我都記着。”

湯米心弦一動，看着她美好的側顏，她白皙得近乎無暇的肌膚，她可愛的鼻頭，她悄悄泛起酡紅的臉頰，最後選擇在她泛紅的臉頰上輕輕一吻，“我願意幫你，不是想你記我的人情。”他想要她的喜歡。

伊麗莎白心亂如麻，她開車門，下車，推開酒吧大門，全程不敢回頭，好像身後有什麽怪物在追她。

湯米看着慌亂得幾乎同手同腳的她，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天上太陽高挂，沒有一絲雲朵，陽光沒有任何遮攔直接照落地面。

伯明翰難得這樣的好天氣。

湯米看一眼藍天，開車駛離加裏森巷。

*

格蕾絲敲開伊麗莎白的辦公室門：“貝絲，艾達找你。”

話沒說完，艾達就進來，自動搬來小圓凳坐到伊麗莎白身邊。

伊麗莎白盲猜艾達來找自己和弗雷迪有關。

她放下筆，臉部挂上微笑：“艾達，你來了。”盲猜艾達過來找她是為了弗雷迪的事。

經過一晚上的沉澱，艾達仍然難掩興奮，“湯米答應讓我和弗雷迪結婚了！謝謝你，謝謝你！謝謝謝謝！”她給了伊麗莎白一個大大的、緊實的擁抱。

伊麗莎白由衷為她感到高興：“恭喜你。”然後稍稍松開雙臂，很認真解釋：“你不用說這麽多謝，我沒做什麽。”

嗯，除了帶艾達去倫敦看醫生，幫艾達和湯米坦白懷孕和結婚的事以外，她真的沒幹什麽。

艾達即使搖頭也帶着笑：“你做了很多。如果不是你，湯米一定不會松口答應讓我嫁給弗雷迪。去倫敦看醫生的事也是，你幫了我太多，你就好像我從來沒有過的姐姐一樣。”

伊麗莎白只是當了她半年多的姐姐——還不是正經姐妹，只是看在安娜的份上對她另眼相看而已——就已經幫了她這麽多，讓她獲得了這輩子最大的幸福，想想伊麗莎白要是真的成了她的姐姐，她會有多幸福呢！

伊麗莎白幫艾達的忙不是為了得到她的感激，但此刻自己的付出得到對方的認可和感謝，伊麗莎白還是非常高興，心裏十分滿足。

伊麗莎白拍拍艾達的背：“你高興就好，孕婦要保持心情舒暢，對胎兒好。”

艾達笑出一口白牙：“我和弗雷迪的婚禮定在下周六，你能當我的伴娘嗎？”

這個請求就在伊麗莎白的意料之外了：“我很榮幸你邀請我，但我一個寡婦最好還是別當伴娘，兆頭不好。你請安娜當你的伴娘怎麽樣？之前我結婚的時候安娜也是我的伴娘。”

說到最後，伊麗莎白聲音低了些。這麽說來好像請安娜當伴娘的兆頭也不大好。

艾達挽着她的手臂：“不嘛，我就是想讓你當我的伴娘，兆頭什麽的我們家不信這些的！我們每個人能活多久是由上帝決定的，跟兆頭不兆頭的有什麽相幹？貝絲你就答應我吧，我就想要你當我的伴娘，好不好？”

伊麗莎白還是覺得不好，可看着艾達亮晶晶的雙眼，她沒辦法堅持己見，只好應承下來：“好吧。”

“好耶！”艾達興奮的如同一只花蝴蝶，興沖沖飛進來，又興沖沖飛走：“我現在就去選婚紗和你的伴娘裙！”

伊麗莎白含笑送艾達出門，她的周身萦繞着一種幸福的氛圍，那是沐浴在愛情裏的人才會有的神采。

*

艾達婚禮當天，天上陰雲密布，卻久久沒有下一滴雨。

伊麗莎白做艾達的伴娘，湯米做弗雷迪的伴郎，安娜為艾達的婚禮彈奏配樂，約翰的兒女做花童，剩下的謝爾比家人做觀衆，所有參加者和觀衆加起來沒有二十人，甚至新郎弗雷迪沒有任何親友參加他的婚禮——他的家人早已死去，他的朋友除去湯米，就只有幾個共産主義者，湯米不允許他們來參加婚禮。

但是艾達完全不在乎，她專注地看着弗雷迪，眼裏再裝不下任何人。

她今天穿一條純白色的綢質婚紗，裙擺長及腳踝，腰際點綴了一圈柔軟的蕾絲，恰到好處地遮擋住她微微隆起的腹部。

更令人注目的是艾達的神采，她今天面色紅潤，容光煥發，注視着弗雷迪的臉上是純粹的喜悅。

這種表情，伊麗莎白曾經在自己的臉上看到過。

那是即将和心愛的人結婚所帶來的幸福感。

此時此刻，伊麗莎白仍對艾達的選擇懷有疑慮，但她還是為艾達和弗雷迪送上最真摯的祝福，祝願他們能夠擁有最深厚的愛情，祝願他們的愛情能夠克服他們将要面臨的所有困難，在逆境中開出最美的花。

如果，今天這一對新人能夠相守到白頭，直到兩人韶華不再、容顏衰老時仍然保有對彼此深厚的愛意，那麽，他們的愛情可稱完滿。

想到這裏，伊麗莎白鬼使神差地看了湯米一眼，正好湯米也在看她，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湯米的目光裏帶着某種不可名狀的灼熱的愛意，讓她的心髒為之一顫。

湯米看着她，慢慢展開一抹微笑，不是那種僅止于勾起嘴角、要仔細辨認才能看出的微笑，而是發自內心的、放松的、笑意侵入眼底的笑，他注視着她，眼神溫柔而缱绻，仿佛在注視自己的愛人。

伊麗莎白感到自己的心髒在悸動，在湯米的注視下，在她的胸腔裏，一下，一下，又一下，飛快的跳動。

撲通，撲通，撲通。

那是，花開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