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流言

流言

這一夜王都大半的人都徹夜無眠。

消息傳出時，當時街上就幾乎空了，人都跟着去了王宮門口蹲點，把宮門的守衛給吓了一跳，還以為是被半夜突襲了。緊接着，宮裏賽提陛下的賞賜和儲妃殿下确定有孕的消息傳出來時，這些民衆在宮門外又跳又笑，簡直和瘋了一樣。

雖然後來被亞梅尼好言好語勸走了，但他們實在激動得睡不着，回去後也沒閑着，各種倒騰，直到準備好所有想敬獻給儲妃殿下的祝禮才消停的出了門，一大早的就去了宮門外排隊。

等到程閑醒來，帶着儀仗踏出宮門，就看到從宮門口一直延續望不到頭的人牆。

他們看見程閑都有些激動，但是沒有一個人推搡，只是紛紛送上祝福語：

“儲妃殿下，恭喜您有寶寶了。”

“儲妃殿下，我們會一直替您和您的寶寶祈福的。”

“儲妃殿下，這段日子您專心養身體呀。”

······

程閑朝他們揮揮手，溫婉而笑：“謝謝大家，我和寶寶都很好。”

她的招呼讓民衆更熱情了，紛紛揮手回應。

衆人熱切的看着她還未顯孕的肚子，仿佛已經看到了埃及下下一任的光明未來。

程閑一邊走一邊偶爾回應一下民衆的話語，她沒有找人驅趕，也沒有讓士兵做防衛。神奇的是，民衆自發的形成了堅不可摧的防護牆，從儲宮一直延伸到神殿門口，偶爾有激動得想往前沖擠的人立馬就會遭到周圍人的驅逐。

今日的第一神殿專為程閑祈福而開。

她到達後沐浴焚香，在神侍的引導下進入正殿。本以為今天的大祭司應該是王室旁系貴族，卻出乎意料的見到了賽提陛下。

程閑有一瞬怔愣，随即在賽提陛下的示意下，跟着完成了祈福的所有程序，等到一切結束，才重現在偏殿見到了這位法老。

“陛下。”程閑行禮。

“稱我一聲父王吧。雖然婚禮還沒辦，但是你已經是烏塞爾的妻子。”說到這裏他開了句玩笑，“還是說，你記恨我沒應允先讓你們辦婚禮。”

程閑淡淡一笑，沒有順從的稱‘父王’，而是用了尊稱：“您說笑了。有沒有這個婚禮，我都是全國上下認定的王儲妃。”

聽到她自信到狂妄的話語，賽提忍不住笑了，頗有些懷念的感慨了一句：“你有時候還真像我認識的一個人。”

程閑沒搭腔，她對別人的人生糾葛毫無興趣。然而賽提陛下接下來的話讓她不由得震驚——

“······可能是因為你們來自同一個世界吧，所以身上都有一種相似的傲氣，好像這個時代什麽都入不了你們的眼。”

賽提說着，看到程閑終于正眼看過來，心裏詭異生出一種‘終于贏了一局’的快樂，他忍不住逗弄道：“怎麽，沒想到我會知道你的來歷？”

“······您說的那個人，就是讓您和圖雅王妃失和的人？”

“算是吧，她是我母妃。”

“！！！！”萬萬沒想到是這個答案，一直腦補三角戀的程閑突然感覺自己淺薄了······

她終于有點好奇當年的往事了，那位素未謀面的長輩到底是做了什麽讓圖雅王妃瘋魔成這樣？

面對她探尋的雙眼，賽提反而惡趣味的不說了。

“······”行吧，不說就不說，大不了她去問烏塞爾，這麽想着，她懶得奉陪了，提出告辭。

賽提沒攔她，只是在她即将走出屋門的時候，用一種很悵惘遺憾的語氣淡淡囑咐道：“從你們那裏降臨了3個女孩，一個成了赫梯的王妃，一個拐跑了埃及的法老，我曾經一度以為，埃及可能是被神抛棄了，直到你出現。程閑，我衷心希望，你能和烏塞爾一起，好好治理埃及，好好陪孩子長大。”

程閑轉身，看着這個溫文爾雅，偶爾有點惡趣味的長輩，突然有點懂了，為什麽他曾放棄過烏塞爾，可烏塞爾卻依然對他有着濃重的孺慕之情。

或許他也曾經歷過某種刻骨銘心的失去，所以此後才能一直溫文爾雅示人。這種溫文爾雅，與其說是本性，不如說是看破後的平靜。而當這種平靜被掀開一角時，那流露出的一丁點真實，都忍不住讓人共情，動容，心軟。

程閑慢慢曲下膝蓋，行了一個晚輩對長輩，最鄭重的朝拜大禮。

****

回到儲宮時已過正午，一如程閑所預料，坊間開始有傳言說她孩子來路不明，但是大多數都是這個話題剛起頭就被人打了回去。

“目前來看是朝着好的方向去的。”亞梅尼一邊吃一邊聊，“人手我暫時不撤回來，會讓他們繼續密切關注流言。”

程閑對這些事反應平平，面無表情道：“你安排就好。對方估計也沒想到我們的反應會這麽快，要知道先出軌再爆出有孕和先爆出有孕再被污蔑出軌完全是兩種效果。不過嘛，他們現在已經是騎虎難下了。畢竟也确實沒什麽招了吧。”

“就怕馬蒂亞那邊鬧出事情。”

“實在擔心就先帶回來拘禁。”

關押一國王子，程閑說的輕巧，亞梅尼不得不慎重，他想了想，遲疑道：“······我先派人盯着吧，若是他有異動我再動手。”

程閑無可無不可的點點頭。

這個話題告一段落，亞梅尼轉而說起好消息：“今天剛收到王儲殿下的傳信，說是半個月後打道回府。”

“那快了。”程閑眼睛一下子亮了，就像被人加了一個‘明豔’的濾鏡，“給我的書信呢？”

“給您放回房間了，用完餐可慢慢看。”

聞言，程閑感覺孕吐都被壓下去了，她挑了能吃的塞了幾口，和亞梅尼打了個招呼就迫不及待回了房間。

書信一如既往的厚，上面事無巨細的說了自己最近做了什麽，遇到什麽人什麽事情，然後日常表白程閑“要是有你在就好了”。最後表示，雖然對外說的是半個月，但是他會盡量提前回來。

算算日子，這封書信是在程閑懷孕的消息傳過去之前就送來了，她估摸着，等烏塞爾收到懷孕的傳信，他返程的進度條會立馬拉個三倍速。

這個認知讓她不由自主的心裏安定很多，人也精神了一些。

現在只要保持這個局面，拖到烏塞爾回來就好了。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對手那邊也接到了這個消息，第二天，程閑出軌的消息一夜之間膨脹了十倍不止，還時間地點人物事件俱全，聽着就很真實的樣子。緊接着，奸夫的身份也被曝光了，是巴比倫的王子，王儲最寵信的親弟弟。

這個身份如同最後一把幹柴加在了烈火上，一時之間，程閑孩子身份有疑的言論喧嚣塵上，壓倒一切聲音。

作為事件的主人公，程閑目前還算冷靜，甚至還能一針見血之處對手行為背後的弱點：“他們着急了。”

“我建議我們不要理會，以不變應萬變，最多10天，殿下應該就到王都了。”

程閑也是這麽想。只是在做這個決策之前，她得先控制住那個變量：“馬蒂亞呢？”

聽到這個名字，亞梅尼臉色凝重：“不見了，我們的人沖進去時已經人去樓空。”

“一定還在王都。杜蘭特、王妃那裏都盯緊了，一旦他出現，要麽帶回來，要麽直接格殺。”程閑眼裏閃過一絲兇狠，這幾日王都的形勢變幻要說這個人沒有插手，她死也不信。

亞梅尼點點頭，顯然也早就做出了最壞的打算。

第三天，王都市集發生了小規模的沖突，來自平民之間。認為程閑背叛的和支持程閑的兩派民衆當街從罵戰升級到了肢體鬥毆，連巡邏兵都受到牽連，最後居然要出動正規軍才鎮壓下來。當天下午，圖雅王妃強制召開議會，要求程閑就此事給出解決方案。

程閑以身體為由拒絕了，代表出席的是亞梅尼。

會議一直持續到傍晚，亞梅尼才神情疲憊的回到王儲宮，看到程閑，他簡潔明了說出議會的決定：“現在大家的意思是要在神殿當衆驗親。”

“怎麽驗？”

“用蛇血。埃及有一種母子蛇，一體雙頭。這種蛇是母蛇懷孕後以精血供養一個蛇蛋而催生出來的，蛇蛋裏的雙頭蛇直接從母體裏破蛋而出之時，就是母蛇氣血消亡之時，所以傳言說，催生出的雙頭蛇其實是一母一子，是母蛇放不下自己的孩子而用這種方式永遠保護孩子。

以往若有人對孩子的血緣有質疑，就會先取孩子或者母體的血液溶于蛇血中再由父體喝下，若孩子血緣沒有問題，則什麽事都沒有，若血緣與父體不吻合，那喝下血液會有種胃如灼燒的感覺。

明天，賽提陛下會代替烏塞爾喝下這碗血。”

“荒謬！”程閑冷聲嗤笑，“就算這個方法是真的，那怎麽判定有問題的是我的孩子而不是烏塞爾呢？她圖雅王妃可未必就這麽幹淨。”

亞梅尼知道她是在氣頭上，所以哪怕聽到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也沒像以往一樣制止，任她消氣。他安安靜靜的等着，等到程閑急促的呼吸慢慢平穩，才重新說起最關鍵的問題：“他們處心積慮的逼您出席這個儀式，我懷疑會在儀式上動手。”說完後，他想了想，更正道：“不，是一定會動手。”

程閑沉默不語，仿佛出了神，蒼白的臉色和僵硬的身姿讓她看起來有些怯弱。以往不管遇到什麽難題，她總是不耐煩中帶着穩操勝券，游刃有餘，唯獨這一次，好似已經無計可施。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終于開口，聲音沙啞：“我怕蛇，光憑這個就足以讓我流産十次了。”

想起這個致命的弱點，亞梅尼也忍不住暗暗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