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九回

第九回

她對陸徵明說的話，的确是她心裏的話，卻并不是她全部的想法。

她現在年紀太小，能力太弱，束縛太多，很多事情沒有辦法去做。

她不想，在什麽都還來不及做的情況下，被送出國。

或許上了大學以後，擺脫了高中生的身份，不再有人把她當一個小孩，她才可以去找他，找到他。

陸舒如願以償，轉入了國際部，陸喬繼續留在普高部的狀元班，只是，她開口向父母提出了住校。

“課程太緊，住校可以節省耗在路上的時間。”她這樣說。

陳思怡不同意，女兒已經一個人獨自在外那麽長時間了，現如今她只想時時刻刻守在她身邊好好的照顧她。

況且，喬喬本來就與他們不太親近，不多在一起培養感情，反倒讓她住校，她無論如何也不願意。

陸喬見陳思怡不同意，也不堅持，依舊和陸舒一起每天讓司機接送着上下學。

還是有一次司機和陸徵明無意中說起，喬喬最近學業任務是不是太重了，一小段路，經常都能睡過去。

陸徵明于是去勸陳思怡，說，至少讓孩子能踏踏實實多睡一會兒吧。

陳思怡再不情願，也是心疼女兒，想了想，“要不在她們學校附近買個公寓？”

陸徵明道：“那地段的房子我早看過了，條件還不如住學校呢。”

陳思怡想了一夜，隔天親自去一中考察了一番，又和陸喬的班主任談了談，便也沒那麽反對了。

但是還是舍不得，臨到最後關頭，還在問：“喬喬，非要住校嗎，你一個人怕不怕？”

陸喬看得出母親眼中真切的擔心和不舍，輕聲道：“沒事的媽媽，我周末就回來了。”

她的父母，總是有太多的愛想要補償給她，而她偏偏不擅長接受。

那是不是稍稍留點兒距離會好一些呢，他們不必總是時時刻刻過分關注她的感受，而她也不用時時刻刻緊繃，想讓自己的一言一行都能符合他們的期望。

他們都太過于小心翼翼，小心翼翼到無法恣意妄為。

其實有時她看着陸舒與父母相處，會覺得羨慕，那樣自然随意的喜怒，那樣理所當然的索取與付出，才是一個家本應有的樣子。

即便是她從前想要逃離的那個家，因着熟悉和習慣，她也能尋到最放松和自在的姿态，而不是像如今這樣，總是無法踏實心安。

她知道自己不該這麽想的，爺爺和父母都對她非常好，上天比她曾想要的，給予得更為豐厚。

可正是太過豐厚了，她才覺得惶恐，回看過去，又會覺得不安。

因時間造成的隔閡，或許，也只能交給時間去瓦解。

陸舒其實也是提出要住校的，因為聽說謝骞也是住校的，卻被陳思怡一口否決，就她那身體，天天在她眼皮底下她都不安心，還住校？

陸舒也知道陳思怡在事關她健康的事情上一點兒商量都沒得打，雖然有點兒不甘心，卻也無計可施，又一想，算了，住校的話難說又得跟陸喬一起住，那還不如她一個人獨占溫暖的家呢。

這天放學，陸舒有些不情願的來到普高部，遞過一個包袱，“媽讓我帶給你的。”

其實陳思怡是讓她一早就送過來的，她偏偏磨蹭，卻也不敢違逆，臨到要回家了，還是送了過來。

陸喬接過來一看，是保溫壺裝的雞湯，隔了一天，尚有餘溫。她心一暖，又覺過意不去，開口道：“你告訴媽媽不用麻煩了，食堂裏吃得挺好的，再說了，我周末還回家呢。”

陸舒道：“你自己跟媽說吧，我說了她又不聽。”

陸舒對她的冷淡，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她于人際關系上生性被動，不太懂得如何與人拉近距離。

她正想要說些什麽，這時紀衍澤過來了，看見陸舒，笑道：“陸舒，你怎麽來了？”

陸舒笑，“我給姐姐送點兒雞湯。”

紀衍澤看了一眼陸喬手裏的保溫壺，再去看陸舒，眉眼間又更柔和了幾分，“越來越會關心人了。”

“那還用說，”陸舒嫣然笑道，又有些嗔意的看了他一眼，“我也關心你呀，你上次說你想要的那本書絕版了，我費了多大的勁才幫你找到的呢。”

紀衍澤微笑，眸光溫柔，“是，我一直記着的。”

陸舒心滿意足笑起來，“走吧，一起回去？”

他們兩家離得不遠，紀衍澤也并不住校。

可是紀衍澤卻搖了搖頭，“老師讓我們去一趟辦公室。”

“你們？”

紀衍澤點頭，“嗯，我和陸喬，大概要說物理競賽的事。”

陸舒頓了片刻，道：“那我等你？”

紀衍澤不願讓她等太久，“算了，估計還得好一會兒呢，你先回去吧。”

“那好吧。”陸舒點點頭，笑着和他們道別，轉過身，笑意卻慢慢的消失不見。

陸喬和紀衍澤來到班主任辦公室，果然是為了這一次的全國物理競賽。

班主任是教物理的，對他們兩人寄以厚望，又說這一次因為有名額限制，要進行全校選拔，推選出來的代表再進行全市選拔，之後再到全國比賽。

“這次競賽的一等獎，是可以保送Q大的，你們倆要好好把握，有不懂的地方随時來找我。”老師再三交代過後，終于肯放他們離開。

兩個人拿着班主任給的一大摞複習資料，并肩走出教學樓。

“要去吃飯嗎？”紀衍澤問。

“我先把這些送回宿舍。”陸喬揚揚手裏的資料。

“要不我等你吧，我們出去吃。”紀衍澤道。

陸喬道：“不了，我家裏給我送了雞湯過來，我帶去食堂吃，你也回去吃吧，紀叔叔他們肯定都等着你呢。”

紀衍澤聽了，也沒有強求，又走了幾步，問：“陸喬，你為什麽沒和陸舒一起轉去讀國際部呢？”

陸喬轉眼看他，“你不也沒讀嗎？”

紀衍澤笑了笑，“我是因為我爺爺一定要讓我念Q大，他對母校有很深的情結，甚至還說如果不是Q大出身就不配當紀家的小孩。”

陸喬也笑，“那這次物理競賽你好好把握。”

“那你為……”他還想問陸喬沒有轉去國際部的原因。

可是他的話沒能夠問完，一個籃球正朝着他們飛了過來。

準确的說，應該是沖着他，力道非常之大，以至于球速極快。

也幸虧他身手敏捷，堪堪避了開去。

他站定，轉頭去看籃球場。

謝骞一身黑色籃球服，逆光站着，表情看不真切。

這時有人撿到了方才飛出場外的籃球，扔了回去，“骞哥，給你。”

謝骞接過，順手散漫的轉了下，又見紀衍澤仍看着他，也不道歉，只帶了點挑釁般淡淡開口，“手滑了。”

就連陳明宇都被他嚣張的态度噎了下，這個祖宗，他是在學櫻木還是學流川啊？

他和紀衍澤是同班同學，連忙跑過來打圓場，“沒事吧？剛才不好意思啊。”

紀衍澤轉開視線，淡淡道：“沒事。”

又側頭對陸喬道：“我們走吧。”

“喂，”謝骞卻叫住了他。

他一面漫不經心拍着球，一面開口：“既然沒事，來一場？”

神态倨傲又挑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