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十七回

第十七回

陸喬起床的時候，天色透着朦胧的微光。

同屋的齊悅還在睡着，所以她盡量把動作放輕，收拾好了，便帶上門出去了。

這次的全國決賽，包括理論和實驗兩部分，時間分別安排在了他們到達的第三天和第四天上午。

由于昨天已經看過了考場，明天才開始比賽，所以今天帶隊老師并沒有刻意的安排什麽，只說讓他們在房間複習，而兩個老師随時可以答疑。

她有晨跑的習慣，這次考試的考場，安排在一所著名的高校內，離他們住的酒店，步行不過5分鐘的距離。

她一路小跑着來到學校的田徑場，迎着晨曦，一面聽英語聽力，一面晨跑，就像是，從前的每一天一樣，并沒有因為即将來臨的競賽，而打亂她的節奏。

這時時間還早，田徑場上鍛煉的師生還不算多，所以紀衍澤一眼就看到了她。

女孩子穿着簡單的T恤和運動褲，紮着馬尾，晨光中，清麗逼人，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他加速追上她，并肩與她一起跑，陸喬察覺到身邊有人，一轉頭，看見他幹淨的笑。

她愣了下，摘下耳機，“你也來跑步？”

看他的樣子，額上已經有微微的汗意，顯然已經來了好一會兒了。

紀衍澤笑着點頭，“早上跑跑一整天都會很有精神，我倒是沒想到你也會來，舒舒從來都起不來的。”

他想起以前他也想要約陸舒一起晨跑的，畢竟他們兩家離得不遠，而陸舒體質又太弱，多鍛煉鍛煉是有好處的。

可惜那丫頭跟小懶豬似的，能多睡一會兒就多睡一會兒，堅決不肯動的。

陸叔叔和陳阿姨也不舍得勉強她，所以他的提議就只有作罷。

卻沒有想到，今天會在這裏遇見陸喬。

陸喬道：“我習慣了的。”

紀衍澤問：“你每天都跑嗎？”

“沒有特殊情況的話，一般都跑的。”

“那我怎麽從來沒遇到過你？你不去碧塔濕地那兒跑嗎？”紀衍澤奇道，他們兩家附近有一個濕地公園，有專門的跑道，是晨跑的好地方。

陸喬道：“我就在小區裏面跑跑，免得我爸媽擔心。”

“那我以後約你，叔叔阿姨就不會擔心了，那邊空氣好，景色也好，跑着可舒服了。”紀衍澤道。

陸喬笑着搖搖頭，“我現在住校，就在學校操場跑。”

她其實對跑步的環境并沒有什麽要求，最初晨跑，是為了送牛奶，到後來，慢慢喜歡上這樣不被打攪的獨處時光，進而成了習慣。

紀衍澤笑了下，“對啊，我倒給忘了。”

他看見陸喬手裏捏着的耳機，問：“聽什麽呢？”

“BBC。”陸喬道。

紀衍澤笑了下，慢下腳步，伸手拿過她的耳機放到自己耳邊，然後唇邊的笑意愈深。

他又将自己的耳機放到陸喬耳邊，陸喬驚訝的擡頭，撞見他明亮的眼和唇邊的笑，他說，“算不算英雄所愛略同？”

這時，兩個人的耳機裏一段廣播完畢，傳出同一首旋律——

……

baby you're my destiny

（寶貝你就是我的命運）

you and I were meant to be

（你和我是命中注定）

it's written in the stars

（早已被書寫于星空）

like angels in our hearts

（就像天使在我們心裏）

and as far as i can see

（據我所知）

you were always meant to be

（你注定永遠都是）

my destiny

（我的命運）

……

一直到很多年之後，紀衍澤回想起來，仍能清晰的想起這個清晨，還有，那個和他命中注定的姑娘。

盈盈雙目中盛滿晨曦，周遭萬物都比不上她的淺淺笑靥。

原來一切，是從這一刻開始的。

只是當時的他，并不知道。

接下來的幾天過得很規律，比完實驗，競賽就算結束了，就等公布成績和明天的頒獎。

老師問他們三人發揮得如何，齊悅直說不好，紀衍澤和陸喬只說還行，幸而其中一個帶隊老師就是紀衍澤和陸喬的班主任，深知這兩孩子是比較內斂低調的，這回答多半很保守，遂也沒有太在意，打算照樣按着原計劃，帶他們去周邊著名的景點轉轉，畢竟難得有機會出來一趟。

問了他們三人想去哪裏，紀衍澤和陸喬都沒意見，齊悅卻想去爬山，于是一行人便去了城郊一處名勝處。

山勢并不算高和險，卻也占奇秀，一整天走下來，沿途風光美不勝收，但也着實消耗體力。

紀衍澤之前是來過的，又是此行唯一的男性，因此行路之餘，更多的便擔負起了照顧的責任。

齊悅小聲打趣陸喬，“你看看，人家多照顧你。”

陸喬笑笑，“他是在照顧我們大家。”

事實上，到後來，兩個女老師也體力不濟，大部分的重物都是紀衍澤一個人接過來背在身上的。

齊悅道：“少來，那不一樣的好不好。”

她一個局外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紀衍澤明顯更關注陸喬的需求，對她們的照顧，那不過是教養使然，絕沒有待陸喬那麽細致體貼。

吃完晚飯回到酒店的時候，時間已經不早了，紀衍澤把幫她們拿的東西歸還給各人，開口道：“你們先上去吧，我還有事出去一趟。”

齊悅叫道：“紀衍澤你不累嗎，還是不是人啊？”

張老師問：“什麽事？我陪你一起去吧。”

紀衍澤笑笑，“就在附近買點兒東西，很快回來，您不用擔心。”

張老師實在是走不動了，又對紀衍澤極為了解和放心，聽他這麽說，便答應了，和其他人一起坐電梯先回房間。

酒店附近就有一家大型商場，他們方才的晚飯就是在這裏解決的，紀衍澤的方向感和記憶力向來都很好，剛才已經記下了要去的店的位置，此刻便直奔主題。

他挑了兩副Sennheiser的耳機，和他自己現在用的這款一樣，那天，他試了陸喬的耳機，只是一般的牌子，性能和效果和自己用的這副都是沒有可比性的。

回到酒店，想着齊悅也在，便沒有去敲她的門，打算等回去以後找機會再給她。

第二天一早，成績公布，張老師春風滿面，陸喬和紀衍澤同為二等獎，而齊悅，是優勝獎。雖然有些遺憾沒能拿下一等獎，但這個成績已足夠好。

載譽而歸。

返程的飛機上，紀衍澤和陸喬的座位仍是換在了一起，他把耳機拿出來給她，“這個耳機音效不錯，你試試吧。”

陸喬怔了下，看着全新的包裝，“怎麽突然給我這個，你什麽時候去買的？”

“就是那天爬山回來，”紀衍澤笑笑，擔心她不要，又道，“我買了兩副，你和陸舒一人一副。”

陸喬聽了，果然不好再拒絕，誠心道了謝，将耳機握在手中。

飛機下降的時候，她的耳朵因為氣壓的關系有點疼，忍不住用手去捂，紀衍澤見了，便向前排的齊悅要了口香糖，遞給她，“你試着嚼一下，應該能緩解。”

齊悅轉過身對陸喬擠眉弄眼，又對紀衍澤笑道：“紀衍澤，我耳朵也疼啊，你怎麽不關心一下？”

紀衍澤溫和笑笑，“口香糖是你的，我怎麽好意思借花獻佛。”

下了飛機，陸徵明陳思怡帶着陸舒，還有紀衍澤的媽媽，都等在接機的人群裏，陸舒一見紀衍澤，沒說幾句話，便伸手向他讨要禮物，“紀衍澤，你是不是忘了帶什麽回來呀？”

紀衍澤将耳機取出來遞給她，“沒忘。”

陸舒開心了，可是低頭一看，不由得在心裏大大的嘆了口氣，紀衍澤并沒有再專門包裝，就是耳機原本的包裝盒，她一看就知道他送的是什麽，不免又氣又笑，直嘆直男思維的不可救藥——這是男生才會喜歡的東西好不好，也不知道送點兒讨女孩子歡心的禮物。

但是她并沒有讓他看出來她對禮物的不滿意，開開心心挽住他的手，“你怎麽知道我想要這個的，真是太好了！”

紀衍澤被她的喜悅打動，倒有些不好意思，他挑禮物的由頭雖然是因為答應過她，可是選耳機的時候，想到的卻并不是她的喜好。

他揉了下她的頭，“我随便買的，你喜歡就好。”

陸舒笑盈盈點頭，“我當然喜歡了。”

晚上回到家裏，陸喬回房間收拾東西，阿姨切了水果出來，陳思怡道：“舒舒，去叫姐姐下來吃水果。”

陸舒上樓，也沒敲門，直接推開了陸喬的房門，還沒說話，就一眼看到她桌面上放着的，與她一模一樣的耳機。

陸舒心裏一下子堵了起來，面上卻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走過去拿起來，“咦，你也有啊？紀衍澤送的？”

陸喬“嗯”了一聲，沒有多說。

陸舒笑了起來，“他可真夠意思，答應了要送我的，還順道也送了你一副。”

陸喬垂下視線，繼續收拾自己的東西，沒有說話。

其實真的不用的，在機場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的這份禮物，只是陸舒的順便。

可是即便如此，也是紀衍澤的好意，而且她也能用得上，所以心裏仍是感激。

只是真的沒必要，要這樣刻意的挑明。

她想起剛到家裏沒多久，父母背着陸舒，小心翼翼又抱歉的對她說，因為家裏過去只有陸舒一個孩子，所以她多少養成了以自我為中心的脾氣，或許今後相處會有摩擦，但是希望她不要和妹妹計較，也不要放在心上，兩姐妹磨合一段時間，總會好的。

是不是從那個時候起，父母就意識到了陸舒對自己的介懷。

她很清楚自己的突然出現，分走了原本獨屬于陸舒的關注和寵愛，所以她有情緒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一開始也曾嘗試過親近，卻總是不得其法，後來慢慢的便不再做無用之功了，只是盡可能的回避和忍讓。

畢竟，父母和爺爺對她是真的很好，恨不能把過去十多年的虧欠加倍補償給她，那他們期望的，她即便沒有辦法達成，至少也不能打破。

所以努力收斂所有不該有的棱角，沒辦法親密無間，至少，也要做到相安無事。

況且，陸舒也并沒有什麽壞心，她只不過是，不喜歡自己罷了。

只是她也有她的自尊，做不到在明知對方不喜歡自己的情況下，還一味迎合讨好。

于是沉默與回避，似乎成了最好的選擇。

陸舒看陸喬低着頭，悶聲不響，半點反應都沒有，忽然有些來氣，轉身欲走，又想起自己的來意，便沒好氣道：“媽讓我叫你下去吃水果。”

說完，也不等陸喬回應，徑直走出她的房間。

她沒有下樓，回到自己卧室，砰的一聲關上門，越想心裏越不舒服，翻出紀衍澤送她的耳機，本來想扔了的，轉念一想，到底怕父母見了沒法解釋，又怕萬一紀衍澤問起來不好交代，便恨恨的扔進雜物間，只願此生再不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