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二十一回

第二十一回

林維揚發現，從那一天起，謝骞仿佛變了個人。

其實也沒那麽誇張，可是他對愛慕者的态度，卻的的确确是變了。

他太招人，走哪都有成群的小姑娘喜歡。

過去他總覺得女生太麻煩，更樂意去研究怎麽炸掉他家院子裏的假山，怎麽改裝出一臺頂配重機車之類的事。

不理會不耐煩，憑空惹碎一地芳心。

可近來，也不知道是突然抽什麽瘋，對他示好的女生，他不再不假辭色，當然，也別指望他能對人家有什麽好話或者體貼舉動，他只不過是不再像過去一樣生人勿近刀槍不入，肯去聽她們絮絮叨叨的告白，耐着性子接受她們的種種示好。

這些微的松動，卻已足夠讓大半個學校的女生都沸騰起來了。

林維揚之所以覺得他是抽瘋，是因為只要沒瞎的人都看得出來，謝骞根本對那些女生毫無興趣，可是他又偏偏讓自己由着她們耗時間，這不是自虐是什麽？

“謝骞加油，謝骞加油……”

籃球場上，林維揚聽着場邊小姑娘們此起彼伏的助威聲，看了一眼正在運球上籃的謝骞，他似乎對這些聲音充耳不聞，注意力只在球場裏。

球進了，比賽也結束了，掌聲，歡呼聲，尖叫聲響成一片。

有幾個女生準備了水和毛巾，見比賽結束，都圍了上來，他倒也沒接，拿起自己上場前放在場邊的半瓶水，擰開來喝。

幾個女生又圍過來，在他身邊叽叽喳喳的說着什麽，他雖沒趕人，卻也沒搭話，自顧自喝着水。

女生們見他這樣，自己找了個臺階下，“……你今天表現得真的是太棒了，那你也累了，我們就不打攪你休息了。”

林維揚見女生們散了，慢慢踱步過去，在謝骞身邊坐下，笑，“不容易啊骞哥，總算有我的位置了。”

謝骞懶得搭理他，将手裏空了的礦泉水瓶，準确無誤的扔進不遠處的垃圾桶。

然後他的視線，在轉頭的那一瞬，微微一頓。

他看見陸喬，和那個叫紀衍澤的男生并肩走過，有說有笑，恰一陣風過，一片樹葉掉到她頭發上，她剛想擡手，紀衍澤已經溫柔的幫她拿掉。

謝骞面無表情轉開視線，重新拿球回到場上。

林維揚詫異，“怎麽，你還要打，馬上要下雨了。”

烏雲壓城，大雨只在頃刻，事實上，風中已經飄來零星的雨滴。

謝骞也不看他們，“你們先走。”

林維揚他們等了一會兒，也只能無奈的搖搖頭先離開。

這時雨漸漸大了，偌大的球場，諾大的天地，仿佛只剩下謝骞一個人在雨中繼續打球。

他心中煩躁，似乎只有運動和出汗才能稍稍緩解。

沒有用。

無論和誰接觸，都沒有用。

她們并不能拉回他陷落在陸喬身上的關注和占有欲。

他和她們在一起，連基本的耐心都欠奉。

這一個的頭發太短。

這一個的個子太矮。

這一個的話太多。

……

而就在剛剛，就在他重又看見陸喬的那一瞬間，他才後知後覺又驚恐的發覺，原來他都在拿她們往陸喬身上套，所有不吻合的地方，他都不滿意。

他又想起她剛才和紀衍澤在一起的樣子，越發煩躁，怎麽就那麽招人，一個又一個。

不知道是因為心情郁悶，還是因為淋了雨，第二天，謝骞發起了燒。

林維揚在教室不見謝骞，打手機也沒人接，便翹了個課，打算去他宿舍看看他人在不在。

一中大部分學生都是本地的，住校的人不多，國際部的學生大多家庭條件好，有提出單住申請的，學校也都盡量滿足，反正房間空着也是空着。

林維揚和謝骞都是自己一個人住一間宿舍，雖然他們家也在本地，家裏卻常年只有阿姨和司機，大多數時候更願意住在學校。

他和謝骞的宿舍相鄰着，彼此都留了備用鑰匙，省得忘鑰匙的時候還要找宿管阿姨很麻煩。

他拿鑰匙打開謝骞的宿舍門，卻看見他正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叫了兩聲沒反應，一上手，額頭滾燙。

“醒醒，快醒醒，我送你去醫院。”林維揚動手搖醒謝骞。

謝骞睜開眼，他的身體素質向來很好，很少生病，這一次發燒，卻有點兒來勢洶洶，以至于現在整個人都有點兒昏沉。

林維揚見他醒了，放下心來，又擔心自己一個人架不住他，給宋楠打了個電話讓他過來，陳明宇在普高，畢竟沒有他們好翹課。

謝骞聽他打完電話，清醒了點兒，開口，聲音有點兒啞，意思卻很明确，“去什麽醫院，我睡一覺就好了。”

他說着，又閉上眼睛。

林維揚知道他的脾氣，跟他自己差不多，遂作罷，想着如果是自己，發燒多大點兒事，确實也是不會去醫院的。

嫌醫院麻煩是一方面，更煩的，是應付家裏，一旦被家裏知道生病了，各類人等的噓寒問暖才最讓人頭大。

他想了想，又打了個電話給宋楠，讓他買點兒藥和粥過來。

宋楠不一會兒拎着東西來了，兩個人叫醒謝骞，他卻沒胃口，只吃了藥，沒動粥，又閉眼睡下。

兩人也怕打攪他休息，就關門退了出來，打算晚點兒再過來看。

林維揚走出宿舍樓，回頭看了一眼，想起昨晚謝骞冒雨打完球回來，拿一罐啤酒，坐在陽臺上的樣子，再一聯想他之前的種種反常，若有所思。

他打電話給自己家的阿姨，讓做點清淡的吃的送過來，下午下課，走出學校，司機已經在等了，見到他，連忙遞過兩個保溫壺。

他拎着保溫壺去到普高部，普高部還沒放學，他等了會兒，然後給陳明宇發了個信息。

下課的鈴聲響起，陳明宇走到陸喬課桌邊，“陸喬，林維揚說有事找你。”

沒等陸喬開口，顧嘉卉已經問了出來：“他找陸喬做什麽？”

陳明宇搖頭，“我不知道，他人在下面呢，我們下去吧。”

陸喬看了一眼顧嘉卉，明明自己什麽都沒做，不知道為什麽卻有點兒抱歉，顧嘉卉的心思，沒有瞞過她，她知道她喜歡林維揚。

“嘉卉你陪我一起下去吧。”她說。

顧嘉卉點了下頭，三個人一起收拾東西往樓下走。

林維揚見了陸喬，直截了當開口：“陸喬，有個事情想麻煩你。”

“什麽事？”陸喬問，心裏卻有些詫異，其實嚴格說起來，她跟林維揚連話都沒怎麽說過，她對于他的了解，也僅限于從顧嘉卉口中得知的。

林維揚道：“骞哥病了，不吃東西，我們幾個男的也不懂照顧人，想麻煩你。”

陸喬愣了下，顧嘉卉本要自告奮勇，一轉念，雖然自己本意是為了幫林維揚，可照顧另一個男生萬一他誤會了怎麽辦，又把要說的話咽了回去。

陳明宇卻已經着急問道：“骞哥怎麽了，要不要去醫院啊？他這國防身體，我還從來沒見他病過。”

林維揚道：“不用，沒什麽大事，就發燒了，我和宋楠給他吃了藥，但是他不吃東西，我們也沒轍，想着女生可能心細點兒會照顧人，才過來的。”

他下午早些時候回去看過一次，謝骞人還是嗜睡，但熱度降下來點兒，他也就放下心來。

“告訴他家人了嗎？”陸喬問。

林維揚搖搖頭，“他家人現在都不在。”

陸喬想起那天謝骞眼神裏的厭惡，一時沒有說話。

林維揚卻在這時開口：“骞哥好歹也算救過你，你不會連這點兒小忙都不幫吧？”

陸喬擡起頭，看見林維揚正審視般的盯着自己。

他說的沒有錯，謝骞救過她，不止一次。

在暗巷，在流言的中心，都是他，出手将她拉了出來。

就連那天，和李哲動手，他的初衷也是為了保護她。

她知道的。

所以壓下心底的那些遲疑，輕輕點了下頭，“我跟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