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10.他死了【副本1】
他死了【副本1】
全是鴨舌帽血流不止的殘破人皮。
視覺沖擊過于強烈,哪怕是跟女鬼同處一室十五年的司念,看着滿車窗的血和無數排列延伸的人皮,都覺得頭皮發麻。
可奇怪的是,面對這樣恐怖惡心的場景,車裏沒有人大喊大叫。
所以……司念明白,那些人看不到鴨舌帽的慘狀。
“林夜,你能看到嗎?”好像只有他和林夜能看到一些什麽,只是看到的東西,每次不一樣。
司念不再看窗外随風招展的血皮,生理不适,剛剛吃過的東西在胃裏狠狠的翻攪,比吃了發黴的食物還要難受幾分。
林夜看着窗外,點點頭,神色異常平靜。
“看到了什麽?”司念蹲下身,去看車座底下身體扭曲喊聲減弱的鴨舌帽。
很明顯,那麽小的空間裏,他的腿骨也斷了,脊椎也是,不然團不進去。
司念不知道鴨舌帽的血從哪裏流出來,他松開手裏的黑霧,伸手去拉姿态詭異的鴨舌帽。
“唔……好疼!不要!不要再傷害我了!”鴨舌帽聲音虛弱地求饒。
林夜走過來,雙手化作液體,伸進車座底下,把鴨舌帽整個身體包裹,慢慢把人挪了出來。
他沒有回答司念的問題,司念也不追問。
“對不起,我錯了,呵呵呵。”鴨舌帽被帶出車座底下後,發出低低的哀嚎,又發出不明意義的笑聲。
似乎精神已經不太正常。
黑霧一直沒有攻擊司念,但車廂內擠在一起的人們,依舊擔驚受怕。怕的是黑霧猝不及防做出讓他們全部死亡的攻擊。
鴨舌帽不停道歉,雙眼空洞,機械一樣。
司念注意到他身上的血從頭部以下緩緩流出,衣服幾乎被浸透,只有整個頭幹淨無比。
他又看了一眼窗外持續延伸的人頭皮,勾着鴨舌帽的衣領看了看。
果然,和他想得一樣。
鴨舌帽脖子有一圈參差不齊的割痕,不斷滲着血,血裏時不時流出一根根黑色扭動的頭發絲。
血液裏為什麽會有頭發?
“我好疼啊!我好疼!我都道歉了這麽多次了,為什麽不放過我!”鴨舌帽被林夜的液體包裹着卻看得出來他的肢體已經斷得七七八八。如果沒有支撐,他會散在地上。
極致的疼痛讓鴨舌帽氣若游絲,沙啞着嗓子一會兒哀求一會兒慘笑,一會兒說着對不起,一會兒神經兮兮地說我沒錯。
他身體裏的血液順着公交車後門的縫隙流出去,這人眼看就要失血而亡。
司念不知道應該怎麽救他。
這不是他第一次眼睜睜看着有人在自己面前死去。
這麽多年,女鬼的同處,不停的噩夢,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司念,他無能為力的讓一條生命消失。
小時候他覺得自己不夠高,才無法把媽媽從那根粗粗的繩子上救下來,他抱不動媽媽。
如果他是一個成年人,比媽媽個子高,力氣大,一定能阻止那場自殺。
可看着鴨舌帽就這麽痛苦扭曲地接受死亡,帽檐陰影下絕望的眼睛緩緩靜止,呼吸完全停止後,司念忽然覺得,原來自己長大了,夠高了,有力氣打死怪物了,卻依舊沒有任何能力阻止一個人的死亡。
他不知道,鴨舌帽到底因什麽而死。
是黑霧嗎?
觸感像溫熱水流又像溫柔的風的黑霧,究竟怎麽做到把鴨舌帽的脖子割破了一圈?
鴨舌帽已經死透,林夜收回自己的液體。
他像一攤腐肉,倒下去。
“他!疼死了!”有人捂着眼睛不敢看,低聲哭起來。
不知道是吓的,還是怕自己也會這樣痛苦地死去。
司念摘了鴨舌帽的帽子,瞳孔微微一縮。
這個青年的頭發禿了一部分,頭皮上密密麻麻都是紅色毛孔,滲着血。
他能清楚地看見,已經死去的鴨舌帽,頭發仍舊緩緩回縮,進入頭皮,最後從脖子上的缺口中随着血液流出來。
“為什麽!為什麽會有這麽可怕的死法!”金絲眼鏡有些崩潰,他死死抓着自己的頭發,面容扭曲。
鴨舌帽死了,可血還在流着,司念情緒異常壓抑。
當年媽媽上吊後,屍體在房間裏搖搖欲墜挂了五天。
初春的天,萬物複蘇,大地回春,欣欣向榮之中,唯有司念哭得撕心裂肺,失去了他的全世界。
發臭的屍體讓司念一邊嘔吐一邊抓着媽媽的腳踝哭鬧。“撕拉”一下,已經有些腐爛的皮膚被他抓下來一大塊,年紀尚小的他并不知道死亡是什麽,他只是很害怕媽媽為什麽墜在半空晃來晃去不再跟他說話。
他把媽媽抓傷了,跌跌撞撞去抽屜裏拿出來不知道是什麽的藥膏,踮着腳胡亂往媽媽腐爛的腳踝塗了一層又一層。
“媽媽,念念不是故意的,媽媽你疼不?媽媽你為什麽好幾天都不跟念念說話?媽媽,念念把冰箱裏的東西都吃了,念念餓得肚肚疼……”
媽媽始終沒有回應,就那麽在半空中晃啊晃。
直到第十天,媽媽身體開始出現更加令人作嘔的味道,司念拿着一碗又一碗的水給潑在媽媽身上,給媽媽洗澡。
一條又一條肥大的白蛆從媽媽腐爛的傷口中順着水流掉在地上,扭曲着,掙紮着。
“媽媽,這些白白的米粒為什麽會動?”
“媽媽,你說掉在地上的東西不能吃,可念念好餓好餓,我能吃這些會動的米粒嗎?”
忽然,幾個保镖闖進來,看到吊死的女人,和已經餓得站不穩的小男孩,愣了一下。接着粗魯地抱走司念,拖走了皮肉散落的媽媽。
後來小小的司念才知道,媽媽早就死了,十天前就死了。
死了以後,屍體會發臭,會腐爛生蛆。
那是他再也不想回憶的痛苦。
司念看着腳下死亡的鴨舌帽,後退幾步,不想碰觸能開啓他陰影的開關。
【下一站是咝咝啦啦,下車的乘客請準備】
報站聲響起,司念麻木地擡頭去看窗外。
密密麻麻無限延伸的鴨舌帽人頭皮已經不見,車窗外是濃烈黑霧,緩緩消散。
殺了鴨舌帽就離開嗎?
司念靜靜養着黑霧,問:“為什麽殺他?他究竟哪裏對不起你們?”
鴨舌帽死不瞑目,不知道自己到底錯在哪。
【真可惜呢,如果他能想到自己錯在哪,真心實意地道歉,或許不用死】
聲音出現,透着對生命的玩弄。
司念覺得很累,不單單是身體上的透支,還有經歷過短暫死亡喚起心中陰霾的疲累。
他慢慢走到公交車最後一排,坐下。
他問聲音:“車裏,所有人,是不是都犯過錯,想不到自己哪裏錯了,都會這樣死去?”
“不!我不要!我知道我哪裏錯了!我不該偷我媽養老的錢去賭博!不要讓我這樣死!我不想死!”有人聽到司念提問,瞬間崩潰。
不等聲音回答,他哭喊着贖罪:“我錯了,請給我一個機會跟我媽媽道歉,對不起,我錯了!”
【嘻嘻嘻……】
聲音發出詭異冰冷的笑聲。
【沒錯,車裏人的錯誤很嚴重,很嚴重,想不到錯在哪就要接受懲罰哦】
司念“嘁”了一聲:“多此一舉。”
怪誕們想殺人,就會否決車裏人每一個想到曾經犯下的錯。
如此拙劣的規則。
“不公平。”司念說,“我有什麽錯?我壓根沒有機會去犯錯。”
五歲多他就被關在司家的鬼屋,會有什麽可以致死的錯誤?
“反倒是司晨軒……他犯的錯,不值得你們把他拉進來好好折磨嗎?”提到這個同父異母的相差幾個月哥哥,司念露出一個毛骨悚然的笑。
【真是個好主意】
聲音同意。
【感謝不斷犯錯還高高在上的無知人類,我們怪誕世界才會得以長盛不衰,嘻嘻嘻……】
司念手指蜷了蜷,恢複面無表情。手背抵着唇,輕輕咳了幾下。
他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鴨舌帽流了那麽多血,車廂裏竟然沒有絲毫血腥氣。
每次司晨軒在司念面前活活打死那些動物的時候,哪怕是小小的一只倉鼠,房間裏都會立刻充斥刺鼻的血氣。
想到那些無辜死去的動物們,司念的手指又蜷了蜷,臉色漸漸陰沉。
他一定會為那些動物報仇。
司念擡頭,看着車頭擠在一起的驚慌不已的人們,不知道他們都犯過什麽錯。
但是他從聲音的總結中知道了,被拉入怪誕世界的人,都不是什麽心地善良的好人。
包括自己。
沒錯,他整天都想殺了司家全家人。如果給他機會,他一定不會做好人。
所以被拉進詭異的怪誕世界,他理所當然地接受了。
“原來你們在阻止我犯錯?那我豈不是要說句謝謝?”司念冷笑兩聲,忽然惡狠狠,“謝謝你們給我鍛煉怎麽殺人的機會!我想我在這裏殺光所有的怪物後,再去殺時司家人,一定……非常……輕松!”
他的聲音從齒縫中擠出來,像淩厲的刀子,卷着透徹的悲傷憤怒也帶着誰也奈何不了的狂傲。
【嘻嘻嘻……好好闖關吧。司念,我已經為你破例了,要知道,沒有人能看到站牌】
聲音帶着嘲弄消失。
“站牌!站牌上的字一定是能闖關的方法!”絡腮胡很激動,“司念你怎麽可能不識字!你是不是想獨自闖關!你怎麽這麽自私?”
這個年代還有人不認識字,很難服衆。
大家覺得絡腮胡說的有道理,指責司念。
甚至有人罵出來難聽的髒話。
只有齊劉海女孩咬着下唇輕輕反駁,“很多大山裏的孩子就是沒讀過書,司念看起來不像撒謊。”
“你胳膊肘往外拐?”金絲眼鏡推搡了一下齊劉海,梁子航趕緊接住她。
“對待女孩子這麽粗魯?”他把齊劉海帶到自己身後,不滿道,“指望着司念闖關還各個兇巴巴?”
方正剛看了梁子航一眼,上一關,梁子航對司念不也是這個态度麽。
可他不敢吭聲。
“我憑什麽要帶你們闖關?”司念卻毫不猶豫承認他們的話,他撇眼去看亡者鴨舌帽,冷冰冰地說,“誰死誰活,跟我沒關系。”
“你!”絡腮胡暴怒。
“他說得沒錯!”齊劉海有梁子航護着,壯着膽子對絡腮胡喊了一句。
她早就看呼來喝去把自己當領導的絡腮胡不順眼了。
車裏的人就這樣一分為二,好像劃清了界限又不得不綁定一起。
司念懶得和這些不知所謂的人糾纏,他扭頭去看車窗外,眼神沉得吓人。
靜靜伫立的藍色站牌上,落着一只顏色極為鮮豔的不知名鳥類。
巴掌大小,一雙眼睛漆黑無比,卻又亮得吓人。
它的爪子上挂着一條條腐肉,肉上黏稠的血很像融化的蝸牛,順着藍色站牌上白色的字往下滑着。
站牌上的字到底是什麽?
司念看着站牌不由得蹙眉。
沒人注意林夜把鴨舌帽衣兜裏被血浸透的車票悄悄收起來。
那上面,模糊不清的痕跡已經變成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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