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 烙陽的雨(十三)

13   烙陽的雨(十三)

◎編辮子也是個技術活◎

神晃走後,母親将房門合上,無聲的在桌旁坐下,打開了手中的包裹。

她的手已經松開了我,我跟上去,看見包裹中空空如也,只孤零零的放着兩沓錢,和一封信。

母親拿起了那封信,當着我的面拆開,我無意中在信首看到了“給憐子”的字樣,當即毫無興趣地別開了眼睛,沒有繼續往下看。

憐子是母親的名字。

我曾經說過,她有一個很好聽的地球名字。

夜兔是沒有姓氏的種族,所有的兔子都只有一個簡單的名字來作為他人稱呼自己的代號,可人類卻不一樣。

偶爾我也會想,要是有一天我能夠和母親去往她曾經居住的星球的話,那麽我也要用母親的姓氏來當做我的姓。

桃城千歲……聽起來好像還不錯的樣子。

據說這個姓氏的由來與桃樹有關,那麽生長在被桃樹包裹的城池中的母親會喜歡桃花嗎?

我有意識的抗拒着去接觸與父親有關的一切事物,也不想了解。

直到母親看完了信,将信紙重新疊好放進床下的抽屜裏,我才開口道:“所以……這是他找人給我們的生活費嗎?”

母親點了點頭。

“那家夥還是不打算回來嗎?”我又問。

作為最初的沒爸爸聯盟,神威現在都已經可以退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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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也并不怎麽羨慕就是了。

面對我的問題,母親搖了搖頭:“……他的事情,現在還沒有做完。”

我眨眨眼睛,哦了一聲,沒再接着問下去。

反倒是母親在短暫的遲疑過後朝我招了招手,我上前兩步,順從的被她摟進懷裏。

母親的身上總帶着一股淡淡的好聞的香氣,并不是皂莢的味道,甚至比衣服上的皂莢味更好聞,我從小就是聞着她身上香香的味道入睡的,這股香味總是能給予我安心的感覺。

我很快就在母親的懷抱中軟成了一團,連身上的髒衣服都來不及換掉,迷迷糊糊的閉上了眼睛。

就在我即将一秒入睡的時候,頭頂傳來母親的聲音。

“你父親……千本他之所以離開烙陽,其實是有原因的。”

我還在犯困,含糊的應了一聲,基本沒在聽她說什麽。

“之前也和你說過了,但是你似乎不相信的樣子,可那就是事實。”

母親稍微停頓了一下,說:“……你父親,他是為了不被夜兔之血控制,才沒有留在我們身邊的。”

我徒然間清醒了一點,從她的懷抱裏直起了身子。

“為了不被夜兔之血控制?”

就如同她所說的那樣,我茫然重複了一遍,沒明白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畢竟對于那時只有四歲的我來說,所謂的血脈也不過只是讓我比別的種族強上那麽一條街的東西,并沒有什麽特殊的。G

那時的我也并不知道,這世間幾乎所有的強大,都需要付出代價。

“夜兔的強大是一種「詛咒」……一種吞滅所有感情與理智,只留下嗜血本能的「詛咒」。”

母親這樣說,緊緊地将我攬在懷中。她的聲音微微有些沙啞,一只冰涼的手落在我腦後,溫柔地順了順我纏繞在一起的發尾:“你父親不願意屈服于這樣的本能,也害怕留在我們身邊會傷害到我們,所以才選擇了離開。”

“他是愛着我們的。”母親說,“總有一天,他一定會回來的。”

“那會是多久呢?”我從她的懷抱中擡起頭,一眨不眨地注視着母親柔弱而蒼白的面孔,“如果他永遠都不能解除「詛咒」,那你就要永遠在這裏等他嗎?”JS

“……”

母親張了張嘴,輕聲道:“我會等他的。不管多久。”

***

那天晚上,我罕見的躺在母親身邊,聞着她身上令人安心的味道卻沒有睡着覺。

其實從再小一點的時候,我就隐隐約約已經意識到了,父親對于母親的重要性。

很多時候有很多事情,我本能的并不願意去深想,但這并不代表我不懂。

就比如說,如果在母親的心中對于“家人”有一個排位的話,那麽我的序列大概是要在父親之下的。G

這或許也是我一直以來對父親情感複雜的原因之一。

但同時我也有很多東西不理解。

我不懂父親為什麽能将抛棄的行為美化,用一個讓所有人聽來似乎都無法指責的理由就這樣一走多年,也不懂就這樣理解了他、從此甘願守在原地等他歸來的母親。

保護是理由。JS

那責任呢?

沒有點燭火的夜晚漆黑無比,但對夜兔來說并不算什麽阻礙。

我抱膝側躺在床上,盯着被月光灑滿的窗沿,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G

……

那天的事似乎就這樣過去了,沒有人再提起過父親的名字,而我也很快把這件事抛到了腦後。

說到底也就是一個看不見又摸不着的人,一覺起來什麽情緒都淡了,還不如八百屋的雞蛋降價有吸引力。

又過了幾天,我的傷好的差不多了,去看望了神威。

與過往的安靜不同,這次去時神威的家裏很熱鬧,隔着半條街都能聽見他家中傳來的笑聲。

我走近了一看——哦,原來門開着。

大概是神晃的歸來也帶來了強烈的安全感,這種白天不關家門的事情放在以前,是不可能在神威家出現的。

畢竟就算神威關着門,時不時也會有擾亂市容的家夥前來門口叫罵。

我不清楚神晃知不知道這些事,但是……

我看了看美人媽媽彎起的眼睛和眼底露出的笑意,覺得應該不需要我來操心了。JS

神威肯定不會讓自己的母親再受委屈的。JS

這麽想着,我也為他們高興起來。

小神樂被神晃笨拙抱在懷裏,不知是被抱的很不舒服、還是不開心自己離開了漂亮媽咪的懷抱,很不客氣的尿了神晃一身。

偏偏神晃笑的還很開心,這個第一次遇到時雖長相普通但氣場卻強大而又危險的男人,此時此刻在妻子與兒女的身邊,也只是一名幸福的傻爸爸而已。被小神樂一把拽下了帽子也不生氣。

不過……我看着他隐有不詳之勢的發頂,忍不住将視線落在了神威的頭上。

神威靠坐在床上,上身打着赤膊,雪白的繃帶從右邊手臂一路打到了胸口的位置,幾乎橫亘了半個胸膛。至于下半身則隐藏在薄薄的被子裏,想來是腿傷還沒好全。

而現在,我也顧不得去思考大夏天他蓋着被子到底熱不熱的問題,一門心思專注地盯着他的發頂,那根翹起的橘紅色呆毛似乎察覺到了我的緊盯,竟然像是有些緊張似的輕輕晃動了一下。

随之而來的便是神威略顯緊繃的聲音,“你在看什麽?”

“看你以後會不會禿頂……啊不是。”我反應了過來,改口道,“在看你的傷到底什麽時候才好嘛。”

神威:“……”

神威沉默了一下,完好的那只手摸了摸胸口的繃帶,似乎有些不自在的別開了眼睛。

“應該快了吧……”他說着一頓,“倒是你,今天跑過來是有什麽事?”

我歪了歪頭:“不是你叫我早點來看你的嗎?”

“誰這麽說了啊。”

神威的表情看上去有點無語,不過很快就嘆了一口氣:“……算了。”

他一副不和我計較的表情,深藍色的眼睛重新擡了起來,眼底神色一如既往的安靜沉穩。

似乎并沒有被旁邊父母和妹妹的笑聲感染的樣子。

但是我看着他,總覺得今天的他和以前有點不一樣。

不過我也沒太在意,注意力很快就被他身後披散的頭發所吸引,當即有些躍躍欲試。

“咦,怎麽神恩君今天沒有紮辮子啊,脖子後面不會覺得熱嗎?”

我裝模作樣的在床邊坐了下來,伸手撩開了他的頭發,“啊……果然出汗了。”

神威微微偏過頭,很警惕地看着我:“你又想做什麽?”

我慢吞吞的将他貼在後脖子上的發絲勾了下來,把所有的頭發順到一起攥成了一把,這才擡起頭定定的看着他說:“要享受一下嗎?千歲大人的梳頭服務。”JG

神威頓時朝床裏側挪去,歪着頭用一只手企圖将自己的頭發拯救出來。

“我才不要!”他大聲說,“明明你自己的頭發都是憐子伯母梳的吧,不要裝成一副很會的樣子啊?”

“什麽啊,你是在看不起千歲大人嗎?上次明明也成功給你包紮了的!”

“上次是上次!”

“哼,別找借口了。”我惡狠狠地說,當即朝他撲了過去,仗着他現在受傷身手不靈敏,成功的将他壓在了身體下方,“你就承認吧,千歲大人就是做什麽都可以成功!”J

這邊的動靜鬧得有點大了,房子本來就小,坐在窗邊桌子旁的神晃與江華聽到聲音,不約而同的朝我們看了過來。

我毫不畏懼,仍死死的壓制住他,臉湊到他旁邊,開始認真地将頭發分股。

神威的臉卻瞬間紅透了,白玉似的面龐被染成了紅色,緊張地看了一眼父母所在的方向,然後開始拼命的掙紮。

“快點放開我!”

“不要。”我無情拒絕,“馬上就好了嘛。”

就這麽過了幾分鐘,我果然成功的編出了一條三股辮,除了有些松垮以外,倒也挺像那麽回事的。

我很開心,對于自己初次給別人編頭發的技術相當自得,舉起手裏的辮子轉身朝着神晃和江華炫耀:“看,是不是很好看!”

江華忍俊不禁,笑着對我點了點頭。

“千歲真是個聰明的孩子。”

她說,柔和的目光落在神晃懷中的小女兒身上:“要是神樂以後能夠像你一樣活潑就好了。”

“那當然會啦。”我相當自豪地挺了挺胸,“畢竟我們都這麽可愛!”

神威:“……”

神晃看着我們兩個打鬧的情景,目光似有深意。

他像是想說點什麽,不過在看到兒子挫敗的表情以後,又硬生生的憋了回去,肅着一張臉深沉地憋出一句:“嗯,不錯。”

得到了年長者的認同,我喜滋滋地将頭轉了回來,一扭臉就看見神威把頭埋在枕頭裏,一副放棄抵抗的樣子,不禁有些奇怪。

“你怎麽啦?”我戳了戳他露在外面的一截腰,暖暖的。

“什麽事也沒有。”

神威整張臉埋在枕頭裏,耳朵上的紅色還沒褪幹淨,像是有些郁悶地道:“不要和我說話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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