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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哥，快來！”

秦淮洗完澡一出來，就見慕楠用勺子插着西瓜中間嘴甜的那一塊朝他舉着，于是笑着走過去，一口将那塊西瓜吃下，冰甜清爽的西瓜幾乎瞬間便驅散了他洗完澡殘留在身上的熱氣，看着慕楠滿臉期待的模樣，秦淮笑着道：“很甜，這瓜買的不錯。”

秦淮小時候不愛吃水果，什麽水果都不愛吃，慕楠跟他不一樣，那是什麽水果都愛吃，越甜越愛，每次吃西瓜的時候，中間那一塊最甜吃的特別珍惜，家裏人知道他愛吃，都會讓給他。有一次他放學回來，看到慕楠一個人坐在客廳裏，拿着一把小木勺好不容易才把中間最甜的那一塊挖出來，他當時大概是存着逗一逗的心思，在慕楠還沒來得及将那塊西瓜喂進嘴裏之前，先一口吃掉了。

那時候慕楠還在上幼兒園，那麽點大，他以為自己把他最愛吃的東西吃掉了，慕楠一定會哭，結果慕楠沒哭，見着他就笑，那以後兩半西瓜，慕楠一定會留一半最甜的西瓜芯給他。

慕楠有些得意的一笑：“我特意跑到山東那邊去買的，那邊西瓜産量高，少了中間運輸等費用買起來就很便宜，我買的時候九毛一斤的批發價，買了好幾貨車，還在那兒買了很多米面，米面那邊也便宜，還好吃。”

秦淮道：“少吃點，西瓜性寒，吃點解暑解渴就行了。”

慕楠哦了一聲倒是沒反駁，不用秦淮說，他其實也吃不了多少，小時候他其實挺能吃的，那種六七斤重的大西瓜，他能一口氣吃一半，後來長期熬夜，晝伏夜出的，天天外賣，身體的确是變差了好多，吃小半個就覺得有點撐了。

又吃了幾口，見秦淮差不多将頭發擦幹了，于是将剩下的西瓜放到了秦淮手中：“你也吃點，吃完放冰箱裏冰一下我再收進空間，哥，你頭發是不是該剪了？”

秦淮接過西瓜坐到床邊，見慕楠一臉躍躍欲試，道：“明天吧，明天洗澡之前你給我剪一下。”

慕楠頓時高興了：“我先去把剪子找出來，我買了好幾把剪頭發的剪子。”幸好他們是男生，剪短就行，實在不行全都剃光長的也快，這要是換成女生，那長頭發可就難辦了。

慕楠正在擺放剪刀的時候，突然被樓下像是砸門又像是踹門的劇烈聲響吓了一跳，手上一松，剪刀直直的落到了地上，幸好一旁的秦淮反應夠快，一把将慕楠撈開，不然剪刀尖說不定就戳他腳上了。

秦淮将剪刀從地上撿起來，又把已經放到桌子上的幾把全丢進了抽屜裏，慕楠心有餘悸的拍了拍胸口：“吓我一跳。”

吵鬧的應該是他們這邊正樓下，估計是在撞擊大門，撞擊的動靜太大，就連他們這樓上的鐵門都有着輕微的顫動。伴随着撞擊，還有激烈的謾罵，也不知道什麽仇什麽怨，這種時候鬧矛盾。

要是以前有人這樣鬧，左鄰右舍早就出來看熱鬧了，但現在，即便滿心的八卦，那也不敢随便出門，最多豎着耳朵去聽外面的動靜。因為慕楠他們這邊朝向只有門對門的兩戶人家，旁邊就是透天的天井，所以只要打開自家的門，都不用開外面的鐵門，就能将樓下的情況聽得一清二楚。

慕楠有些好奇樓下究竟在鬧騰什麽，于是蹲門口去聽熱鬧了。大概是秦淮回來了，他心态上開始有了很大的轉變，對生活，對周遭，變得比以前有興趣了一些。剛剛樓下發生巨響的時候，慕楠就想起了上一世也有這一茬。那時候他在房間裏畫圖，對外面的吵鬧沒有半點興趣，甚至有點嫌吵還戴上耳機去隔絕外界的聲音，事後也沒那個好奇心去關注吵鬧的緣由。

這一次他倒是有點好奇，究竟什麽事能讓人這時候出來鬧。

不過慕楠聽了半天，都是喊着開門，還錢，有些帶地方口音的普通話，說的激動語速過快的時候慕楠就沒能聽清，但有些咒罵還是能聽懂的，什麽不得好死，報應啊，全家死絕之類的，要多狠有多狠。

還有那踹門的聲音，巨大到簡直門都要被踹穿了一樣。

秦淮伸手，将門口聽八卦的人給拎了進來：“洗了澡就不要出門了，蹲門口也不行。”

慕楠問：“你還記得我們樓下是哪家嗎？是不是當老師的那家？”

秦淮道：“嗯，就是老師那家。”

慕楠這就覺得奇怪了：“老師那家人挺好的啊，這是招惹了誰啊？”

秦淮示意他看手機，這件事在社區群已經鬧開了，就這麽一會兒功夫，社區群的聊天都99+了，慕楠直接點到最上面開始往下翻，原來這件事的起源是團購。

随着在屋裏封閉的時間越來越久，很多人為了三餐為了生計，不得不冒險出門尋個活路，并不是人人手裏都有積蓄的，有些一家之主要養活一大家子，那壓力一點都不比病毒危及生命的輕，所以哪怕目前還沒有特效藥，但因為防護到位，感染的人數不斷在減少，有人就開始冒險出門了，因此為了謀生，各種私人商販的團購越來越多。

但那些私人商販不可能一個個直接去對應居民，因此通過一些信息渠道，會拉一個商品群，大概能在配送範圍內的居民會加群購買東西，這買東西總不能一兩件人家就給你送貨，所以需要有人領頭團購，将購買的東西聚集到一定的數量下單，人家再來送貨。

慕楠家樓下的住戶是個老師，不過已經退休好多年了，他老伴兒走得早，兒子天生殘疾，早些年以本地戶口的條件，找了個不嫌棄他殘疾兒子的女人結了婚，生了個孩子，孩子出生沒多久，那個女人就走了，于是爺倆一起将孩子拉扯大，那男孩比秦淮還要大一歲，慕楠記得樓下那個小哥還是秦淮高一年級的學長。

這事就是樓下那小哥搞了個團購鬧得，現在适應群衆的需求，微信各種團購接龍的App應運而出，如果當團長，交易成功後，會有千分之幾的回扣，現在物價上漲的厲害，以前兩三塊一斤的大米，現在都漲到一二十塊了，更不用說那些消耗量更大的菜和肉了，随便成團一單，收到的回扣少的幾十，多的近百。

嘗到了甜頭的16樓9號小哥就專門幫人開團當團長，他只需要在群裏開個團，別人自己挑選商品接龍付款，成團量達到了之後，就等着別人送貨上門，他需要做的就是等貨到了去樓下等着，然後根據門牌號分送物品而已，錢到手的很輕松。

結果這一次翻了車，有一個貨品很齊全，關鍵是價格很便宜的商販做了個限時活動，他開了團，因為真的很便宜，他自己也下單買了，出于好心的想要實惠別人，于是很主動的在一些大群裏面拉人。結果團成功了，錢付了，東西好幾天都沒影兒，那個商販提供的商品鏈接下架了，手機關機，這一下傻子也知道被騙了。

16樓小哥怎麽都聯系不上那個商販，別人是在他這裏團購的東西，東西沒看到，找的自然是他這個開團的人，哪怕那些錢從頭到尾都沒過他的手，但這事要麽找到那個商販，要麽他來負責，總要有個交代。

可現在物價貴，成團的總價都上萬了，他自己沒什麽積蓄，家裏雖然也不是沒有這個錢，可老一輩的錢都在存折裏，就算他想賠，現在這種時候，也拿不出錢來。

他已經跟所有人說明了情況，也報了警，還将警方立案的記錄發給了群裏人看，他自己都是受騙方，也買了好幾百的東西，他也很着急。

大部分人雖然生氣，但也知道這事不能全賴16樓小哥，而且幾百塊的損失也還沒到需要跟人拼命的程度，記恨自然也是記恨那個騙子商販去了，但偏偏這些人裏有一個本身精神有點異常的人，那是頂樓的一個獨居老人，說是老人也不算老，才六十來歲，自己一個人住了好多年了，平時別人不搭理他，他也不怎麽搭理別人，就算有些神神叨叨的，但沒啥傷害性，也就沒人管他。

這一次他也跟着團購，但他哪裏懂這種網絡支付，于是跟樓下的鄰居用現金交易，讓別人幫他買。可他買的東西一直沒到，于是去找樓下的那個鄰居，那個鄰居本身也只是好心幫忙，可不想惹事，于是告訴他，讓他去找團購的團長，然後他就找到16樓小哥。

幾次三番的找，16樓小哥想着他是孤寡老人，而且家裏還有點現金，于是準備将這錢先退給他，結果那人還不要，非要他自己買的那些東西，他就要東西不要錢。問題是人家商販都跑了，小哥能上哪兒去找他買的東西，這不明擺着是找事麽。本就因為這件事焦頭爛額的小哥頓時也沒什麽好脾氣了，錢一丢，直接将人拒之門外。

這一下可就招惹上了，頂樓那老頭每天照三餐的下樓敲門要東西，東西要不到，這一次也不知道怎麽急了，開始砸門咒罵，鬧的氣勢洶洶的，于是就有了今天這出。

群裏面還在熱議這件事，大多是都是對那個頂樓老頭的讨伐，覺得有這麽一個神經病住在這裏，危害太大了。

這樓下自然也不可能任由別人這麽砸門，聯系社區，報警，很快就有人來了，先是社區的人來勸，可是根本勸不動，以前多少還能交流的人，這會兒說什麽好像都聽不懂了，就鬧着要去砸門，好在這人也上了年紀，幾個社區的年輕人很輕易就讓人制服住了，最後鬧得沒辦法，一松開他就要去砸門，估計送回去也會跑出來，幹脆最後被警察帶走了。

這麽鬧騰了半夜，樓下這才安靜下來。

慕楠盤腿坐在床上，吃着薯片感嘆：“所以人一定要有伴兒，不然一個人久了，慢慢就會變成別人眼中不正常的樣子。”

秦淮好笑的看着他：“我還以為你會總結，做人不能當出頭鳥呢。”

慕楠點頭：“這也很重要，沒事別瞎出頭，大多數人都是記仇不記恩的。”

秦淮揉了揉慕楠因為長長了，所以變得十分柔軟的頭發：“睡吧，很晚了。”

慕楠躺到了床上，等秦淮關了燈也上了床，這才翻了個身面對着他，輕聲問道：“哥，如果我沒有花光你給的錢，也沒有去找你，等這霧霾散去，疫情沒了之後，你會回來找我嗎？”

秦淮道：“我不會等疫情沒了之後才來找你，我會在這疫情剛開始的時候就立刻趕回來，我要确定你好好的，沒有生病，平平安安的在家裏，否則，我一天都待不住。”

慕楠聽了沉默了好一會兒：“如果你沒有回來，會是什麽原因？”

秦淮側頭，在一片漆黑中去描繪着對方的輪廓，低聲道：“如果我沒有回來，那只會是我回不來了。”

聽到秦淮這麽說，慕楠心口一陣悶痛，他不敢去想上一世的秦淮究竟怎麽了，想到那可怕的可能，他連呼吸一口氣都是疼的，所以他不敢告訴秦淮自己重生了，他知道秦淮跟他一樣，哪怕現在他們就在彼此的眼前，但那種或許發生過的可能，依舊是無法承受的。

慕楠往秦淮那邊靠了靠，像小時候一樣伸手抱住了他，聽着他的心跳，心裏漸漸重新安穩下來後，慕楠道：“不要再讓我一個人了，我不想一個人久了，變成別人眼中的神經病，如果未來沒了活路，我們就死在一起，好不好？”

過了許久，一片寂靜中，才輕輕傳來秦淮的那一聲好。如果未來真的沒有活路，他也不舍得讓慕楠一個人艱苦掙紮，有了陪伴的死亡，或許比一個人活着要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