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晴天回到家的時候,正好看見烏雲在吃巧克力蛋糕。
“這一半,給你。”烏雲似乎是被晴天的到來吓了一跳,戀戀不舍的分了半塊蛋糕出來。
在烏雲的意識裏,養個小孩子就意味着要将自己得到的食物分給對方一半。當然,“偷吃”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晴天對這種甜食毫無興趣,也絲毫不明白為什麽烏雲會這麽喜歡這種甜膩膩的東西?只是看見這巧克力蛋糕之後,腦海裏就忍不住浮現了那個男人之前的說話來。
什麽叫做“禮物先生?”
雖然他的确是個禮物,但現在烏雲已經說了會養他,那麽他就不僅僅只是一個“禮物”了吧。再說了,他現在也有名字了。
晴天一方面覺得自己的想法似乎有些太過得寸進尺,畢竟自己的确是被送來的禮物沒有錯,但是另一方面卻又被勾起了深深的自卑。
對,自卑。
在這個城市,武力才是生存下去的資本。
他對于烏雲來說,只是一個純粹的拖累而已吧。就算烏雲說要自己和書上說的一樣去愛他。可如今的自己,別說去愛人,就算連自保都成問題。
“烏雲,這個蛋糕是怎麽出現的?”晴天好奇問道。
“放在門口。”烏雲言簡意赅的回答,“沒毒,能吃。”
……你難道判斷一個東西能不能吃就看有毒沒毒?
和烏雲這麽一聊,晴天心裏的那些糾結頓時就沒有了。
也許是他想的太多了吧,事情也許就是很簡單。
明明是烏雲的年紀比較大,自己還是個小孩子,但是日常生活裏,操心的比較多的似乎總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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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晴天也真是羨慕烏雲這種什麽也不操心什麽也多想的心态。大概這種心态的人才能活的和烏雲一樣自由吧。
“我回來的時候,見到你師父了。”晴天還是将話說了出來,“這蛋糕應該就是他送給你的,他讓我代替她和你問好。”
“哦。”烏雲随口應了一聲。
“我聽見他的手下喊他伯爵,這是什麽外號麽?”晴天幹脆一口氣問了出來,“烏雲你知道他是什麽身份麽?”
“伯爵、賞金獵人、軍火商人……”烏雲一口氣吐出六七個身份,“不知道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假的。”
“你不在意麽?”晴天小心翼翼的問,“你和他一起住在一起過吧,而且你們的關系也……”
晴天還記得自己是怎麽過來的。
“你很在意麽?”烏雲轉過頭看向晴天,“要是你覺得不好,我可以和他斷絕關系。”
烏雲的眼神告訴晴天,他是認真的。
十分認真。
對于烏雲來說,這是可以輕易了斷的關系麽?
晴天一時愣在那裏,“不,我也沒有這麽說。”
“哦,那就維持原樣吧。”烏雲低頭盯着那半塊巧克力蛋糕,“你不吃麽?”
“你吃吧。”
“好。”
“其實我看不懂他……”烏雲似乎是突然說了這麽一句話,但晴天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維裏,沒有怎麽聽清楚。
“烏雲,你剛才說什麽?”
“蛋糕很好吃。”
額……
“你吃吧,我不和你搶。”晴天哭笑不得,剛才難道是他幻聽了麽?不過烏雲也許也沒有像他表現出來的這樣真的一點都不在乎吧。
如果說每個人的心裏都有一扇門的話,那麽烏雲的心就被放在了重重迷宮當中。
夜晚,晴天剛圍着垃圾場跑了十圈,就開始烏雲已經穿戴一新,準備出門了。
“烏雲,你要出去麽?”晴天氣喘籲籲的停了下來,“出了什麽事情?”
“神父今天要交易,我要去保護他。”烏雲随口說了一句,“你在家裏等着,我會在太陽升起前回來。”
“那,那個……”晴天想要伸手去抓烏雲的衣角,卻又在半路就縮回了手,“我能跟着你一起去麽?”
烏雲微微皺眉,“你不能去。”
晴天有些沮喪。
“你去了我沒有辦法保護你。”烏雲絞盡腦汁的補充了一句,“我要優先保護雇主。”
一個人是沒有辦法同時保護兩個人的。
“沒有,我說笑而已,烏雲你去吧。”晴天笑了起來,“你要是回來的晚了,明天份的巧克力就是我的了。”
烏雲臉色一僵。
“沒有巧克力。”
他還在死鴨子嘴硬。
“嗯嗯,你說沒有就沒有吧。”晴天也不去揭穿他,揮揮手,“你早點回來。”
烏雲呡了呡嘴,微微點了點頭。
神父其實本職不是神父,也從來不做什麽禱告之類的事情。他只是號稱自己是個基督徒,并且在脖子上挂了個純鑽石的十字架,所以大家才戲稱他是“神父”。
不過這個名字倒是漸漸的傳揚開來,最後神父自己也認了。
操控整個撒斯姆城軍火市場的流通,與各國無數地下黨派和黑幫都有交易的頂級軍火商,說他是“神父”,也算是名副其實了。
一般來說,普通的軍火交易根本輪不到神父親自出面,自然也用不到烏雲貼身保護。
但是這一次似乎有些例外。
這一次前來和神父交易的有三批人,其中一批是中東戰場上的叛亂軍,那些人已經習慣了搶奪也是出了名的沒信用。他們的做法又野蠻又亂來,只有同樣出身中東戰場的人才能理解他們的思維。
烏雲正是因為如此才被叫過來的。
畢竟,也算是戰友相會了。
神父是個四十歲左右的白人。
他看起來有些胖胖的,據說曾經還參加過麥當勞老爺爺人物COS比賽拿到過區域賽的第三名,他對此津津樂道。甚至說等他再老十歲的話,就能妥妥的拿到區域賽冠軍去參加國際性的人物模仿大賽。
這種愛好實在處處都是槽點,但又不知道該從哪裏吐槽起。
他招待客人的食物自然也就是漢堡和炸雞。
這倒不是因為別的什麽原因,純粹是因為便宜。
神父的宗旨是“不能讓別人從自己口袋裏多賺一分錢”,抱着這樣的理念,他在這個撒斯姆城裏一住就是二十年。
用他自己的說法,就是“在這裏有全世界最好的保镖最安全的住所,但是價格卻是最低的。全世界就這裏性價比最高,所以我留在這裏。”
陳庸帶着手下來的時候,就看見其它兩撥人已經坐在位置上一臉憤憤的在吃漢堡。
尤其是中東的那批人,臉色格外難看。
“我就不用了。”陳庸已經十分熟悉神父的套路,這漢堡他也吃了少說也有二三十次,已經不想再聞到這個味兒了。
“還是老朋友好,又給我省了十美元。”神父張開雙手擁抱了陳庸。
“要是您可以不漲價就最好了,新型的那反坦克導彈我很有興趣呢。”陳庸微笑着說道。
“哈哈,要不還是給你多上幾個漢堡,免費,不收你小費。”神父熟練的岔開話題,“最近那幾個石油區的國家似乎又要開戰了,裝備供不應求,如果你們不是老顧客,光是預約就是排到半年後。”
神父毫不顧忌的說出了放出去足夠賣一個大價錢的秘密,當然也是因為來到這裏的人都知道這一點,所以也才能更爽快點。
和消息靈通的人做生意,總比和那些蠢材做生意強。
“神父先生,我之前發來的訂單上的貨,全部給我備好就行。”陳庸拿出一個小盒子來,“這是說好的定金。等到這些貨物全部運到該去的地方,剩下的款項我會繼續派人送給您。”
神父微微擡眼,邊上的手下就在檢查了盒子安全之後慢慢打開了盒子。
中東的幾個客人不由的将目光投了過來。
盒子裏放着的是一顆碩大的寶石。
這筆軍火的數量不少,就算是黃金結算,也是相當沉重的量。可是用這麽一顆寶石結算,就方便的多了。
“巴黎拍賣會上的壓軸之寶,被人以一千八百萬美元拍下來的‘天使之吻’,沒想到這麽快就見到了它。”邊上的一個矮小的商人脫口而出。
“您是位識貨的客人。”陳庸笑着稱贊,從胸口的口袋處遞出一張純金的名片,“這是我的名片,在下是一位雜貨商人,有時候除去做軍火商人之外,偶爾也會賣一點別的東西。寶石、美人、又或者是城堡古董,應有盡有,您若是帶着名片來,我給您打九折。”
“你還是老樣子,在我這裏可撬走了不少客戶,我沒有收你的中介費實在太虧了。”神父在一旁假笑。
“哪裏。”陳庸微微行了個紳士禮,“神父先生您大人大量,我只是做點小本生意,因此客戶就顯得格外重要。”
“只要你的錢到賬,別的無所謂,就是你的消息實在靈通,趕在我漲價的前一天下了這麽一筆數量巨大的訂單,真讓人佩服。”神父的臉色可沒有想象中那麽好,事實相反,他因為這一天的時間差起碼少賺了這麽一顆寶石的錢!
可是信用是軍火商的通行證。
消息和時間本來也是實力的一部分,他不能遷怒于人,只是暗恨自己的消息不夠靈通罷了。
“神父先生不像我一樣,還需要親自跑到戰場上去。”陳庸笑道,“我賺的都是賣命錢,怎麽能和您相比?”
神父呵呵了兩聲,不想再和他多話。
“我們想要的貨呢?”等到陳庸做完了生意在一旁喝茶的時候,中東的那幾個商人立刻就開始了自己的談判。
陳庸一邊吹着杯子的熱茶,一邊打量這幾個明顯剛從戰場上退下來的“商人”,只覺得有趣。
唔,這樣的話,他應該可以見到烏雲。
這些戰争瘋子,一個個都不能用常理來衡量,植入什麽人體炸彈都是常事,小孩也好女人也好,只要稍稍一放松就會成為收割自己性命的死神。
面對這樣的客戶,自然誰也不能掉以輕心。
但是對于軍火商來說,重要的不是他們這戰争能不能贏,而是他們戰争結束後,自己的武器和運輸渠道能不能在當地開個口子。一旦渠道穩定,那麽當地源源不斷的石油和資源都會成為獨一無二的寶藏。
就連排名第一的大國都會垂涎他們國家的石油,何況是這些商人呢?
只要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潤,就足夠商人們铤而走險不要命了。
陳庸将茶杯放在一邊,單手托腮,暗暗數着烏雲要什麽時候才會來?照他看,這些中東的瘋子大概談不了五分鐘就要談崩了。
仔細想想,烏雲當初也是被他在戰場上撿回來的呢。
小小的一只,不會說話。
身上全是傷口,卻能眼皮子都不眨的看着施暴的人,明明是受害人者,卻好像是一具會行動的木偶。
“你都不會覺得疼麽?”
小小的烏雲擡起頭。
施暴人被陳庸一槍爆頭,鮮血都濺到了烏雲的臉上。
除去那張臉,這個小孩的身體沒有一處是完好的。
你可以在他身上找到你能想象的所有刑罰,所有惡行的影子。
戰争,造就的瘋子是沒有辦法用世俗的眼光衡量的。
它能夠是一個正常人變得不正常,讓一個原本溫柔善良的人變得猶如惡鬼再世。
這個小孩明顯和這個地方的人不是一個種族。在這裏,同胞都能毫不猶豫的自相殘殺,何況是一個帶着明顯華裔特征的孩子?
也許是這裏來不及撤出的亞裔的後代,也許是這些瘋子從哪一家搶來的孩子……
誰知道呢?
陳庸自己也在想,讓這個小孩就這麽死了也許對他來說更好吧。
他将槍抵在了這個小孩額頭上,“小孩,你要不要就這麽死了,當我做件好事。”
這個小孩還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他似乎想要說點什麽,但是可能喉嚨也有傷,說不出話來。
但是這個小孩眼神還是很幹淨。
不是死氣沉沉,而是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事情一樣。
無比純真。
和這個戰火紛飛的地獄格格不入。
“我改變想法了。”陳庸将槍收了起來,将自己身上的風衣脫下來,将這個小孩包的嚴嚴實實,扛了起來。
好瘦。
用衣服包着都能感覺被小孩的骨頭咯到。
好輕。
小孩子難道是這麽輕的生物麽?
“不好意思,你太小了,公主抱不如扛着方便。”陳庸側過頭,發現這個小孩臉上總算多了一分情緒。
“目前只有這個了。”陳庸從口袋裏摸出一塊巧克力,直接塞到了小孩嘴裏。
“記住這個味道,小鬼。”
“這個世界雖然很糟糕,但它還是有那麽幾樣叫人喜歡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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