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威脅
第11章 威脅
池戎搖下車窗,擡眼去看窗外彎下腰的江旭:“我回去了,房子還要收拾。剛才的提議,你可以考慮考慮,不急給我回答。”
江旭兩只耳朵通紅,眼神飄忽躲閃不敢直視池戎的眼睛,支吾說:“我那個……好,你開車注意安全。”
池戎張張嘴,見江旭一副不知所措害羞到要爆炸的樣子,就什麽都沒說,點點頭驅車離開了。
後視鏡裏,池戎看見江旭蹲在停車場地上,狠狠揉着頭毛。
車開出去幾百米,遇上紅燈停下,池戎才放松了因為緊張顫抖而牢牢抓住方向盤的手,他摸摸耳垂,指尖久違感到一絲絲燙。
江旭在原地蹲了好半天,手把頭皮都揪痛了,才慢慢站起來緩解雙腿的麻意。
二十分鐘前池戎語出驚人,吓得他當即看了眼日期——不是愚人節,那池戎怎麽會對他說這種……充滿歧義的話?
可緊接着,池戎親口确認這不是玩笑:“江旭,如果你想快一點忘記喬洲的話,利用一下我也沒有關系。”
江旭啞聲:“哥……我……什麽?”
所幸池戎并未步步緊逼,他擡腕看看時間,說自己得先回家,他才剛租好房子,有太多東西沒收拾,回去還有的忙。
如果池戎沒有突如其來給出那樣驚人的“建議”,江旭一定會主動跟池戎一起回家、幫池戎打下手,晚上賴在池戎家睡覺也說不定。
可江旭忽然不能了,只能稀裏糊塗送池戎到地下停車場,心亂如麻地目送池戎離開。
晚上,江旭翻來覆去睡不着覺,腦袋被池戎的話和表情滿滿占據,他忍不住一遍遍回憶那短暫兩分鐘的細節,然後百思不得其解。
池戎三年前出國,江旭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池戎會從那時起就喜歡他。
況且池戎說話時抱着手臂姿态輕松,像對情場失意的青年抛出某個忠告,并不像訴說一場沉默三年的暗戀。
江旭都糊塗了,他寧願相信池戎只是想讓他轉移注意力——可池戎的眼睛并無任何狎昵之意,專注又慎重,還有一絲疲憊一閃而過。
江旭在床上打滾,眼皮一合,又仿佛看見池戎那雙狹長安靜的眼睛,他怯于細想自己在這樣的目光注視下沒心沒肺了多久。
倘若是真的……那他當時傻眼又震驚的表現,會不會顯得不太尊重,而讓池戎難過?
江旭猛然坐起來,心酸痛極了。
他下意識抓起手機,可又猶豫,他完全不知如何面對池戎的心意,很怕說錯話。
就在這時,微信圖标上突然冒出紅色的數标1。
江旭心裏咯噔一下,似有所感,點進去一看,果然是新的好友申請,“三水也”。
江旭抖着手通過。
池戎沒有發來任何信息,仿佛只是滿足江旭想要加他新微信號的心願,反倒是江旭磨磨叽叽反複措辭——
你收拾好了嗎……删掉。
你在哪裏租的房子……删掉。
你是在學校附近租的房子嗎……删掉。
你順利畢業了嗎……删掉。
江旭把手機往枕頭上一摔,整個人都燙了。
下午池戎一直在聽他講自己,一如既往扮演傾聽者角色,而他也習慣于池戎的內斂,可池戎不是他的樹洞,如果他對池戎再關心、再細致一點,是不是就能對池戎的心意有所察覺、避免無意識的傷害呢?
他當年和喬洲确定關系,池戎在機場即将離開,說為他感到開心——江旭頓時眼眶濕熱,喬洲給過他的折磨,他也盡數給過池戎嗎?
江旭手足無措,連尋常關心都問不出口,更不可能去問池戎為什麽喜歡他,害怕讓池戎産生一丁點誤解。
誤解?
江旭一怔。
他是希望在這件事上與池戎撇清關系的嗎?
他……真的能唯獨撇清這件事,和池戎保持原狀嗎?
江旭哭喪着臉,大腦過載也無法厘清頭緒:“不要讓體育生動腦子啊!”
正犯難,手機忽然一震。
江旭迅速把手機撈起來,手忙腳亂點進微信。
[三水也]:[別正在輸入了]
[三水也]:[我工作定下來,房子就租在園區附近。剛收拾完,累,明早要回趟學校,先睡了]
江旭頓感奇妙。
他想問而沒問出口的問題池戎都主動告知,這算不算默契?
[三水也]:[還有,我話說在前面。你不用絞盡腦汁想怎麽跟我維持現狀,維持不了。如果你最後給我這個答案,那我們之間所有關系都到此為止]
江旭一愣,立馬又委屈又急迫,顧不上許多,直接按住語音健:“哥你怎麽威脅我啊!”
時間分秒過去,江旭一秒比一秒難捱,又忍不住反省自己是不是言重。
終于,池戎也回過來一條語音,江旭點開,在寂靜中聽見一聲輕笑,池戎聲音微微沙啞:“能威脅到你嗎,嗯?阿旭。”
江旭:“……”
江旭人呈大字,直挺挺朝後倒去。
如果他試圖保持現狀,池戎會終止關系。
如果他拒絕,想必也是一樣的結果。
這當然是個巨大的威脅,江旭翻身夾住一團被子,整張臉埋進去:“……戎哥,你根本沒給我選擇嘛。”
第二天,江旭頂着碩大黑眼圈起床,沒了出門兼職的心情,游魂一樣無所事事、渾渾噩噩一天。
可他再也沒收到池戎的信息。
不僅如此,接下來一周,池戎都沒有再聯系過江旭。
江旭想問不敢問,差點沒憋死在家裏。
這天傍晚,江旭精神低靡,心煩意亂刷朋友圈,突然刷到了池戎不久前更新的動态。
照片裏是個貼有托運單的小行李箱,池戎扶着把手,指間夾着登機牌,角度問題看不見行程信息,半截入鏡的腿拍出殘影,顯得十分匆忙。
[三水也]:[重新出發]
等江旭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飛速沖下樓,連打網約車的時間都沒有,直接招停一輛出租:“麻煩去機場!”
一路,江旭簡直又氣又急。
三年前池戎在機場和他打的那通電話甚至算不上正式告別,三年後池戎扔下一枚深水炸彈炸翻了他這條魚,可連句多的解釋都吝惜給他,怎麽又故技重施跑路了?!
是不是這一周多以來,他反常沒有主動黏在池戎身邊,在池戎看起來就像是顧及雙方體面的、委婉的拒絕?或者池戎又不需要他的答複了,甚至……他的答複于池戎而言原本就沒那麽重要?
所以池戎又反悔,不打算留下了嗎?
江旭指尖毫不停頓,熟練在鍵盤上按出一串數,那是他撥過無數次的、池戎的電話。
江旭按下撥號鍵才後知後覺自己根本不确定池戎還在沒在用這個號碼,因為池戎提過,之所以申請新微信號,就是因為換了電話。
可聽筒裏傳來的是滴聲,而非“您撥打的號碼已停機”,江旭的心髒就被一聲聲漫長的滴音吊到了嗓子口。
池戎總算接起來,聲音聽上去有些疑惑:“嗯?”
江旭瞬間鼻頭一酸:“哥,你不是說你不走了嗎?”
“走?”池戎迷茫一瞬,反應過來,“哦,你說我的朋友圈?我參加崗前培訓,去首都交流學習,怎麽了?”
“首都那麽遠!你居然又不告訴我就自己跑去……”江旭一把無名火還沒竄上天靈蓋,頓時熄滅,茫然問,“首都?啊?你只是去首都?”
池戎反問:“不然呢?”
江旭尴尬極了,讪讪問:“那、那去多久啊?是不是得小半年?”
池戎說:“就兩個禮拜啊?”
江旭:“……”
江旭語無倫次囑咐池戎注意安全、落地來消息,就匆匆挂了電話。
他低頭看見腳上沒來及換的拖鞋,腳趾窘迫地摳了摳。
他把臉埋進掌心,後脖頸皮膚紅得像煮熟的蝦子:“師傅,不好意思,麻煩往回開吧,不去機場了。”
師傅:“?”
江旭回到家,感覺自己像只被遛了一圈的狗,旺盛精力散盡,只想找個地方老實趴着。
白跑一趟,江旭窩在沙發,終于從幾天累積的忐忑焦慮和一瞬爆發的不安急躁中冷靜下來。
他明确,他剛才想要飛奔去機場的那份沖動中,并不摻雜超出兄弟以外的情感,可池戎猝不及防将他二人關系推上抉擇的岔路口,迫使他不得不跳出兄弟身份,以另一種立場去看待如今重新站在他面前的池戎。
從前池戎是獨當一面、無所不能的哥哥。
現在……江旭卻不禁想,向來獨身抵達每個目的地的池戎,是不是也曾有過孤單的時候?他總是向池戎索取幫助,可曾體諒過池戎、對池戎伸出過手嗎?
江旭眼睛又紅了。
他迷茫想,這樣的自己,池戎怎麽會喜歡呢?
江旭轉念記起年幼時第一次與池戎見面的場景,仿佛從初識起,池戎就一直是一個人。
那時他才剛三歲,只記得這一個畫面——
某天放學他正跟媽媽嚎啕大哭說不要上幼兒園,回到家發現客廳坐着個陌生的哥哥,他爸爸笑着對他說:“阿旭,來,這是你小池哥哥,今天開始會在我們家住一段時間。”
六歲的池戎從沙發上跳下來,站得板正,低頭看他沒有說話,似乎是到了陌生環境而有些緊繃。
江旭記得他立馬就不哭了,忘記了幼兒園的事,擡胳膊去拽池戎的手:“小吃哥哥?”
池戎皺着小臉糾正:“我叫池戎,三點水一個也的池,戎是……”
六歲小孩暫時還不能用戎字組詞,自我介紹便卡殼。
而三歲小孩連池也不認識,滿心只想牽住池戎的手搖晃:“小吃哥哥!毛茸茸的茸!”
看表情,池戎應該有點生氣。
可他無知無覺對池戎撒嬌:“我有哥哥啦!”
池戎一頓,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氣,回握住他肉乎乎的手,大概不想與三歲小孩一般見識。
從那以後,池戎真的成為“哥哥”,圓滿時默守,遺憾時陪伴。
夜深人靜,手機輕震。
池戎主動打來一通電話:“落地了。”
江旭緊捏手機,詞窮:“嗯!那、那你早點回酒店休息。”
“已經不早了。”池戎一哂,沒有挂電話的意思,“你來過這邊嗎?”
江旭:“首都?還沒機會去。”
“是嗎。”池戎問,“我這次培訓不會太忙,難得有空,你想過來玩兒兩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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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