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章

第 50 章

距那日江月影把喬舒雅氣下車之後，喬舒雅沒有任何動作。

不知她是真的投鼠忌器，還是在謀劃對她的封殺大計，抑或是，她其實根本沒把自己放在眼裏。

江月影就這樣安安穩穩等到了新年。

A大在前些年蓋了新校區，江父江母這些老教授便分到了新校區的新家屬樓。新家比以前大了一倍，江月影想給二老在京城買養老的新房子，但二老毫無興趣。

江老師馬上就要到退休年齡，A大是他活了一輩子的地方，并不想離開故土。

江月影尊重他們的意思。畢竟，家屬院裏的叔叔伯伯們也是打小看着自己長大的，父母和他們做了一輩子的鄰居，如果讓他們搬去人生地不熟的京城，并不一定是對父母最好的選擇。

除夕夜。

江父是爺爺家裏的老大。哪怕新家已經比老家大了不少，但除夕夜，不管是裏國內國外叔叔嬸嬸堂弟堂妹們，全都聚集到了江家老大這裏。連外婆都被接了過來。

偌大的客廳擠擠攘攘，孩童的嬉鬧聲、哭鬧聲、電視聲，大人們的交談聲、麻将聲，聲聲不絕于耳。

江朔去年已經保研到京城某政法大學，現在在A市一家律所實習，本來被一些雞毛蒜皮的紛争弄得有些身心俱疲，過年回家做了兩頓飯，打了兩天游戲，又馬上滿血複活。

江月影在廚房裏幫廚，幫了半天被江朔嫌棄她礙手礙腳趕了出來。她對着他的的背影比手勢開了一槍，又擦幹淨手，一把拉住二嬸家在屋子裏瘋竄的堂妹，摸了摸她的小腦袋。

“月月姐，今晚我們要包場去電影院看你的電影嗎？是動畫片嗎？”堂妹抱着她的腿撒嬌。

江月影給她剝了一塊玉米軟糖，塞到她的嘴裏，答：“不是動畫片呀，你們不能去看，小家夥和老家夥都要睡覺。”

堂妹馬上撅了嘴：“我不要睡覺，我也想去看月月姐的新電影。”

“你要長身體啊，乖哈……”

“菜來了——”那邊江月影正在安撫抗議的堂妹，這邊江朔推開廚房的大門端着菜出來了。

江月影趁機跑到廚房去端菜。

今年是她第一次拍賀歲檔電影，雖然不是大制作，但江父依然給她包了場，今夜大家吃晚飯後便會到最近的影院觀影。

除了幾個沒有定性，還在長身體的弟弟妹妹，再加上外婆和有心髒病不敢熬夜的四嬸在家，家族裏一大群人今晚都會去。

江月影想還好不是愛情片，不然讓一大家子看她談戀愛，她遲早社死。

年夜飯陸陸續續出鍋，今晚的飯基本是江朔掌勺。江朔這個喜歡做飯的好習慣從小時候養成之後，現在是越來越娴熟了。江月影很滿意。

一群人招呼着把飯端上桌，紛紛找位置坐定，大人小孩兒穿插着，新年的氛圍其樂融融。

江月影掃了一眼滿桌子的菜色，葷素搭配，顏色鮮豔，賣相極佳。但是莫名的，她拿起筷子後卻不知道該夾哪道菜。只好起身去裏間冰箱，找了一瓶橙汁，給自己和弟弟妹妹倒了幾杯。

江朔看到後撇了撇嘴：“唉，怎麽，還當自己未成年少女啊？喝這個！”他從腳下拿出一瓶燒酒，推到了江月手邊。

“女士不喝了啊，待會兒得開車載大家呢。”江月影連連擺手求饒。

“用你開，二嬸和咱兩個姐姐就夠了。”江朔這臭小子不想放過她。

江月無奈盯着那瓶燒酒，不知怎麽的，平時她挺愛喝到微醺的，今天實在是沒胃口，她求救似的看向江母：“李老師，看您兒子孝順的啊，光讓嬸嬸和他姐姐們幹活兒。”

兩個姐姐看熱鬧，并不想幫忙。

“我願意幹活兒。”

“我這人也閑不住。”

江母搖搖頭笑着接過那瓶酒，起開了蓋子，拿出杯子倒滿。

還沒等江月影高興，江母發話道：“我替你喝呢是有條件的，小高那孩子吧，對你是真的很不錯，但是這麽些年了，也不見你帶人家來家裏耍過。”

江月影一聽，忙要奪回那瓶燒酒來自己幹了，被江母連連攔住。

“唉交出來的酒了，哪有收回的道理。今年，就今年，媽也沒說什麽什麽別的，就是叫幫你的貴人叫到家裏來，咱們請人家好好吃頓飯。這麽多年把我女兒照顧得這樣好，我們總要有所表示。”

“我表示過了……”江月影感覺自己好像上了賊船，現在也下不去，只好硬着頭皮頂上。

“你表示和我們表示，那能一樣嗎，我們不做，小高怎麽能知道我們很感謝他，同時呢，我們當然也是很喜歡他的……”

聽着江母瘋狂的暗示，江月影朝江朔投去求救的眼神，江朔一秒收到，費勁夾了個肘子到她盤子裏：“姐，嘗一下我新學的肘子，肥而不膩。”

江月影見坡就下：“是嗎，那我得嘗嘗……”她夾了一口，聞到肘子略有點黏膩的味道，忽而有些反胃，她皺了皺眉，沒在意，硬是夾到了嘴裏。

“嘔……”剛嚼了一口她便吐了。

江朔臉都綠了。

“江月，你什麽意思？”他給她臺階下，結果她砸他的臺階？

江月影擺擺手，把那口肘子吐到了紙巾中，捂住嘴，灌了一口橙汁，那些反胃的感覺才稍微下去那麽一點。

她伸手又去拿那瓶橙汁，往自己的杯中倒去，倒到一半的時候，她忽而走了下神，一個沒留意，橙汁倒在了桌子上。

江朔看她不像演的。

坐在那裏看她。

江月影面色有幾秒鐘的空白，她失神地拿紙巾擦着桌面上的橙汁，在盯着那塊地方擦了半分鐘後，她似乎想到了什麽，動作突然頓住。

許久後，她失神落魄般，緩緩起了身：“我腸胃炎又犯了，好像有點急，我先去醫院拿點藥。”

江母忙擔憂地站起來：“怎麽回事？急性的？難受？吐嗎？吃什麽了？我說怎麽突然吐了，讓江朔陪你去。”

江月影敷衍地笑了笑：“不用，醫院這麽近，現在還不嚴重，不過我怕到時候難受得厲害，現在去買點藥。”

說完，她不顧身後江母的叫喊，拿了口罩和帽子，帶上車鑰匙換了鞋子，準備去樓下提車買藥。

她在出門的那一刻，臉上微弱的笑意早已消失不見。

這感覺，很妙，又不太妙。

想了下，她只是坐在車裏，叫了個外送。除夕夜的外賣等很久才有人接單，等藥終于到了，江月影才從車內出來，全副武裝去外賣櫃取了出來。

晚上九點。

年夜飯已經吃得差不多，桌面上是茶水和瓜果，也有零散或成堆的瓜子皮、果皮、糖紙。一家人圍在一起，天南海北地聊着這一年發生的種種趣事。

江家洗手間。

江月坐在馬桶蓋上，看着驗孕棒上兩道刺眼明顯的紅線，閉了閉眼。

她猜對了……

洗手間外的喜悅與熱鬧仿佛與她毫不相關，她擡頭看着頭頂上慘白的燈泡，洗手間門上貼着大紅色的窗花，過節的氛圍格外濃烈，可這些喜氣洋洋似乎都離得她很遠，遠到在另一個世界裏。

心裏空空的，腦袋裏亂糟糟的，根本無法靜下來去想事情，也沒辦法理智做決定。她的大腦好像自動升起了一道屏障，隔離了她和這個世界。

她拿出了自己的手機。

在猜到這個結果的時候，她的滿腦子就已經都是他了。

她将手機解鎖，登上了自己以前用的私人微信，翻到了黑名單。裏面孤零零地躺着一個人。

她點開那個網名叫“12”的頭像，朋友圈裏是一道橫線。

七年多了。

七年前，因為分手，她把他的所有聯系方式都拉入了黑名單。因為她當時覺得做人還是幹脆一點好。

她曾在所有人面前拒絕了他，選擇了高司漸。他是那樣驕傲的人，哪怕還愛，又怎麽會在她當年讓他那樣難堪之後，再抛棄自尊來找她呢。

她瘋狂渴望他不顧一切自尊，低下頭回來找她，來證明他的愛。可如果他真像她渴望的那樣，死皮賴臉地找上她，那他就不是她的陳江楷了。

鬼使神差，她把他的拉黑取消。頁面上這個賬號突然不見了。

她微微愣神，返回通訊錄，終于又在好友中找到了他。她再次點開朋友圈，卻發現竟然是有內容的。

她不敢相信，難道是微信號換人了？這個賬號的最新一條朋友圈是幾個月前，一條無聊的財經新聞，她看不懂。

可她看到了作者是SR的編輯。

心跳逐漸加快。

她又往下翻了翻，發現這個賬號大概是一年發一次朋友圈，基本都是金融類的文章轉發，但是看着看着，忽然她看到了一張圖片。

她怔然，緩緩點開那張圖片。

是一條熟悉的邊牧，她曾經在他的手機中看過它的照片。

這像是那只邊牧晚年的樣子，他趴在地上，已經是老态龍鐘，但卻是張嘴對鏡頭笑着，竟有些慈祥。

江月影鼻子突然就酸了，這是一張黑白照。

文案寫的是：望再重逢。

她看了看時間，竟然是熟悉的七年前。

她的情緒忽然就有點繃不住，是在同一年，她和他的Boomer一起離開了他。

她深吸一口氣，手的反應比腦袋快，她背了一個藏在心底多年的電話號碼，撥了出去。她屏息等了幾秒後，電話那頭竟然通了。

她呆呆地看着屏幕上的電話，那串號碼她熟得不能再熟悉。

這是陳江楷國內的電話卡。

所以……現在通了，是……換人了嗎？

她的思緒紛亂地飛着，而電話在一聲聲中，等待應答。時間似乎過了許久，久到她剛才的沖動和勇氣都要消散，甚至在期待無人接聽自動挂斷的時候，電話被接通了。

她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屏幕上的通話時間過了幾秒，而對面也是一樣，沒有絲毫聲音。

她終于清醒過來，瞬間掐斷了電話。

心如擂鼓。

她攥着手機緩緩吐出一口氣，又重新看着手機上的通話記錄，是那個號碼沒錯。可是，對面的人卻也沒說話。

她撥過去的這個號碼，是很私人的一個號碼，也是她大學以來就一直沒換過的。

所以，對面的人是誰……

答案似乎很簡單。電話中那一陣熟悉的沉默，她真是熟悉到了骨子裏。

她起身，打開了洗手間的門。

一個身影在門外的牆邊靠着。

“我去……”江月影吓得頓住腳步。

看清人後，她埋怨地掃了他一眼，“臭小子你在這站着幹嘛，就這一個洗手間？”

誰知道江朔掃了她一眼，視線卻盯着她的小腹，語出驚人問道：“陳江楷的？”

“？！”

江月影眼睛倏地睜老大，竄上前緊緊捂住他的嘴巴，緊張四處掃了一圈，發現大家各玩兒各的，根本無人注意到這邊，這才心驚膽戰轉頭盯着自家弟弟。

她崩潰地質問，“你怎麽知道？！”

問完後她就覺得自己多嘴了。

江朔這個人，性格像高森多一點，但是細膩程度和靳誠不相上下。她又是喝橙汁又是幹嘔，又是去醫院又把自己關在洗手間半天，他一定早就回過神了。

她打量他幾眼，轉口問道：“為什麽不問是不是高司漸的？”

江朔嫌棄地拍掉她的手，“你對人家沒意思，爸媽也不是看不出來，只是覺得高司漸這人不錯，對你又好，想讓你從那個人的陰影中走出來。”

她看似堅強，難道他們會不知道她心裏的難過。

江朔好像想到了什麽，表情忽而有些一言難盡，“畢竟你當年參加人家訂婚儀式的時候，說的話真的很驚人。”讓大家擔心了好多年。

他頓了頓，又說道：“是陳江楷的也好，爸媽以前很喜歡他，你不用擔心，爸媽從來都支持你的選擇。”

過了會兒，他又難以啓齒地補充道：“我也是。”

江月影看着他，眼泛淚光，心想弟弟真是姐姐的小棉襖，真是太體貼了！她今年過年要給他封個大紅包！

想當年江朔大學選專業，毅然決然選了法學專業，家裏人問他為什麽想選這個，這小子說想去做姐姐的法務，把她的黑粉全告了。

思及此，她鼻頭酸酸，還沒來得及深深地感動一下，就聽到江朔接着說道：“哎~把柄到手，江月，你也有今天，我終于可以在家裏揚眉吐氣了！！！”

“……”

受死吧！江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