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章

第 53 章

江月影卻只是笑道：“高司漸你又跟自己員工開這種玩笑，這次告白的主角換成我了是嗎？”

她低頭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晚上十一點五十八分。

高司漸搖搖頭，他總是微笑着，既不過分浮誇，又不會顯得冷漠：“不用給我臺階下，我敢告白，就有承擔後果的勇氣，話已經說到這了，答應或拒絕選擇權都在你。”

他不是沒跟她開玩笑一樣試探過，而她每次表現出來的态度，都是在逃避。他畢竟是個男人，把這樣頂級的女人當普通朋友？很難。

所以他以公謀私，在公司裏嚴禁江月影談戀愛。每次一有狗仔拍到捕風捉影的緋聞，他都會第一時間把消息買下。每次一有捆綁抄cp炒作，工作室都會迅速下場拆cp。但是卻在傳出過他和她的緋聞時，工作室默認了。

他在圈子裏見過很多絕色的人，但是，還是她最好。

以前二人都在逃避他們的關系，是因為都怕說破的那天，連普通朋友都做不成。

但是現在，那個男人回來了。

如果此時不說破，那他的這份喜歡，恐怕會永不見天日。

江月影看着自己手機上的時間跳到十一點五十九分。她深吸一口氣，看着高司漸，道：“老板……”

是的，她叫他老板。

當江月影這個稱呼一出來，高司漸就可以預想到她接下來的話了。心漸漸涼了。

她每次叫他老板時，都是用很客觀的語氣講公事。

“大學的時候，你保護我摔下樓梯。而現在，你保護我不管在怎樣的泥潭，卻依然一塵不染，光鮮亮麗。”

“你曾經救過我一命，也給了我另一種新生。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在這個圈子裏最大的底氣，是我這輩子最不想對不起和傷害的人。”

但是現在，她卻不得不要傷害他了。原以為，随着時間慢慢過去，他知道自己的态度後，就會打消對自己的心思。誰承想，他竟到現在都不曾放棄。

她的語氣很慢，是因為，這是她第一次對他剖白。她不想讓自己混亂的邏輯，影響他的聽感。她想讓這次的剖白，足夠完美。

手機上的時間變為零點。

江月深吸一口氣，還是把最重要的話說了出來。

“如果是關于你的恩情，那我這輩子都随時為你償還。”

“但如果是關于其他……那我什麽都不能給你。”

此刻已經是第二天。不在他生日當天拒絕他，已經是她能給高司漸最多的溫柔了。

江月影終于松了一口氣，卻不敢看高司漸的神情。

可他的神情并沒有多少變化，只是松了一口氣般，淡淡一笑：“我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答案，也好，這麽多年了，終于能聽到你親口拒絕我。”

他怎麽會不知道答案是什麽呢？只是知道這件事該結束了，他便把這個主動權交給她。

他的神色似乎沒什麽異常，江月影反而心裏有些擔憂。她了解高司漸，說他裝紳士那只是熟悉之後的調侃而已，他在現在的不露聲色，只是怕她有壓力。

他是她這輩子見過的真紳士。

靳誠永遠最能體察人心，也最能給予對方不動聲色的體貼。他在此時一句話未說，只是拿過酒瓶，隔過了高司漸，說，“到我了吧。”

說着，沒等衆人說話，他自顧地把酒瓶轉起來。

而高司漸這時恰巧接了個電話，看了眼時間，已經很晚。他起身對衆人道歉，“抱歉，四點要趕飛機，催我回去收拾行李了。”

江月影馬上起身：“我送你。”

高司漸笑：“不用，你們玩好，今晚算我的。”

高森也覺得這兄弟今晚實在是有點慘，再加上他已經不再算是阻力，連帶着看他也順眼了起來，忙道：“唉，這什麽話，在銅雀臺還有讓你們買單的道理，再說你這些年照顧我妹子也辛苦了，我這還沒好好兒謝你呢。”

高森道：“好，改日我請客，我們再好好喝一場。”

“成。周晴晴，送人家。”他招呼着周晴晴起身，在高司漸的客套下，愣是兩個人跟着把他送了出去。

靳誠看了眼桌子上已經轉停下的瓶口指向，頓了兩秒，随即起身，只留下了一聲：“我抽根煙。”

包廂的門再次開合，瞬間便把門外的音樂和嘈雜隔在另一方天地中。

室內的燈只餘橙黃色，似乎有奇妙的因子随着那扇門的開合而在空氣中流動，漸漸地，變得沉澱了下來。

燈光暧昧，空氣停滞。

眨眼間，原本熱鬧的包廂只留下兩個人。

江月影緩緩坐正了身子，看了眼瓶口的指向，再看看對面端坐的男人，忽而笑了。她說，“不巧，既然大家都走了，那只好我來問。”

陳江楷看着指向自己的酒瓶，沉默坐在微微晃動的燈光下，默不作聲。

這房間的隔音極好，外面的喧鬧似乎都與他們無關。在這一方天地中，似乎就只有他們兩個人。

許久，他聽到了對面的聲音。

“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一句久違的人慣用的開場白。

從她口中說起來，溫溫柔柔的，問到人心裏。

一晚上了，從晚宴到銅雀臺，整整一晚上。他終于把視線又落在了她的身上。

四目相對的時候，江月影感到自己心頭有些酸澀。

他的眼睛看起來，總是有些深沉的，她很少見到它笑來的樣子。他的五官總是比普通人要立體，完美的鼻梁和看起來薄情的唇形，她都熟悉極了。

他說，“托你的福。”

他的聲線是江月影最沉醉的一種，她聽過無數的配音演員，聽過無數的男主播，但是似乎都沒有他的令人動心。

以前每次和他通話的時候，他語氣稍一溫柔，她就好像可以溺死在幸福的深海裏。

他又極慢地說，“過得很不好。”

托你的福，過得很不好。

他就用這樣的聲線，語氣沉沉地說着。這簡直讓江月影不敢再次與他對視。她深吸一口氣，把手放在小腹上，讓他或她給自己勇氣。

可是，她過得很好嗎？

她不想對他說對不起，因為覺得過去的事情，不存在誰對不起誰。

她只是低低說道：“我有件事要告訴你……還記得我說我胃痛，所以要喝白開水嗎。”

他看她，并不知道她為什麽突然把話題轉移到這上面。

她看着他，輕聲說：“因為那晚我們沒有做任何保護措施。”

他如墨一般的眼中适時露出一絲疑惑。

“非要我明說你才能懂嗎？陳江楷，因為那晚我們太沖動了，所以我懷孕了，這麽說，懂了嗎？！”江月影突然有些氣急敗壞。

大門被推開，高森愣愣地站在門口。

房裏二人犀利的視線齊刷刷射向他。

高森汗毛豎起！他迅速擺擺手示意自己唐突了，随即震驚地關上了門！

他一把攔住了想要進門的周晴晴。乖乖！

周晴晴看他一副見鬼的樣子，皺着眉就要再去開門：“裏面怎麽了？”

高森迅速拉住她的手。

周晴晴：“……”

她的視線緩緩看向自己被握住的手，腦袋上青筋跳來跳去，“我數三聲，一，二……”

高森忙一把捂住她的嘴巴，連拖帶拽就把她拎遠了。

“唔……高森……你找死……”

房內。

江月影五味雜陳的心情被高森這麽一攪，瞬間消散了，最終只剩得一點無力感，她說，“你要打掉這個孩子嗎。”

回想到那一晚，兩個人真是都不知道抽了什麽瘋，也或許是注意力都在別的事上面，竟然無一人意識到做措施這件事。

也沒人會想到竟然恰好那次就會懷孕。

她的話音落下，在這個寬敞的包間裏，顯得格外冷漠。

似乎是覺得自己聽錯了，陳江楷眼中有些泛紅，他稍側了下頭，盯着她，一字一句問道：“你說什麽？”

江月影漠然回答：“畢竟這個孩子來得很意外，你沒有過這個打算，我也不想讓你為難，因為不是我一個人的孩子，所以我充分尊重你的意見，如果你不想要，我會配合你去把孩子打掉。”

聽她胡說八道這麽一通，陳江楷才确認自己剛剛沒有聽錯。末了，他聽笑了。

江月影不為所動地看着他笑。

最終陳江楷看着她，眼裏都是不可思議的恨意。

“江月，你能輕而易舉的，輕輕輕松的，就這麽說出來，把這個孩子打掉？”

這是她跟他的孩子。

她的話語間，對這孩子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

陳江楷覺得自己可笑。

可笑自己竟還妄想跟她重修于好。

再次開口時，他又恢複了那個凜然不可侵犯的陳江楷。他冷冷說道：“孩子生下來，什麽條件你開。”

江月影的身形動了動。

今晚，她和高司漸那段對話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他們從未在一起過，且江月影只把他當做恩人，絕無非分之想。

這是江月影想讓陳江楷知道的事。高司漸不光是牽連到他們二人分手的當事人，她也記得，重逢那一晚，他提到過高司漸的名字。

很明顯，他真的很在意。

所以她把她們之間的阻礙和誤會清掃掉，再告訴他他們有了一個孩子，想知道會不會博得他對這孩子的一份好感。

可她不敢說自己想要這個孩子。可能因為重逢後他對她的态度一直都是捉摸不定，所以她也拿不準他到底對她還有沒有感情。

可能也是因為最後的那一絲莫名其妙的自尊心，她不想在話語間顯得好像她在懇求他留下這個孩子一樣。

她也想過了，如果陳江楷答應共同撫養這個孩子，那一切都好。可如果他要她把孩子打掉，她便背着他去到一個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偷偷把孩子生下來撫養長大。

可在她聽到他說“生下來”的時候，心裏緊繃的一根弦像是終于松了下來。

她的手不自覺放到小腹上，心中感慨萬千，輕聲說，“我暫時沒什麽條件。”

陳江楷看到她這個愛護的姿勢，覺得諷刺。

他有些刻意地移開視線，手去摸桌子上的一盒煙。他抖出一根，找到火，歪頭想點上。火送到一半，卻忽然意識到什麽，動作僵硬了一瞬，又緩緩把煙收了起來。

他心中算了下日子，聲線很硬，問：“去醫院看過嗎？”

江月影搖搖頭，說，“沒來得及去。”

他動作一頓，馬上起身找到自己的西裝披在身上，扣扣子的動作利落幹脆，高大的身形站到她面前，道：“現在去。”

江月影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麽？”

他眉頭皺着：“我沒有戒酒，你是意外懷孕。”

江月影聞言，才後知後覺地意識過來。對……她怎麽把這給忘了，可是……

她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猶豫道：“産檢也不急于這一時，現在太晚了，今晚去和明天去沒有什麽區別，如果明天你方便，那就明天上午去。”

他固執道：“現在。”

她無奈，只好說：“孕婦需要休息，現在去檢查，結束怎麽也都淩晨了。”

他聞言，頓了頓，看着她道：“明天早上八點，我去接你。”

過了會兒，他又道：“地址發我。”

他看她，“你知道電話號碼。”

聞言，江月影馬上想到了在家中洗手間裏那個沉默的通話。

果然是他……

她默了默，低着頭說，“那天給你打電話……是因為在打電話之前，我剛剛得知自己懷孕了。”

他沒有說話，只是喉結微動。他似乎是覺得沒有接話的必要。

她擡起頭來，又道：“不用接我，八點醫院見，我發你我常去的醫院地址。”

讓他知道她家地址來接她的話，她後面的計劃還怎麽實施？

還怎麽因為在車上“累得睡着了”，而順理成章“回不了家”，“只好”去他的家裏呢？他可能還是曾經那個少年，但她已經不再是當初在醫院二選一的那個笨蛋了。

陳江楷只是系上的西裝最後一個扣子，道：“随你。”說完，他便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包間。

室內，只剩她孤獨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