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第39章
葉瑰穆分明很虛弱的樣子,可我一心想的,卻全是試探他的事,惡人在作惡的時候會不會也這樣自省呢?對此我不清楚。
如若李哲的假設真的成立,那麽此刻葉瑰穆想必已經知道了我的心思,可真的如此嗎?我靜默地瞧着他,只覺得從我提出那樣的建議以來,他便似乎一直心情很好的樣子。
“今天還沒去澆花。”在離開座位預備去往二樓的時候,葉瑰穆回首這樣對張管家說道。
張管家立馬心領神會:“我會替您去做的。”
“放肥料的桌上是我寫好的需要澆灌施肥的時間,麻煩你了。”
“自我跟你結婚以來,那裏我好像就只去過一次。”
“畢竟是塊傷心地。”葉瑰穆說着,側過頭回首勾唇笑道:“今天你願意陪我,我也就不用去那裏了。”
是了,葉瑰穆曾說過,每當我惹他傷心時,他便會到那個花房中打理那些與我瞳色相似的花朵。
雖然一直以來我都不太理解他這番話語的含義。
傷心?他真的傷心過麽?分明一直都是那樣地冠冕堂皇、從容不迫,印象中,我好像從來沒有看到過葉瑰穆失控的時候,有時這令我感到無趣,有時又令我覺得這是我與他之間本就存在的一層隔膜。
葉瑰穆的房間,就如同那個神秘的花房一樣,平日裏我很少涉足,但很多時候它們都是直接朝我打開的,我進去看過,內裏的景象也并無什麽特別的。
分明是主卧,但卻因為極致簡約的裝修風格,襯得這地方略微有些寥落。
葉瑰穆不需要我扶,換好衣服後他自己坐到了床上,手裏拿着一本書。
似乎是與科學研究相關的話題,對此我也不是特別了解,在他動作期間我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在他的手腕上,試圖在他身上找到一些可疑的痕跡以證實李哲的猜想并無錯誤,但……該怎麽說呢?葉瑰穆竟似乎在刻意避開我的目光似的,褪下上衣的時候他轉過身子背對着我,似乎我的目光令他覺得很不舒服。
聯想到夢中自己渾身塗滿油液被這家夥徹徹底底抱在懷中的景象,我內心暗諷,心說這家夥怎麽回事?我跟他分明都已經是那樣的關系了,現在這扭扭捏捏的又是在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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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一直這麽盯着,直說的話,我或許會願意直接給你看看。”回過身,葉瑰穆恰好将衣衫完完整整地穿到了自己身上,那姿勢潇灑到了極致,卻硬是沒有讓我找到任何一絲破綻。
“我只是以為,以我們之間的關系,不用遮掩那麽多。”半笑不笑地開口,雖然我知道在這套在葉瑰穆面前将自己行為合理化的說辭不會起到半分效果。
葉瑰穆笑了,他直接走到我的面前,手心向上,他朝我伸出雙手,“你甚至不願意取出你自己的睡衣,更別提在我面前換了……為什麽這麽不公平呢?我們不是夫妻麽?”手腕處,他的“傷口”被如此明晰地展露,那裏殘留着一道宛若引線一般的黑痕,想必這就是李哲口中“葉瑰穆是人造人”的證明了。
我将自己的手緩緩放到了葉瑰穆的手心中。
葉瑰穆拉住我的力道,令我回憶起了在鳥籠門內部的房間,我與他翩翩起舞的時候。
當時,也是這雙手,他引導着我的舞步,令我如同被絲線牽引的木偶那般,每一個動作,都是符合他心意的。
于是我就這樣被他帶到了床邊,同他肩并着肩坐下,分明這樣的場景發生過無數次,但我卻冥冥之中覺得,這次似乎跟之前任何一次都是不一樣的,“雖然真的很遺憾,但下次在皇宮的宴會,我只能帶現在的你去了。”
葉瑰穆的聲音那麽輕,似乎于他而言,這個決定只是微不足道的。
“這樣的我?”我重複。
“你上次不是很排斥麽?不願意見到陛下的樣子。”葉瑰穆很會自圓其說,我分明知道他方才那番話其實是對“陳粟”的本體講的,“是因為這次進皇宮的事情麽?”然而雖然明知這點,最終我卻也還是不得不裝聾作啞了,蹙眉,凝望着葉瑰穆,我輕聲問:“發生了什麽?”
葉瑰穆沒有正面回答,只伸出自己的手腕,露出那道明顯的黑色引線,反問道:“難道你不是想問這個?”
被人洞悉的感覺實在是毛骨悚然,抿嘴,我低頭盡量在葉瑰穆面前掩蓋着自己的神色,“那個當然也想問,這些事,一件一件慢慢說。”
葉瑰穆是不急的,因為他今天的精神不振,反倒顯得更加從容了,他說他願意講,但希望是以睡前故事形式的。
陡然明白了他在說什麽,我背過身去,醞釀了好長一段時間,才緩慢地從衣櫃裏拿出不知準備了多久的omega睡衣,開始換衣服。
現在我終于知道為什麽葉瑰穆會渾身僵硬了,因為總有一雙眼睛在背後緊緊盯着你,那探究的視線,帶着些許玩味的,總令人感到無所适從。
掀開被子,當我以極其緩慢的動作跟葉瑰穆躺入同一個被窩,我竟發現自己的手指正不由自主地顫抖。
葉瑰穆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從我答應他這一提議的那一刻起,我便感覺他的內心有什麽已經悄無聲息地改變了。
然而這還不是盡頭,我的任務遠還沒有結束,我需要确認葉瑰穆是不是人造人,光他用嘴巴說沒用,我需要用眼睛去看,用手去摸。
“我曾夢想過這一天,但卻沒想到是以這種形式的。”葉瑰穆臉上的笑意極其淡然,他就那樣略側過身子凝望着我,那眼神,仿佛已然洞悉了我的內心,就差直接跟我說:“你的那些小九九,其實我早就看透了。”
然而現在遠不是害怕的時候。
額角滲出汗珠,我緩慢地,握住了他的手。
那修長的手臂再度展現在我的面前,雖然與此同時我聽見葉瑰穆說:“陳粟,你看你這個樣子,我們真的結婚了麽?”
“我不知道。”我如實回答了他,我的拇指,在他手腕內側,那仿佛埋于他皮下的黑色引線處緩緩摩挲,“可能不是我跟你結婚,也不是你跟我結婚了。”
“我們只是皮囊在一起,僅此而已。”
我本以為這樣的話語會惹得葉瑰穆生氣,然而最終,他卻是笑了出來:“我喜歡這個形容。”
所以說,這種人怎麽可能會悲傷啊?哪怕是在這種時候,他都是無懈可擊的。
但為什麽呢?為什麽明知道這一點,望着他狀似非人的特征,我的內心還是會傳來隐痛?這是難道也是信息素的作祟的緣故?
我不知道,我只清楚我其實并非那種多愁善感的家夥。
“上次在皇宮發生的事情,這回是又來了一次麽?”輕聲地,我這樣詢問葉瑰穆。
他點頭,“比那次還要嚴重,一百倍,不,一千倍。”他的聲音竟罕有地帶了些委屈,“你會心疼麽?”
那語調是希冀的。
我沒有說話,只是情不自禁地,将自己的臉埋進了他的掌心,在緩慢的摩挲中,他手腕處的引線好似與我的嘴唇輕輕擦過。
“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如果揪一揪的,那算是麽?”
“或許是吧。”葉瑰穆的回答也變得幼稚了,“我好像曾經體會過。”
這樣“相濡以沫”的畫面,放在我與葉瑰穆之間已是極為難得。
難得到我都不知道該怎麽收場了。
分明心中沒有激起什麽情緒,但眼眶卻緩緩發熱,似是有什麽溫熱的液體,眼眶中泌出。
“這個……引線,是用來做什麽的?”
“引線?這個名字真好啊,很貼切。”葉瑰穆的聲音帶着對我的贊許,就仿佛無論我說什麽,他都會很高興似的,“不過,為什麽問呢?答案不已經說出來了麽?這個東西是‘引線’啊。”
“……什麽?”擡頭,愣愣地看向他,我起這名字的本意,只是覺得它們形狀顏色相似罷了。
“引線,連着炸彈。”葉瑰穆語調輕松,仿佛正說着一件同自己毫不相幹的事情似的,“Boom,就是這個用途。”用指尖輕輕點着自己的胸膛,那下面,是他的心髒。
“炸彈?”我想我應當是傻了,我不願承認,我有些聽不懂。
“不過你不用擔心,”對此葉瑰穆并沒有做出更深層次的解釋,他只單純地安慰我,“已經炸掉了,不會傷到你了,還有……”
擡起雙手,他的大手輕輕攏住了我的臉頰,而後拇指緩慢地揩掉了我眼角的淚珠,“你這個樣子,會讓我誤會你很愛我的。”
“可能……是信息素的作用吧。”事到如今,我也只能用這一說辭解釋一切了。
“嗯。”葉瑰穆的應答聲很低,甚至心甘情願,帶着些許笑意似的,“因為我标記了你,所以是信息素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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