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半真半假
第五章 半真半假
約一刻過後,袁若全見房內再無聲響,才小心地進了門。
屋裏氛圍奇怪,安逢縮在被窩裏,而淩初坐在遠處,面色并無異樣,他一口一口輕酌着茶水,許是屋裏對于他來說有些悶熱,大氅已被他解下,随意擱在一邊。
袁若全覺得方才莫名其妙,但淩初不解釋,安逢也不出聲,他不是蠢笨得看不懂臉色的人,自然也不問,只埋首站在一旁。
淩初本想責怪安逢不知愛惜身體,失憶前下藥,失憶後脫衣,不顧春寒之日,自己猶在病中,還要解了褲子……
惹禍精。
淩初當然知道安逢在看什麽,也正是因為知曉,才覺萬分尴尬,他回想起元宵那夜的混亂,嘆了口氣。
安然緊緊裹着被褥,将自己包得嚴嚴實實,他默不作聲,被悶得耳根通紅,還一直胡思亂想,又不知自己在想什麽。
所幸盧大夫來觀安逢脈象,打破了屋裏久滞不語的沉悶,他不知內情,一來就讓安逢莫要緊蓋被褥,要透透風。
安逢餘光看着淩初,見他沒什麽反應,也冷靜下來,聽話照做。
盧行義摸了脈後,忽然想到什麽,半是玩笑半是打趣道:“等到了三月,小公子及冠,也該娶親了,可如今一下變到十六歲去了,這可如何是好?安逢,睡了一覺,想起來些沒?”
安逢聽了這話,面色赧然,他搖了搖頭,接着垂下眼眸,并未說話。
淩初放下杯盞,默然坐着。
盧行義繼續道:“其他府的公子侯爵到了十七八歲就有相看好的親事,可将軍好似從未記起過要給自家兒子相看,我們将軍府的公子,玉質金相,可不比那些王公貴子差,”他拍了拍安逢略微僵硬的肩,“得要讓将軍給小公子相門親事了。”
“也不用急……”安逢埋着頭說。
盧行義只當是安逢害羞,畢竟是失了三年記憶,覺着自己才十六,有些青澀慌張是常事。
盧行義笑道:“安逢十六時,可有喜歡的女子?”
安逢擡頭,笑了笑:“沒有……”
盧行義笑眯眯道:“真沒有?”
安逢不知為何盧叔忽然問起這些,但他知道盧行義一向如此,就是喜歡逗小輩,他老實作答:“真是沒有喜歡的女子。”
盧行義咳了一聲,示意淩初,可淩初不接着盧大夫的話講下去,反而面無表情。
但淩初也只猶豫片刻,随即順着盧行義的話道:“你覺着是沒有喜歡的,可只是你忘……”
安逢打斷淩初話語:“義兄你比我還大三歲呢,你娶妻了?”
淩初未料到安逢問起他來,愣了愣。
袁若全看着臉色,岔開話玩笑道:“副使整日忙着都城守衛的事,腳不沾地,難以撥冗,副使又性子冷,京中哪個人家敢把女兒嫁到這兒來守活寡啊……”袁若全頓了頓,覺得話說重了些,恐惹得淩初不悅,可又見無人理他,只得幹笑幾聲,“哈哈哈哈……”
安逢倒是被袁若全的話逗得笑了笑,他心裏其實知道淩初還未成家,不然嫂子怎麽也該來看看自己的,但他心裏總想着要問一問。
“那義兄可曾有喜歡的女子?”
袁若全腹诽,小公子你整日纏着副使,哪會有別的什麽女子?怕是副使身邊連蟲子都是公的。
淩初微微笑道:“未曾。”
安逢嘀咕:“義兄都沒有,還一直問我有沒有……”
淩初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樣:“總要看着你定下,才放心。”
眼看着話越說越偏,盧行義将話挑得更明了些,道:“小公子忘了三年歲月,若是好不容易有喜歡的,卻又忘了,那才可惜……”
淩初接下話頭,對安逢笑道:“說起這事,年前袁若全曾撞見你在鋪上買胭脂,還一直在看簪飾,那時我便在想你可是要送給誰?”
“我?”安逢本在神游,聞言一臉驚訝,“我……買胭脂,看簪飾?”
袁若全點頭,作回憶神色道:“我還上前去問了小公子你呢,可小公子不答,還怪我多問。”
安逢神情茫然。
淩初緩緩道:“本來我還想着慢慢來,日後再找你打聽,可誰知你出了事,将三年的這一切都忘了,也不知你何時才能記起……”淩初嘆了口氣,“安逢,你對那女子,可還有些印象?”
淩初眉頭微鎖,将擔憂義弟終身大事的苦惱模樣演出了有八分真,叫一旁的袁若全也暗暗佩服。
安逢結巴道:“我怎、怎會去買那些東西?”
淩初見他似是信了,心知要加一把火,臉色微沉道:“我也擔心你去走了歪路子,學那些纨绔去青樓——”
“不可能!”安逢失聲叫出來,他霍然直起身,臉已漲得通紅,許是被羞得,也是被氣得,“兄長你也知娘親給我們立下的規矩,我不可能去混那脂粉堆!更何況我、我……我不可能去的!”
淩君汐在私德言行一面管教極嚴,她可以接受安逢性子懶怠,但絕不會允許安逢出入風月賭場。
淩初看着安逢漲紅的臉:“我知你為人,定不會去那些地方,所以才覺着你是年少慕艾,想買些東西讨那女子歡心。”
他眼眸微垂,喝了口茶水:“我不知那女子是誰,也不知你最後送沒送,只知你元夕那夜,獨自一人來尋我喝酒,面色似是失魂落魄,我與你飲了幾杯,你便孤身回了府,是我疏忽,忘了叫人護你,讓你醉酒跌進了湖裏,又讓你忘了這些事。”
半分真,半分假。
元夕那夜喝酒是真,孤身一人回府也是真,意外落湖也是真,只是緣由換了,來時所求也換了。
淩初這話編得像模像樣,就算安逢後來去問府上的人,也定是這樣的話。
安逢看着淩初,神色奇怪,想要說些什麽,卻又閉口不言。
淩初問他:“安逢可是在怪我未護好你?”
安逢搖頭:“自然不是……我自己掉下去的,怎怪得了義兄。”他聲音微弱,“我只是覺着,我沒有喜歡的女子,怎會去買胭脂簪飾這些東西……”安逢說完便埋下頭,似是慚對屋內衆人。
淩初看着他的腦袋頂:“你都記不清這三年了,怎麽覺着沒有?”他笑了笑,“安逢可是害羞了?”
安逢還是低着頭:“我就是知道自己沒有。”
淩初聽了這話,覺着有些不對勁了。
失意,醉酒,落湖,聽起來是真事,也本是真事,安逢也一向很信任他,可為何這次一直不信?還如此堅定自己沒有喜歡的女人,反駁數次……
淩初臉色微怔。
若是安逢早就動了龍陽的心思,這個年紀就知道自己喜歡男人,那他這樣編話胡言,只會更讓安逢懷疑,覺得被騙,這番失意醉酒的話便怎麽也站不住腳。
安逢要麽會覺得是他隐瞞落湖真相,要麽就會覺得,只是女子換成男……
“沒有便沒有罷,反正也忘了,”淩初反應過來,立馬找補,“于你而言,總歸不是良人。”
“本來就沒有!何談忘了?”安逢聲音驟急,讓屋內衆人皆是一驚。
“我怎可能給女子買簪飾買胭脂表意,我明明喜歡的是——”
淩初猛地站起身來,他沉聲低喝,警告道:“安逢!”
安逢一瞧淩初這般急切,便知淩初果然是在騙他,他心裏有些怕,還有難以察覺的一絲痛,但更多的是氣憤,他委屈卻固執地說出最後的話:“是男人嘛!”
“我喜歡男人,這事阿娘也知道的,她都沒說什麽,你們還趁着我忘了事騙我,編出這樣的事來……”安逢嘟囔說完,也是覺着羞慚,心中帶着不滿地低下頭,再也不看周圍人或是失望或是驚詫的神色。
作者有話說:
小劇場:
淩初:……
淩初(尴尬坐下):咳,我以為他是要說喜歡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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