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夜色無邊

第十章 夜色無邊

正月十九,煙花燃放的氣味還殘留在冷風中,街邊也散着爆竹爆開的紅紙。

忽然隐隐傳來馬蹄嘚嘚聲響,伴随着守衛軍吹的示哨。

行人紛紛避讓,看着一行身着黑紅軍衣,肩面繡着卷雲紋的人馬馳過,為首的男子身着鏽着暗金雲紋的青黑披風,束着簡單的玉冠,他身姿俊偉,面容冷肅,單手持着缰繩,勒馬往守衛營府奔行。

示哨聲響遠去,守衛軍仿佛一閃而過,除了馬蹄痕跡和踏起的碎紅紙屑與灰塵,便什麽也沒留下,行人們又恢複了方才的模樣,采買叫賣。

人馬停在西街守衛營門前,淩初翻身下馬,解下披風,方進大門,便被人塞了兩三個案卷。

“你可總算來了啊!”蕭翰面色疲累,将案卷不停地塞給淩初,“我就等着你呢!年十七開朝,你一下請兩日假,平常可沒見你請過假啊!”

淩初拿着案卷行禮,不卑不亢道:“安王殿下,屬下實在是府中有事,一時走不開。”

蕭翰抻了抻筋骨,道:“免禮吧,你一向假不多,這兩日也沒什麽,再說了,我這個主使也是要有事做的,皇叔正嫌我懶惰着呢,這些剩下的交給你了啊。”說完,蕭翰便擺擺手,帶着一臉再也不想管的樣子走了。

淩初恭送走蕭翰之後,翻開案卷。

晏朝都城,又稱大晏都京,繁華地段,商鋪街道寬闊可容五駕馬車并行,天子腳下,人口繁雜,簪纓世家王公貴族,布衣白丁商人工匠,往來絡繹不絕。

人一多,便易出事,今上設都城守衛軍,分東西兩街,安王殿下蕭翰任主使,歲寧軍前左副将淩初任副使,淩初雖是副使的名頭,但安王任京官多為歷練之由,少理事務,所以淩初手中有大半主使之權。

一個皇權在身,一個軍權在手,都城之內,無人不懼守衛軍。

帝王這一舉動讓許多人摸不着頭腦,究竟是真信任淩君汐,讓淩君汐義子淩初領京畿重地的安防守衛,還是忌憚淩君汐,賜給她義子一把刀,懸在其頭上,如稍有差錯,便萬劫不複。

帝心深沉,衆人心中各有猜量。

但淩初心裏隐約明白,守衛軍名義上是守衛京畿,但其實是帝王能握的刀,只是還在打磨之中,未見其光亮……

那幾摞聳高的案卷,已被蕭翰看了多數,也查了多數。

蕭翰是皇室子弟,辦事手段比淩初多幾分圓滑,但也因為不在意,多了幾分随意,他雖是半個閑王,但也有本事在身,又性子豁朗,在都城混得如魚得水,個個與他都是酒肉之交。

即使是處理了,但淩初還是粗略看了一遍,于是這一忙,便是整整一日,中途他問了幾句近日巡防如何,又看着城圖換了十幾處巡邏地,定了察看抽檢的日子,又去看了練武場,回來還了幾個官員送來的年禮……

積壓的事務太多,忙完一切後,淩初擡起頭來一看,天已是夜色無邊,只見小小一輪彎月若隐若現。

也不知安逢的病好全沒有……

淩初想到這,便聽門外便有人來報。

聽是大理寺的人,他微微皺了皺眉,對着袁若全點點頭。

袁若全将人請了進來,來人對淩初低聲幾句,淩初還未聽完,便擡手讓人止了話,他神色有些異樣,直接令人備馬,跟着人去了大理寺。

夜色濃黑,已近子時,将軍府內,一片黑暗中,安逢側躺在床,稍稍垂頭側眼,靜默地看着窗外的枯枝。

其實他也看不見,只是依稀瞧見幾根枝幹黑影。

安逢已看了許久,卻毫無睡意,他睡不着,并非是因為病沒好,相反盧行義妙手回春,這一日藥灌下來,安逢頭疼緩了,神智清明,卻更令他想東想西。

三年啊,三年……

他剛醒來時雖然害怕茫然,但總歸是帶着新奇,他以十六歲的年紀看到了快十九歲發生的事,就像是知道了未來三年後的自己,不免得有些興奮。

可後來冷靜下來想了許多,好奇的心思慢慢淡了,尤其是今日他在府中晃悠一圈,看了許多後,心裏又變得亂糟糟的,仿若心頭有個千斤墜,吊得沉重。

每個人,他見到的,聽到的每個人都有變化……

母親和姑母離開都城,定居溫陽。

義姐去了邊疆守軍,江連哥也去了。

袁大哥腦袋上有道傷疤,剃成光頭了。

江晟身上有傷,為救他還舊傷複發,人也變得莫名其妙。

盧叔開了藥堂,更忙了。

蘭漫姐姐管着偌大的将軍府,脾氣竟然變好了……

就只有他自己,停留在三年前,仍是十六歲的記憶與心智,這樣的差距讓他不知所措。

最讓他在意的是義兄的變化,他看得出來刻意的疏離,淩初雖對他關心,但也不過是出于托付之責,擔心他出事而已。

自己一定忘了許多事,光是這滿身的傷痕,他就已經很在意了。

是誰擄走的他……将軍府這麽多人護他,怎會讓他被賊人擄走?是否也是因為怕了,自己才刻苦鍛煉……

安逢皺着臉,越想越多,也越想越清醒,他忽然聽見有些響動,像是有人來了,但只在門外遠處走動,遲遲不進來。

低聲交談的聲音隐約傳來,那音色好生熟悉,安逢一下子坐起身,傾耳聽去。

聽清後,他神情激動,急急忙忙穿好了衣裳,推開門。

幽黑夜色下,那兩人提着燈,神色微訝,顯然是沒想到安逢這個時辰還未眠。

昏黃燈影中,那兩名女子約莫四十上下的年紀,一個面貌清麗溫柔,有些許歲月痕跡,一個神情淡然冷色,眉目之間有着風霜厲意,但看向安逢時,也還是柔了眼神。

這兩人一冷一柔,都是氣質絕塵,風華難掩的女子,可一路着急趕來,也是風塵仆仆,襖裙棉靴都有趕路的泥土水跡。

安逢看清人後,當下神色喜悅,心中感動。

從溫陽趕到都京,怕是日夜兼程,才在這深夜時候就到了都京。

安逢欣喜地跑過去:“娘親!姑母!”

作者有話說:

小劇場:

安逢(不習慣自己長高):(ω)(跑得跌跌撞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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