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頭疼緣由
第二十二章 頭疼緣由
安逢與淩初分別後,回了屋,頭卻昏昏沉沉的,他用過晚膳後,想看話本分分心,卻記起話本早已不見蹤影。
他迷迷糊糊在隔間書房尋到一本喜歡的書,勉強看了起來,但這《望山游》他已讀了許多遍,有些段落還能默出來,即使再喜愛,在這頭昏腦脹的情況下,他也難以聚神。
可一雙眼轉來轉去,看着看着,安逢頭疼竟緩了下來,而後趴在桌上眯了一覺,便好了許多,到了夜裏,已是不疼了。安逢寶貝地将書放好,安心躺下,心想應就是冷風吹多了,睡一覺就好了。
正是深夜安眠之時,萬籁俱寂,安逢院外值守的幾個護衛肅立着,到了時刻正要換人,便忽然聽見房內傳來“咚”地一聲悶響。
這聲音大得不尋常,像是刻意發出,護衛們均面色大驚,喚了一聲後便沖進院內,破開房門,只見安逢已是滾落床榻,人面白如紙,汗透白衫,嘔血不斷。
護衛吩咐後面的人:“快去叫人!”
快去叫人……
快去叫人……
安逢在迷迷糊糊聽到這四個字,昏昏沉沉中,腦中浮現一處夜色。
寒涼灌進他口鼻,他在水中費力掙紮,卻手腳僵冷,使不上力,臂膀仿佛千斤重,寒意和疼痛漸漸侵襲,他漸漸沉了下去。
頭好疼,身體也好冷……自己是不是快死了……
“……快去叫人!”
他聽見喊叫,勉力撲騰了幾下,冰冷的水花拍打在他臉上,他眼前朦胧模糊,恍惚間看見有人縱身跳進湖水,向他游來。
來人替他脫去衣服,抖着手托起他下巴,讓他口鼻露出水面,卻拉着他游了幾下就在水中動彈不了。
“江晟拉不上來……再叫些人,去拿竹竿來!”岸上的人說着,脫去衣裳跳下湖。
在冰冷的颠簸水波之中,他被放到岸上,有人按壓着他胸口,他嗆出湖水,又有人拿來棉被……最後帶他到了暖和的地方。
好多人,亂哄哄的,吵得他頭好疼好疼。
蘭漫冷清又帶着哭腔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袁若全,公子呢?”
安逢聽見袁若全遲疑道:“公子……被些事絆住了……”
“總不會在睡覺吧!安逢才從他院裏出來的!”江晟聲音顫抖,又憤怒,像是對淩初,又像是對安逢,“……我都叫他別去湖邊了,怎忽然掉進去了……”
對……
他才從義兄院裏出來,回院路上碰見了江晟。
江晟好似是說他來道歉?只是他沒有理會……江晟最後又是氣沖沖地走了。
江晟是來道什麽歉?自己為何不說話?
不記得了,不記得了,他只記得自己頭好疼,身體也好熱,他心裏很憤怒,也很害怕,又隐約地……愧疚,但更多的是傷心,心頭仿佛有團火在燒,燒得他心口疼。他哭得滿臉是淚,一直發着抖,自己通紅的一雙手緊緊抓着大氅,低着頭一步步走得極慢。
周遭寂靜,耳邊卻一直有人喘着粗氣,再仔細一聽,竟是自己發出來的呼吸聲,一呼一吸,都是怪異的血腥味……
好疼……臉好燙好熱,他想碰些冰涼的東西,緩緩心頭的燥,他無視江晟的叫喊,神智不清地走到散着寒露的湖邊,蹲下身,洗去臉上血淚,昏沉暈眩地一頭栽進了水裏……
安逢顫了幾下,又急促地喘了幾口氣,緩緩睜開眼,入目便是他熟悉的床簾,和江晟極近的側臉。
“啊啊啊——”安逢大叫,一巴掌拍開江晟,“你做什麽!”
“唔!”江晟臉紅了一片,也被安逢激烈的反應吓到,他捂着臉,氣憤道:“你一直叫着我名字,我聽聽你在說什麽!”
安逢坐起身,才見窗外已是天光大亮,而床前黑壓壓站了一群人,看他醒了,都臉色一喜,松了口氣。
安詩寧紅着眼眶腫着眼,顯然是哭了半夜,淩君汐也愁容滿面。
“我……”安逢見雙親為他如此擔憂,心中愧疚,他按了按腦袋,“我只是好像想起我落湖那天的事了……”
衆人聞言,臉色各異。
安逢不确定地對江晟道:“你是不是來找過我?說……是來道歉?道什麽歉?”
江晟別過頭,惴惴地看了眼淩君汐,嘟囔着說:“就是……那天我想看你的玉英刀,你不肯給我看,我就負氣走了,我後來覺得這是我無禮在先,确實是我該道歉……”
江晟氣消後,細細想着,覺得自己逾越,玉英刀乃是将軍贈親兒之禮,怎能随意作賭棋的彩頭,此舉此言都對将軍無敬重之心。
江晟越想越覺得自己不對,于是他糾結了一會兒,便就去找安逢道個歉,他拿了瓶上好的傷藥,打算給安逢用,走到地方卻發現人不在院裏,他一猜就知道安逢去了淩初那兒。
他嘁了一聲,還是往淩初院子方向走去,巧的是就在路上碰見了安逢,他自己低頭說了一大堆,安逢卻從頭到尾都沒出聲,江晟覺得奇怪,擡頭張望,卻是看見安逢都走到他後頭去,往着湖邊走遠了,理都沒理他。
他那時愣了一下:“這麽黑,你去湖邊做什麽!”
安逢不理會,連頭也沒回,扣着帽子越走越遠。江晟見安逢冷落無視自己,以為安逢仍在氣頭上,但他也再拉不下臉低聲下氣,于是他心道不管了不管了,轉身就走了。
江晟低頭道:“也是我耍脾氣了……”江晟回想那夜,心中湧上些遲來的愧疚,這些日子他一直仗着救了安逢而覺自己無錯,如今想想,要是他舍了面子多叫幾聲,或是他知道安逢喝了酒,送回院裏去,安逢也不必受這樣的苦。
江晟看着安逢蒼白的臉色,語氣更是弱了:“現在想來,當時我應拉住你不讓你走,你也就不會落水了……”
淩初聽了,看了江晟一眼。
安逢一臉茫然,聽見江晟講玉英刀時便就慌了神,他下意識悄悄瞥一眼淩初,那個唯一“戳穿”他謊言的人,卻看見淩初正看着江晟,面色不算好看。
安逢以為淩初責怪江晟,便轉開話對江晟道:“你又不知後來發生的事,何錯之有……那你後來怎又回來了?”
江晟道:“我後來又氣不過,回程找你,就見你在湖裏撲騰,幸好我看見了……話說你怎掉進湖裏的?”
“我好像就是覺着熱,想掬捧水洗把臉,結果就掉進去了……”安逢說着都覺得自己好蠢,他尴尬地笑了笑,又注意到一屋子人詭異的沉默,慢慢斂了笑。
江晟大大咧咧地責備安逢:“你是和淩初喝了多少酒!腦袋都不清醒了,那天這麽冷,哪兒來的熱?”江晟說着,偷偷瞪了淩初一眼。
安逢聽了也覺得自己太貪杯,心想自己莫不是有些酗酒的毛病?怎喝了這麽多?
盧行義為他把了把脈,眉心皺成一團:“我應是低估了你的頭疼,不知還會嘔血……要是近期調養不好,以後是當真會時時頭疼,是難消的頑疾,現下養好了,以後也少吃些苦頭,近日還是冷得很,頭吹多了冷風就疼,接下來一個月,小公子都最好莫出門,窗掩着透透風,在屋內走走便好。”
蘭漫面色自責,低頭請罪:“昨日小公子在湖邊站得久了些,是我疏忽之過。”
是他自己要站在湖邊,也是自己四處跑來跑去,怎怪得了蘭漫姐,安逢眼帶懇求,對着淩君汐搖頭。
淩初看着安逢,聲音略微嘶啞,“不怪蘭漫姑娘,是我同安逢在湖邊說了太久的話。”
這倒是真的,安逢心裏這樣想,又擡眼悄悄用餘光瞥着淩初,他只察覺到目光,卻分不清是不是在看自己。
安逢心裏緊張,那夜吵得是有多激烈?
就算如今自己忘了大半,想起湖邊獨走的畫面卻也依舊心疼得難受,義兄到底說了什麽樣的話,自己會這樣傷心,醉酒獨歸……
淩君汐見安逢不說話,還以為是他擔心了,說:“你要是好好将養着,我誰都不會罰。”
安逢想了想昨夜腦疼嘔血的痛苦,遲鈍地應下:“我定會好好喝藥,好好聽盧叔的話,會記起來事情的!”他說着看向盧行義。
盧行義不對自己醫術說假話,他也不知安逢究竟能不能恢複記憶,但他看着安逢期待的臉色,還是似是而非說道:“好好養着,說不定會慢慢記起來。”
安逢一臉喜色,安詩寧拍一拍他腳邊被褥,笑道:“先把你的頭疼治好了再說吧,那些事,想不起來也無大礙。”
淩君汐在一旁道:“這段日子叫袁若全照顧着你吧。”
淩初聞言愣了愣,但很快,幾乎未讓人察覺,他剛要張嘴說話,就聽到安逢欣喜道:“那叫袁大哥現在進來吧!不用在湖邊跪着了,哦不,先叫他去歇息,午後再來。”
淩初抿唇,看安逢滿面喜色,淩君汐也已同意,也就不再多言。
話說完,衆人都不再打擾安逢,便起身離開,出了院門,江晟生怕淩君汐責罰他玉英刀的事,借口說有事便跑了。
淩初今日告了假,守衛營沒什麽大事,他不急去,現下有了空,他卻也不去,反而徑直回了院子。
自從元宵那夜後,他再也沒來過這間屋子,都是睡在另一間小卧間,他推開門進屋,那夜回憶仿佛更清晰了一些,他恍神站了好一會兒,才開始察看屋中擺設。
大概在這木桌前,他忍着情熱推開了安逢……
方才盧行義說到安逢的頭疼不應這麽嚴重,淩初心下一驚,再想到那夜他推了安逢,好似力道頗重,而安逢身後便是那堅硬的木桌,再是他那夜聞到的血腥,太濃了,僅僅咬破唇,怎會有這麽重的血腥味……
這紅木漆桌顏色就與血相近,會不會……
淩初一寸寸地仔細看着,摸着,忽然,他指腹觸到一處異樣,他目光緊随着看去,果然見桌沿一處幹涸的血跡,淩初喉結猛地滾動一下,眼中霎時黯淡,面色變得極哀。
他身軀僵硬,久久站立着,盯着那一小塊血跡,直到眼中漸漸幹澀,才阖眸一嘆。
作者有話說:
小劇場:
安逢:其實我更想讓義兄照顧我!可是……他不喜歡斷袖,也一定讨厭我,我不能以權壓人,強人所難!不然義兄會更讨厭我的!還是算了吧……
安逢(嘆氣):唉……
安逢(愁容滿面):( ω )何時才能跟義兄關系更好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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