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桃花胎記
第二十五章 桃花胎記
淩初俯身摸袁若全頸部,探他鼻息,察看傷口,又環視一圈,看了看屋內各人的死狀和武器,猜想應是被那鐵錘的尖刺所傷。
可那握錘的人胸口一道劍傷,雙眼瞪得極大,死不瞑目。
是被誰殺的?袁若全是側後腦的傷,極有可能是偷襲所致,可此人被穿胸一劍,一擊斃命,顯然不是與袁若全兩敗俱傷……
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淩初皺眉,不再思考。
“他還有氣。”淩初說着,但心裏并無多大希望,因為氣息太過微弱了,他給袁若全喂下一顆藥,喊人去叫軍醫。
有人要接近安逢,卻将安逢吓得瑟縮後退,又将箭舉起來。
淩初擡手止住後來的人動作,自己向安逢慢慢靠近,他緩緩撇開安逢手上弓箭,擦去安逢臉上的淚。
安逢握着弓箭的手越來越緊,他顫聲道:“我只差一點……”
這話沒頭沒尾,但淩初懂了安逢的意思,他偏頭,看向被劍劈破的窗,窗外樹枝綠葉散落一地,遠處樹幹上還深深插着幾支箭,釘穿幾片撕裂的衣角布料。
“會再抓住他的。”淩初說。
安逢眼中閃過許多,有恨,有懼,還有慌亂,懷疑,悔意,他忽然抱住淩初,臉貼在淩初胸口,淚水漸漸洇濕淩初衣裳。
淩初不習慣如此親近,但也沒有推開,只愣了愣,嘆氣回抱住了安逢。
按理來說,陳一示應是在他們來後不久才逃走,對安逢未做些什麽,定是匆忙,逃不太遠。
當時淩初以為他們遲早會抓住陳一示,可事與願違,竟是只見一點零星踩踏的痕跡,斷在密林之處,便杳無蹤跡。
那些賊人沒能吐出關于陳一示的半點話,他們為錢辦事,只知道陳一示給了很多金子。
那個瞎了一眼的人雖是陳一示的人,但在被抓時,就撞刀而死,斷了線索。
淩君汐從壺明山趕來,血染重甲,安逢見到久未見面的母親,一臉複雜,怎麽也笑不出來,張嘴欲言,卻是話堵喉中,反倒是淚撲簌而下。
歲寧軍奉命剿匪,本是四五個月就完成了,卻又接到聖喻,前去北域巡邊,将務冗雜,淩君汐不得皇命,不可離疆入京,直到年都過完了才得聖喻,趕不上年節,總要趕上安逢生辰,可不僅生辰沒趕上,還發生了這樣的事……
淩君汐讓淩初帶着安逢先回府,直到看着人走遠,才下令審訊,動刑間砍了幾人手腳,她擰眉,面容森冷地看着這些人,有哭喊求饒,有激聲咒罵。
日斜夕照,淩君汐似是見實在問不出什麽話,便吩咐道:“就地坑殺,不用交給大理寺。”
安逢人是救回來了,可回府後,卻日夜驚懼,形容憔悴,但又強撐着,不想讓人擔心。
安詩寧近日大起大落,又發了病,淩君汐紅了好幾天的眼,卻也束手無策。
好在不久後,袁若全平安醒來,這事讓安逢臉上終于有了真切的笑意,他瘸着腳去看袁若全,正好撞上淩初問話。
淩初随口問剛進來的安逢:“安逢,那個拿着鐵錘的人怎麽死的?”
安逢臉色僵了一下,道:“被陳一示殺的,他要逃,應是覺得別人累贅,忽從背後偷襲,一劍殺了……”
這話聽起來像是陳一示所為,卻又不像,他能一劍殺人,為何不将劍對準他一開始的目的——安逢呢?
淩初想不通,但他見安逢面色不佳,心裏有些後悔問他,讓人憶起不好的事,便不再說話。
後來他向淩君汐說起此惑,談論陳一示或許是有另外陰險目的,遲早也會來上京再尋安逢。
淩君汐卻是沉默良久,最後也沒答他話,而是忽然說起朝堂之事,罷了最後一句便是:“……我與詩寧打算移居溫陽,小逢需要人照顧,其他人我放心不了,他也只信你。”
淩君汐看着淩初道,“你可願留在上京,護着安逢?”
淩初臉色微愣,他想了想,卻好似什麽都沒想,腦中有短暫的空白。
而後反應過來,便是不可置信,又驚又怒,那時的他沉不住氣,險些就要僭越質問淩君汐為何是自己。
淩初方要開口,卻忽然想起今早晨間,安逢喝完他端來的藥後,忽然道:“義兄,對不住……”
淩初道:“端碗藥而已。”
安逢搖頭,卻欲言又止,不再說話,只是對他勉強笑了一下,然後低下了頭。
原來那時,說的是這個……
淩初心中怒氣變成了茫然,不知是怨還是憐,心不知是怒還是痛。
恍惚間,淩初就已點下了頭。
就這樣,從安逢十七到十八,淩初都一直陪伴在側,初時是有些怨,但他自然要顧忌安逢是将軍親子的身份,從未開口埋怨,只一直憋在心裏頭。
淩初心想,算了,在京中也并無不妥,義母戎馬半生,軍功累累,落得舊傷無數,常有疼痛,是多少名醫也看不回來的,她唯一的放不下心的就是安逢,自己抽個一年來照顧又有何不可?
邊疆有阿姊就夠了。
更何況,安逢好似是真離不開他。
許是因為害怕,安逢絕不出府,只跟在淩初後面,片刻不離,後來傷好了些,他除了跟着淩初,就繼續跟江連練箭,只有那時淩初才能離開安逢,喘一會兒氣。
夜裏,淩初給安逢上藥,脊背傷痕斑駁,鞭打的傷處太多,有些已經愈合,但一些也撕裂開來。
淩初溫熱的手撫上安逢後腰,摩挲幾下,安逢耳朵漸漸紅透,過了一會,他小聲道:“義兄,那處是我胎記,不是傷……”
淩初聞言,手從安逢後腰離開,又好奇多看了幾眼。
火紅的異形胎記,乍一眼看,像一朵桃花綴在腰窩,襯得那處膚白似雪,不僅不醜陋,反而更添風情。
這胎記長在此處,也太過迤逦暧昧,讓人多想了……
淩初收回眼神,解釋道:“我還道是未見過的淤傷……”
他看向安逢通紅的耳朵,又注意到安逢脖子的僵硬,便摸上安逢肩頸和手臂上的淤傷,掌心中都是僵硬腫脹的肉塊,手臂關節一處也有扭傷,顯然是練箭練得太過急切。
淩初擦完藥後,還是勸了一句:“若是跟不上,就慢慢來罷。”
安逢一動不動地趴着,悶悶地嗯了一聲,連淩初離開都未起身。
又是過了兩月,安逢實在是練不動了,連擡手都費勁,卻還是要練。淩初寫信告知淩君汐,淩君汐又專門讓人來勸說,安逢才沒繼續了。
淩初松了口氣。
安逢是鑽了牛角尖,只是當時沒能射殺陳一示,心中就一直記着,在傷還沒好全時就喃喃說着要練箭練武,還要學輕功,急于求成,顯然是十分悔恨……
安逢不能原諒自己,就一直用這種方式折磨身體,逼迫自己,停下來緩緩,再慢慢來才是好的。
停了練箭後,安逢一直窩在将軍府裏,平日裏鮮少見生人,多數都是待在房裏。日子無趣,便要找些事做,看書種花,下棋練字,鬥蟲逗鳥,偶爾讓淩初念書給他聽。
忽有一日,安逢對淩初說:“義兄,我想出門。”
淩初面色微詫,心想好幾月了,終于見着點好的,他正要喚人,安逢抓住淩初手腕,低聲道:“就我們兩人,我們偷偷去,今夜有燈會,我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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