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賭氣砸花
第三十二章 賭氣砸花
安逢的病好得挺快,不到一月,就已活蹦亂跳,淩君汐和安詩寧時不時地來看看他,說說笑笑,唠唠家常。
今日安詩寧一人前來,見安逢面色紅潤,無一絲病色,笑道:“盧大夫不愧是醫林聖家楊家的弟子,妙手回春,果真不凡。”
盧行義師從楊家,本是個少年游醫,因緣際會下入了楊家的門,學醫數十年,身懷濟世之心,杏林之術,一手銀針之術更是聞名江湖。
盧行義撫須而笑:“安夫人過獎。”
安逢捂着腦袋笑:“盧叔的醫術是好,就是針落到我腦袋上,可疼了。”
盧行義作勢要再拿銀針,安逢配合地面作苦色,幾人都被逗笑。
盧行義藥堂還有事,并不久留,寫下新藥方,叮囑幾句安神固本便就離開。
安逢看了眼門口,問:“娘親今日沒來,是有事?”
安詩寧點點頭,淡淡笑道:“今日守衛軍初考,江晟也在其中,她去看一看。”
安逢愣了一下,但很快就面色如常,笑道:“怪不得袁大哥也去了,定是抽不開身,也顧不得我這邊了”
安逢頓了頓,又問:“初考難嗎?”
安詩寧道:“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想來京畿重地,最重要的就是占個身家清白,品行端正,武力不濟也可後天彌補。”
安逢聞言,躍躍欲試:“那我也可以去試試?”
安逢雖然并不如府中武将武功高強,但捉拿幾個小賊,應付尋常滋事不成問題。
禮樂射禦書數,淩君汐只教他皮毛,安逢便也只會那麽一點,他周圍的人又都太厲害,将他襯得像個脆弱易碎的花瓶,經不起半點颠簸。
其實大家都忘了,安逢是會武的。
安逢暗暗想着,既然不難,那便去試試,過不了也只是有些丢臉,更何況還不一定呢,他能察覺到如今自己健壯了些,萬一過了,自己也有事做了。
這府上的人,就他一個人無所事事,整日都玩。
安詩寧道:“先養好病再說吧,守衛軍中雖也有官宦子弟,但都是走武将的路,在京中歷練,吃得都是大苦頭。”
安詩寧話未說死,但安逢仍聽出言語當中的不贊同,有些赧然道:“姑母是覺着我考不進去吧。”
安詩寧輕聲道:“你身子養好才是最重要的,我們也不想讓你走武将的道趟渾水,将軍府的榮盛,已足夠保你此生富貴安康。”
這些話,安逢從小到大都已聽了無數次,也并未有太多詫異。
淩君汐和安詩寧一向都無意于安逢投身官場或是從戎,她們皆是想讓他平穩平淡過完一生,于是從來都不要求安逢樣樣精通,只是囫囵學個大概,甚至遠遠到不了衆人眼中将軍之子的标準,她們面色便已都是知足。
除了德行一面教養嚴格,其餘的她們都從不給安逢定什麽硬規矩。
安逢有時覺得淩君汐和安詩寧對他有些溺愛,唯恐他累了渴了,摔了疼了,讓他也覺着讓雙親擔憂實乃不孝,也戰戰兢兢,束手束腳,生怕落下傷病,又惹人傷心。這樣的心态,也注定不能學到真本事。
安逢知道安詩寧多半也不會同意,但心中還是存着一絲希冀,畢竟三年過去,自己說不定成熟了,更能讓人依靠了,或許會有個不一樣的答案,只可惜事與願違……
“也是,”安逢笑笑,“娘親榮光太盛,義姐義兄又身有軍功,若是還要有個厲害的兒子,那這樹大招風啊,我還是掩掩自己鋒芒吧。”
安逢故意說笑兩句,但當說到自己厲害時還是覺着臊臉。
他哪兒來什麽鋒芒可露?不過只是披着一身金玉,實則裏面都是幹巴巴的廢草。
他身上的傷不就證明了嗎?他是連被人擄走都逃脫不了的廢物……
安逢想到這裏,心尖像被一根細到鋒利的絲線輕輕扯動了一下,不疼,但也不舒服,就像聽到淩君汐去看江晟一般難受。
“怎了?”安詩寧見安逢面色微變,眼含憂慮地看着他,“是又頭疼了?”
安逢看着安詩寧關懷面色,心中寧靜不少,他攔住安詩寧喚人,揚眉一笑:“無事,我只是忽然想到,江晟他進得去守衛軍嗎?要是進了,可得請我吃頓好的。”
安詩寧見他無恙,笑了笑:“應是能進的,只是走不了太高。”
這話何意,安逢稍一深想便知。
這些日子他也打聽了許多,這守衛軍守的是上京都城安危,若是其中将軍府的人多了,事情就變得複雜且耐人尋味,時日一久,恐惹帝皇側目。
可既然如此,當初又何必讓義兄任這守衛軍的副使?
安逢眉心微蹙,神傷一瞬。
對了……當年義兄是因為自己而留下,可久在京中,也不能白白荒廢時日,那麽任這京中守衛軍的武職自然而然就成了退而其次的選擇。
能任此位,許是是真受帝王青眼,又或是因娘親推舉而得,又或是兩者皆有……
怕就怕是聖上順水推舟,有意将其架在火上烤,想要從這錯處中抓住将軍府的把柄。
無論是哪種可能,在這位置上那可真是一步都不能出錯,如此驚險,也怪不得義兄也變得沉穩許多,都已不見從前性情躁烈的影子……
短短一息,安逢面色變了又變,又聽安詩寧話鋒一轉,提起淩初:“說到守衛軍,說起來,你義兄任守衛軍副使已有一年多,我和君汐想要他去邊疆再試試機會,他少年将才,打磨好了絕不比那些名将差,從前是他心躁,不如阿年,如今心性磨夠了,見識多了,去邊疆再好不過,武将升遷之路少,只浸在這雲詭朝堂之中是埋沒了他,日後等他回來,萬事都會順些。”
安逢愣了愣,最初不知安詩寧為何對他說這些,後來心思轉了幾轉,才微垂着眸,靜靜聽着。
他想問當年是不是自己要留淩初,可話到他嘴邊,卻又吐不出一個字,聽着這些話,他覺得已是沒必要問了。
安逢道:“這是娘親和姑母決定的,也看義兄意願,我就不插話了。”
安詩寧對他笑笑:“小逢,我知道你對小初的心思。”
安逢眉眼乍驚,足足愣了許久,連呼吸都停了幾瞬,過後便是滿臉窘态,臉迅速漲紅,結巴道:“姑母,我只是、只是……”安逢措辭半晌,才道,“只是憧憬而已,我想成為義兄那般的人,故而總是有些在意,絕不是那些心思……”
安詩寧沒說話,安逢聽安詩寧不出聲,心裏更緊張,他看都不敢看安詩寧,“我、我是好龍陽,但也知廉恥,我同義兄是兄弟,就算有一些心思,那也只是随便想想,從未當過真!”安逢聲音漸弱,“而且義兄并非此道,我怎可能因私情強留……”
安逢越說,就越想起那夜做的荒唐夢,他心虛起來,驚詫地看向安詩寧:“姑母,可是我這幾年與你說了些什麽?”
安詩寧搖頭,嘴角猶帶着一點笑意:“當年歲寧軍凱旋,我與你在盤鶴樓相迎,見你的眼睛就黏在小初身上,你手上的花,也都只丢他。”
安逢面色微紅:沒有沒有!我先看的是娘親,也給娘親丢花了的,我是因幾年未見,見義兄長高許多,我卻還是沒長多少的矮個子,有些豔羨,再者,也還在氣他……”
安逢說的是實話。
歲寧軍歸京那日豔陽高照,鮮豔的花瓣灑了滿街,百姓們夾道相迎。
安逢與安詩寧戴着帷帽,包了歲寧軍必經的盤鶴樓,在二樓等候,他們兩人聽見傳來的歡聲,憑欄遠望。
歲寧軍漸近,人群爆發出一陣陣的高喊聲,齊齊往為首的那幾人身上丢去嬌豔的鮮花,熏過香的刺繡手帕,貼身的領巾汗巾……
安詩寧看着神色微惱的淩君汐,撲哧一笑:“你娘親每每回來,身上又香又臭。”安詩寧說完,沒聽到回應,轉頭一看,卻見安逢提着一個不知從哪兒來的竹籃,正唰唰往下丢花。
說是丢,還不如說是砸,還只砸淩初。
淩初很快就察覺到這砸花人與他人不同的“惡意”,他敏銳地擡頭,直直看往安逢的方向,目光如炬,神情冷峻,隐含着森冷的警告。
安逢哪見過淩初對他露過這樣的可怖神情,即使他戴着幕離,隔着薄薄一層黑紗,也知道淩初定認不出他,但也被這好似能看穿面貌的眼神吓得僵了手,心突突地跳。
他手腕一轉,假裝方才都是無意為之,開始随意丢花,丢不完,又嘩啦啦倒掉了。
淩初卻早已淡漠地轉過了頭,看也不看了。
後來回府,安逢也不怎麽跟淩初說話,連一個笑都不給,與十二三歲黏着叫淩初哥哥的他截然不同,更別提叫一句義兄了。
大家都以為小公子是不肯認淩初為兄,卻又不敢反抗淩君汐決定,只能這樣微弱地抗議,就連淩初也是這樣認為的。
“我只是逗逗義兄,”安逢想起那時賭氣的小報複,面色尴尬,“他要随娘親去邊疆,我并非不願,可心中難過傷心,卻見他面帶笑顏,對我無半分不舍,一時生氣難堪,就連送也沒去送他,想必義兄到如今都不知我為何生氣吧,”安逢頓了頓,垂下眸,“或許也早就忘了,都不曾在意過。”
其實這只是一件小事,安逢知道淩初的心記挂着邊疆,惦記着回草原,可他看見淩初陪伴他時臉上從未迸出的喜色,心還是涼了大半,也讓他堵在心裏好多年。
安詩寧沉默片刻,道:“聽你所言,或許你只是舍不得一個陪你玩兒的人,又錯将這份不舍看成了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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