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直球

第31章 直球

“傅……傅……”許妄望着小護士的臉,努力想憋出一個名字卻是無果。

小護士全然不像方才待李悠然那般客氣,啧啧兩聲戴回口罩,側身繼續對李悠然道:“檢查室在二樓哦,我帶你上去。”

三人一狗來到二樓,小護士推門進入第一個診室門,巧聲喚道:“何醫生。”

李悠然已經做好了見到一位刻板印象中的笑容慈祥的國字臉中年男人。

沒想到門開後出現在面前的何醫生其實是位相當年輕的女士,長發在腦後随意挽了個髻,臉上沒什麽表情,和小護士那種可愛挂的長相不同,五官頗為立體,硬要形容就是冷豔。

何醫生手法非常娴熟。

康康本來就很乖,在她手裏直接柔順成一坨含水量豐富的大面團,任人盡情拿捏。

李悠然雖然養過狗,卻是第一次接觸寵物體檢,站在邊上看得入神,卻突聽身後叽叽喳喳傳來嬉笑聲。那聲音不大,在安靜的診療室裏卻顯得有些聒噪。

李悠然回頭,看見了正聊得熱火朝天的兩人。他突然意識到這好像還是自己第一次見到許妄和同齡人自然相處的樣子。

目光過于長久地逗留在許妄身上,直到一旁傳來兩聲嚴肅的輕咳,他慌忙挪開目光,感覺自己就像被捉了現行的偷窺狂。

“怎麽還在這。”何醫生用手裏的鑷子隔空點了點小護士,“前臺不用管了”

小護士挨了批評,吐吐舌頭嘟哝,“又不止我一個值班…哼,就知道趕我。”她往門口走了幾步,又折回來拍拍許妄:“要我陪你下去選點寵物用品嗎”

許妄聽罷沒有立馬回答,而是轉過臉看向李悠然。

李悠然會錯了意,趕忙低頭去掏錢包,被許妄一把按住。

李悠然擡頭,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居然從許妄眼裏看到了一絲恨鐵不成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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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許妄聲音有些低沉,“你只需要告訴我‘去’還是‘別去’。”

“那去呗,買齊全些,錢不夠等我下去一塊結。”李悠然不知道挺簡單一件事為什麽經過許妄的強調反而透出股詭異的鄭重。

所以自己這樣回答……應該沒錯吧

許妄嘆了口氣,無可奈何搖搖頭,“算了。”

算了什麽算了

李悠然還來不及問個究竟,許妄已經跟着小護士消失在了門後。

他目光在門板上流連了一會兒,沒來由湧上些空落。

“狗是撿到的麽”何醫生問。

“啊……對。”

李悠然伸手摸了摸康康的大耳朵,“身體應該沒什麽問題吧”

何醫生從一旁的機器拿出剛吐出來的幾張單子,語速很快,“有些營養不良,白細胞指數也偏高,考慮到之前是流浪犬,腸胃炎或者寄生蟲的問題也比較常見,這邊建議先帶回飼養觀察,一周後再做其他檢查,記得來之前禁食禁水。”

李悠然有些擔心,“白細胞偏高不會有什麽問題吧,醫生”

何醫生放下單子,展露出難得的笑容,“表單上看不出太大問題,而且能被幸運領養的孩子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李悠然感激地點點頭,将康康從檢查桌上抱下,餘光瞥見何醫生的白大褂居然給康康蹭髒了一大片,“醫生你的衣服……”

何醫生順着李悠然目光低頭看,滿不在乎擺擺手,“沒事,正常。”

送李悠然出診療室前,何醫生又仔細囑咐了諸多細節,“第一次養狗肯定會有很多問題,不用太緊張。”

李悠然低頭摸了摸康康的大腦袋,輕聲如同自言自語,“其實是第二次了,這次我一定會養得很好。”

順着樓梯向下,剛好能看到正對樓梯口的寵物用品區。

許妄個子高,李悠然輕易就看見了露出貨架頂的那半個腦袋。

許是心有靈犀,那腦袋倏地擡起,眉眼彎彎看過來,“哥,快來!”

無論何時,許妄的笑容都帶着爽朗的感染力,就算臂彎裏還壓着康康的重量,李悠然也覺得腳下是輕快的。

他加快了步子朝那個貨架行去,轉了個彎,許妄認真挑選物件的樣子顯露無遺,而一起映入眼簾的,還有方才被貨架擋住的小護士。

注意到李悠然靠近,許妄拿着手中一個薄荷綠的項圈朝他揮了揮,“哥,傅薇說這條比較好看,我我覺得那條灰色的更結實,你覺得咱選哪條好呢”

原來她叫傅薇。

不知為何,李悠然在這整句話裏居然最在意的是這個。

他似乎聽說過這個名字,在許妄讀高中的時候,在那些少年人止不住要将所有事一一傾倒出來的閑談裏。

是高中時的好友麽還是……

“哥”許妄追問,“你也覺得那條灰的好但傅薇說這條……”

“這條挺好!”李悠然猛地扯過項圈,“還有什麽需要的麽。”

“沒了。”許妄踢了踢腳邊兩大包鼓鼓囊囊的購物袋,“該買的不該買的都買了。”他湊到李悠然耳邊,“你的狗就是我的狗,我肯定得對它好呀。”

李悠然面上一僵,下意識地去看站在不遠處的傅薇,他耳根通紅,卻也不好意思當着外人面和許妄争論什麽,只得抱着康康慌慌張張走了。

李悠然付完項圈的錢,許妄剛好和傅薇一起走出來,兩人各自拿着手機,大概是在交換聯系方式。

老同學見了面,換個建議方式也很正常。

李悠然想,這不就是自己一直希望許妄成為的樣子麽

一個“正常”的年輕人。

和同齡人呆一起的年輕人。

“嗚嗚……”

抽血時都未曾出聲的康康,突然可憐兮兮地哼唧,李悠然猛地回神,才發現手腕不知不覺加重了力道,竟将勒得康康難受了。

“怎麽了”許妄走近。

“我抱太緊了。”李悠然徑直往外走,“走吧。”

許妄沒察覺出他的異樣,向身後的傅薇打了聲招呼,便追着李悠然出去了。

兩人剛上車,許妄的手機就叮叮彈出幾條語音消息,發信人是傅薇。

許妄沒避諱,直接點了公放。

前幾條語音都是關于狗糧和零食攝入量的叮囑,最後一條的內容則是邀約——“下周老高、班長他們幾個組了飯局,你也一起去嘛。”

聽完這條,許妄的指尖在方向盤上輕點,而後突然問向李悠然,“哥,我去還是不去呢”

一直在默默注意語音動靜的人沒想到這個問題突然被扔給了自己。

某種即視感躍上心頭。

啊……剛剛在寵物醫院也是這樣來着。許妄讓自己替他做決定,要不要跟着傅薇一起下樓去。

“……你是成年人了。”

“你只需要告訴我‘去’還是‘別去’。”又來。

李悠然不懂許妄為什麽非得要自己替他做決定。

“去吧,多見見老同學也好。”

他突然很慶幸懷裏還抱着康康,以至于自己難得懷揣了些隐密的心思,出口時也不至于失了底氣,“剛剛那個女孩子是你同學”

許妄點點頭,“是高一的同桌。”他說到這兒,突然笑了,“她那會兒是田徑隊的,頭發特短,每天訓練曬得烏漆麻黑,我一開始是真沒敢認。”

“哦。”李悠然換了個抱康康的姿勢,“感覺性格挺好的,你既然現在在明州,休息時間也可以多和老同學走動走動。”

話到此處,許妄也察覺出端倪,“哪種走動”

“就是,”李悠然斟酌了一下,“看看如果朋友圈裏有合适的——”

“确實有個合适的。”許妄言之鑿鑿打斷他。

李悠然微愣,還沒來得及問,就聽許妄繼續道:“大我七歲,特別為我着想,工作穩定,善良,長相也很和我心意。”

李悠然:“……”

“哥,以防你忘記了,我再強調一下,兩個小時前我說了‘我要追你’。”許妄笑得人畜無害,“你知道‘追’是什麽意思吧就是說我想和你——”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李悠然很想把腦袋藏到康康肚皮底下去。

許妄收斂了笑容,前一晚負氣離開的焦躁已然煙消雲散。

李悠然是個膽小鬼,一直以來他都告訴自己:不要操之過急。

然而橫空出世的齊朗打破了平衡。

昨天剛離開李悠然的家時,他就後悔了,更遑論等了整整一晚都沒有等來李悠然的聯系。

他真怕自己功虧一篑。

原本他是想回去先道了歉再說,沒想到剛開到小區門口就見到了外出的李悠然。

他一直跟随,卻不知道李悠然要去哪裏。

看起來方向是公司,但雙休日有什麽理由去公司呢

李悠然在中途停下過一次,和一個陌生的小女孩短暫交流了幾句,大概率是被問了路。

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再往前走時,李悠然的背影陡然變得分外孤單。

就好像這人行的每一步,都踏在了自他人舍棄,又自本我禁锢的荒蕪地。

許妄突然有了一種不知明确動因的貪欲。

他要李悠然愛自己。

還要那荒蕪地成為豐沛密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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