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章

第 66 章

宅院裏靜悄悄的,陸府上下也都知道江枕月剛剛失去了家人,也都沒人來打擾。本來想要挑刺的人,也都在這時候偃旗息鼓,許霜清那邊是安靜了的,陸守仁也是。

江枕月似乎被遺忘在了這個後院中,除了偶然有下人的幾句言辭,說着江枕月的可憐,也說着江枕月的可恨。

誰讓她的父親是倒黴蛋呢,跟着陸大人做事,可不就要效忠陸大人嗎。

她那個娘親倒是重情重義的,只是可惜了,認人不清。

起初芳菲還想要去管一管,想要去和人理論,但是江枕月都按住了她攔了下去。這些話,她上一世聽過了許多,已經都不稀奇了,這些也不能打倒她,況且他們說的也不是假的,人各有命,勸說不得。

真話難聽,芳菲說:“可是小姐啊,你聽聽他們怎麽能這樣議論您呢?您是主子,他們是什麽東西?”

“他們也是人,是人在這世上,都有是非。”江枕月咳嗽了幾聲,讓芳菲終于心軟了下來,神思也都轉移到了江枕月的身上。

“小姐啊,藥還在後頭溫着,要喝嗎?”

“你拿來我喝。”江枕月點了點頭,藥得好好喝,陸守仁沒有被扳倒,江枕月還不能倒下。

如今事态發展至今,江枕月已經不能算是身外人了。從前她不過是覺得自己被風月耽誤,又沒有清醒,被溫霁雲脅迫着入局,她為了自保,才不得不卷入這一場紛争中。可現在她明白了,她從一開始就不能擺脫陸守仁,如果她不入局,還會有更多的人受到傷害。

周知念是第一個,是出頭鳥。

緊跟着而來的,是被他放棄的陸秋绾。身為父親,他見死不救,甚至都沒有江枕月将這個女兒放在心上。

再後來是誰呢,是江枕月不知道的很多人,不知道有多少像蘇雪霁這樣的人,被陸守仁弄得分崩離析,妻離子散。

到最後,落到了江枕月自己的頭上。

哦,江枕月還忘了,從一開始,在陸守仁和太子争鬥的時候,陸守仁可還是想要給太子下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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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底下,好像就沒有陸守仁放在眼裏的人。

若沒有人攔着,這天底下就會有壞人橫行,最後人人自危,威脅到朝堂,百姓的安寧。

總有人要站出來,而溫霁雲就是那個站出來,站在太子身邊和太子争鬥的人。

太子與陸守仁鬥,除卻為了百姓安寧,更多的還有為了自己,而溫霁雲卻只是為了天下百姓。從前那個狀元郎好像從未死去,他只不過是掩藏了起來,将自己的真心寄托在細微的小事中,成為了真正的為天下萬民做事之人。

那些流言蜚語,也許曾經無數次傷害過溫霁雲,就算無一人理解他,他仍然堅持下來,寧願被天下人誤解。

就連最初,江枕月,也都誤解了溫霁雲。

江枕月只是看見了自己,見證了自己親人的離去,而溫霁雲潛伏在陸守仁身邊,當着陸守仁的幕僚,看過了千萬次這種事情,心中只會更恨。

溫霁雲,江枕月忽然很是想念他。

靜養着的這些天,溫霁雲不是沒關心過她,怕她難過,變着法子給她送來了許多解悶的玩意兒,還有許多話本子。

江枕月那時候無心觀看,但此刻她想通了,想起來了這些東西,便要挑出來看一看。權當是思念溫霁雲了,見物如見人。

那些話本子裏頭,也有許多的故事,但總是好人活不長久,壞人春風得意,這世間的風水輪流轉,只是安慰,或許也會有,但是時日太長久。這世間就應該靠着天下的律法,将這些壞人都繩之以法,還天下清明。

酸苦的藥入口,讓江枕月明白了一件事情,人活于世,無愧于心,就不要将自己陷入自責的情緒中去。

錯不在己,坦坦蕩蕩就好。

江枕月嘴唇泛白,實在是不能夠再經得起折騰了,她不能再消沉下去,若是再如此下去,她恐怕還要陷入死亡的境地,重蹈上一世的覆轍。

“芳菲,你幫我去請溫大人,我明日有事想要與他說。”

“在家中嗎,還是在外頭?”芳菲見江枕月有了些好轉,便多說一句,“陸守仁知道他愧對小姐,也知道小姐可能這輩子也不想要見到他,特意許了小姐出入府邸自由,但是不能夜不歸宿,不能想要離開陸府。”

“從今後,我們的日子,也能好過一些,若是小姐心情不好,我們便出去逛逛。”

“這不是好日子,他這是困住我,害怕我出去為父伸冤,害怕我拆穿他。”江枕月冷笑,給點甜頭,來去自由,就能夠算得上是好日子嗎,并不算的。

這是生不如死的日子,暗無天日的痛苦。

“在外頭吧,我若是出門,陸守仁想來也會安排着人看着我,你去找溫霁雲的時候,也這樣和他說一聲,勞煩他幫我甩開那些人。”

最好的是,陸守仁讓溫霁雲親自看着江枕月。

芳菲點了點頭,替江枕月鋪好床,去找溫大人把江枕月吩咐的事情都說給溫霁雲聽。

翌日江枕月特意未施粉黛,形容憔悴地去請安,陸守仁也在,看到江枕月這副越發消瘦下去的樣子,難免要表現出許多的失落來。

他說:“枕月啊,也是你的父親糊塗啊,在朝堂上我本想要護着你的父親,可是皇上說我要避嫌。我費了許多的心力,終究還是對不住你。”

江枕月忍住心中的惡心,對着陸守仁道:“陸大人,我說過的,我和江家沒有關系。我今日這樣,只是為我母親難過。”

“哦,你的母親,真是一位重情重義的人,這才是當家主母該有的風範。”陸守仁說到這裏,看了許霜清一眼。

被提點到的許霜清心中自然不痛快,但是江枕月如此,她也懶得和江枕月計較。她是沒想過老爺能動了江家,這就是在折斷江枕月的羽翼,為了自保也是給江枕月下馬威,以後這陸府上下,自然是她壓過江枕月一頭的,江枕月無出頭之日。

再看江枕月,許霜清甚至能生出許多的憐惜,可憐了這一張臉,可惜了愁容滿面的江枕月更添韻味,只是再好看的臉,都沒用了,對她許霜清都沒有威脅了。

老爺這樣提點她,也是讓許霜清寬容,盡顯當家主母的風範,讓江枕月低頭。

許霜清當然懂得陸守仁的良苦用心,她放下茶盞,對江枕月道:“你說你想要出去散散心,也可以的,只是散完了心也得回來,外頭天冷了,可不能凍壞了身子。”

話說得漂亮好聽,但是別有用心。

陸守仁借了這個話口,便道:“溫霁雲此刻已經在外頭候着了,枕月啊,我派我最得力的心腹去保護你,可見對你的真心。”

話畢,江枕月就聽到外頭有腳步聲,溫霁雲來了。

溫霁雲領了命,對着江枕月恭恭敬敬地行禮,對江枕月道:“小夫人,日後出門,便請人來知會我一聲即可。”

江枕月颔首,也不和溫霁雲多言。

等兩人都走了,許霜清才皺着眉看向陸守仁:“老爺,不是疑心溫霁雲嗎,怎麽能放心,讓溫霁雲跟着。”

“是疑心,所以才更要試探,”陸守仁端起茶盞來,仔細琢磨着,“醉春樓這種地方,去過幾次便沒了意思的,後來我去醉春樓,多半也是溫霁雲這小子勸我去的,我還以為他是在那裏頭花天酒地慣了,真心要與我同樂。可現在細想,才覺得不對。”

參他貪污受賄,是他去醉春樓後發酵而來的,一切都和醉春樓有關,那溫霁雲就有很大的問題。

陸守仁要把溫霁雲放出去,要好好看看溫霁雲會不會有什麽動作。

“可如果他們之間,有了什麽牽扯,這可怎麽辦?”許霜清不免擔心,“孤男寡女的,在一起總會出事。”

“江枕月那樣愛她的母親,想來不會和溫霁雲發生什麽,暫且也得等着喪期過去。”陸守仁自有打算,他要先從周身開始查起,到底是誰想要害他。

失去了江流昌,還是失去了臂膀,但是陸守仁不可惜。

“老爺果然不是只沉迷那女色之中,”許霜清這樣一聽,心中頓時開闊了起來,陸守仁去醉春樓的事情,她也有了原諒,她更甚讨好,“若是老爺喜歡那什麽花魁娘子,左不過就是花些銀錢,我讓人把她從醉春樓裏贖出來,放在家中,讓老爺一人獨享,也好的。”

陸守仁也明白許霜清這是要與他緩和關系,畢竟是少年夫妻,陸守仁眼裏多了一絲溫情,他擡手,輕輕摸了摸許霜清的手:“旁人先不說,要緊的是,陸家得有後。”

陸守仁隐隐覺得,朝堂不安,太子定然不會善罷甘休,陸家不能後繼無人,落得和江家一樣的下場。這時候的陸守仁甚至有些後悔了,他嘆息:“哎,秋绾啊,若是還在就好了。”

若是周知念還在,那麽也能多一個人繁衍子嗣。

許霜清臉一冷,心下更下定了要給陸守仁留後的決心。

出了陸府,上了馬車,江枕月才要說話就被溫霁雲打斷。等溫霁雲好些觀察,确保無人監聽的時候,這才讓江枕月說話。

“陸守仁親自派你來陪我,你也要這樣小心?”江枕月放松了警惕。

“要的,今日讓我來陪你,并不是我在陸守仁面前提的。芳菲來找我,将你的心意說給了我聽,但今日你還沒去請安,陸守仁要我去了一趟書房,先提了此事。”

“他要我盯着你。”

“所以,你是覺得,他起了疑心?”江枕月一聽這話,便也覺得不對,謹慎了起來。

“醉春樓一事,沒能夠扳倒他,若是他不起疑心,這才不對。”溫霁雲嗤了一聲,嘴角也都是冷笑。

“那要怎麽做?”江枕月說,“今日我讓你來找我,只是想要對你說,我想通了。不管是世間百姓,還是朝堂之上,都不能讓陸守仁這種人得逞,溫霁雲我願意幫你們,我也想要親眼見證陸守仁這樣的人伏法。”

這樣才能免去江枕月的心頭之恨,才能讓方溫清的死,有一些意義。

“好,別擔心,你我今後格外小心,此事并不是無解的。”

“太子手中,還有一張王牌沒用。你今日就當是心情不好,出來散心,等回去後,我和太子商量着将那重要的事情,提前一步就好。”

“好,”江枕月相信溫霁雲,“那蘇雪霁呢,近日她可好?”

“她不太好,”溫霁雲提到這個便笑了,“桃花纏身,那個小木匠見了她一面後,仍然不死心,還要将她贖出來,情根深種,真是讓人佩服。”

并不在意身份,始終如一,這份感情确實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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