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章

第 12 章

寧施晴默默看着。

她說不清心裏的滋味。

老人的脾氣很差，說話也不清楚，無論女人要做什麽，老人都完全不配合。

該要吃早飯了，不願意好好吃，吃了一兩口，又大聲地嚷着自己想要吃這個想要吃那個，抱怨女人帶過來的東西不好。

還有老人插着尿管，現在尿袋都已經裝滿了，應該要清理了，但老人就是怎麽都不配合。

寧施晴只是看着，都感覺到了筋疲力盡。

女人眉眼間也帶着疲憊，但還是艱難地勸着老人吃完了早餐，替老人弄好了個人清潔問題。

自始至終，都是她在忙。

終于，弄好了，女人要離開。

老人就又罵了起來。

老人的聲音一直都含糊不清的，唯獨在罵女人的時候，特別清楚。

“你滾，滾了別回來了！”

老人罵完，繼續在床上哼哼。

女人拿着東西出了病房，偷偷擡起手，擦了擦眼角。

有一點濕潤。

越擦，越是将濕潤的範圍擴大。

她走進電梯，按了1樓。

這時候的電梯裏沒有人，只有她一個，還有寧施晴這鬼。

寧施晴繼續跟着她往外走。

反正也沒什麽事，她現在當着這鬼差，白天就要在外面飄來蕩去的。如果路上遇到其他更值得她關注的事情，她再去關注好了。如果沒有，寧施晴不介意繼續跟着這女人。

女人是開店的，兩元店，店裏擺着滿滿當當的各色貨物。

女人的店鋪離醫院有一定距離，但不算太遠，走路都可以走到，所以寧施晴見到女人時，她是走過來的。

不過店鋪不大，就女人自己看店。

女人回到了店裏，和一個老婦人簡單說了說話，然後就輪到老婦人去醫院。

這老婦人是女人的媽媽。

老婦人和女人輪流着照顧住院的老人。

店裏暫時沒什麽客人，女人開始打電話。

她還是打給她口中的阿幺。

這次女人開了視頻，寧施晴也看到了她口中的阿幺。

那是女人的幺妹。

“我說大姐，你自己照照鏡子，你看看你的黑眼圈！”

阿幺一開口，就在指責。

“你都将自己熬成什麽樣子了？憑什麽她就可以一直都不去？對，她說她兒子快要高考了，所以得照顧兒子。你就信呢？都快高考了，這麽大的人了，連自己照顧自己都不會？還非要什麽事都要當媽的來是吧？她明擺着就是不想管，你還這樣！”

女人則終于嘆了氣。

“阿二媳婦是沒有來，不過阿二來看過的，還有錢的方面，現在也是阿二出得多，我住得近，時間又自由一些，多過去看看也是應該的。”

阿幺明顯在生氣。

“應該應該，可不就是你總這樣說，她才吃定了你！你說二哥出錢多，那是爸的銀行卡都是二哥保管的！說是出錢，出的是二哥的錢，還是老頭子的錢都不知道呢。”

女人瞬間愣住了。

她的表情變了又變。

阿幺則意識到什麽，急忙問：“大姐，你不會一直都不知道吧？！”

女人的手都輕輕顫抖着。

還好視頻的手機是放在支架上的，不需要女人拿着，寧施晴還不需要擔心女人的手顫成這樣，會不會将手機摔壞。

女人的嘴唇都在哆嗦着。

她的唇瓣張合好幾次，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好半晌，寧施晴才聽到她夢呓般的聲音。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就記得銀行卡是媽保管的，爸的身份證、社保卡什麽的都是媽保管的。自從爸老人癡呆記不住事之後，爸的各種東西都是媽收着了。”

女人說着說着，眼中忽然多了一點神采。

她俯身，一下子将臉湊到了手機屏幕前。

“阿幺，你怎麽知道這事的？是誰和你說的還是怎樣？你快點告訴我，如果是爸老人癡呆之後才将銀行卡給阿二……”

阿幺冷冷打斷女人的話。

“大姐！我是親眼看到媽将卡給二哥的！當時媽和二哥都沒有注意到我。就是媽将銀行卡給二哥那天，那女人和我聊了挺久，她東拉西扯的說了一大通之後，就說二哥是唯一的兒子，以後肯定要拿多一點東西的，爸媽之前都給你和我的嫁妝已經給了不少，甚至還支持你和我買房了，已經很好了。哼，你說這還不是拿了銀行卡，已經占足了便宜，這才說這些話？”

女人越聽，表情就越麻木。

阿幺住了嘴，小心翼翼地觀察她的臉色。

好半晌，女人沒有說話，阿幺擔憂地問：“大姐，你還好吧？我之前好幾次都想過和你說的，但又想着，反正你和我現在過得都不錯了，我真和你說了這些事，都只會讓你難過，我看你平日都過得挺舒心，沒必要再為這些事怄氣，這才好幾次忍住了沒提。要知道會有今天這事，我肯定早和你說了。”

阿幺說着，還懊惱地敲了一下自己腦袋。

女人呆呆地看了一會兒視頻中的阿幺，回了神。

“是兩年前那個臘月二十九不？”

寧施晴快速回想了一下。

那天是除夕前一天。

女人和阿幺都是嫁出去的女兒，應該是提前一天回了娘家，和娘家人一起吃頓飯，除夕當夜她倆都要留在自己家。

阿幺點頭。

“對，就是那晚。你應該記得的，我就是這兩年才變得這樣，越來越不想理那些事了。不是在乎兒子，東西要留給兒子嗎，那其他事也讓兒子來做呗，幹嘛還要總想着咱倆這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啊？”

“難怪，這兩年我問你要不要一起回家，你都說忙，甚至勸我也不用那麽t頻繁回去。”女人扯起無力的笑，“原來是這個原因。我以前還一直覺得，咱爸媽都算一碗水端平了，沒想到……”

“就是啊！大姐，你看，這次她就欺負你離得近，差不多所有事都讓你來了！她也欺負你心疼媽！晚上守夜要住在醫院裏，能睡得多好啊？她就不去，甚至二哥有時候說留下來，不都晚上九點多十點的時候，就被她用各種理由喊了回去，然後又要你過去？你不過去就要媽過去，她就是算準了你心疼媽！”

女人看起來馬上能哭出來了。

她眼角嘴角全耷拉着。

“可是我要不去的話，那就真的是媽守夜了啊。媽的腰又不好，在醫院待一個晚上都要受不住了，如果待更長時間的話，都不知道會出什麽事……”

“所以我才說讓請護工啊！讓護工來照顧，肯定沒有那麽到位，不過就不需要你辛苦成這樣了。錢其實是小意思，我最不滿的還是他們的做法！明面上裝着一點都不偏心，實際上呢？還是那樣。就算真的當着面偏心了，我大概都願意認……”

阿幺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話。

女人一直不作聲。

寧施晴在店裏飄來飄去，聽着電話，想着自己是不是該将這件事上報。

她還是新手，着實不知道遇到什麽事應該上報，又什麽事不用。不過她覺得，像現在這種，應該夠得着上報标準了吧？

她剛準備拿出令牌，在令牌中輸入信息，就有客人進了店。

之前一直都聽着阿幺說話的女人終于開口了。

“店裏來客人了，我先招呼客人。等中午……我過去送了飯，就和媽說清楚。”

阿幺猶豫了一下，才點點頭。

“也行吧，你看你自己。”

進店的客人簡單地看了一看店裏的商品，都不需要怎麽猶豫，就挑選完畢，離開。

女人用手撐着腦袋，歪在收銀臺後面打瞌睡。

店裏只要有人進門，就會響起很大的歡迎聲，所以她也不怕自己真的睡着了，連有人進來都不知道。

寧施晴看了一眼時間。

現在還比較早，女人中午送飯才去醫院，看女人的樣子，多半也不會在這段時間裏再打電話。

寧施晴幹脆飄出這家店鋪，先去別的地方看看，等時間差不多了再回來。

她回來的時間還挺準，正好女人用保溫飯盒裝好了飯菜，準備出門。

店裏沒人看着，就要暫時關門。

女人輕輕嘆了口氣。

她這次去醫院的步伐顯得格外沉重。

寧施晴跟着她，看着她的背影，只覺自己的心也沉了一些。

再次來到醫院住院部，寧施晴只覺自己一進來，就有更多的魂體往她身邊聚集。不過這些魂體都和今早一樣，繼續和她保持着距離，沒有貿然靠近。

魂體們不靠近，寧施晴也不準備做點什麽。

不過她的目光卻不由得落到一團模糊的魂體上。

說是模糊，其實也只是魂體生前并沒有人形，只是一團發育中的血肉，所以變成魂體後，都顯得朦胧。

但寧施晴從這魂體上感受到了和醫院其他魂體完全不同的氣息。

這魂體，有往厲鬼演變的跡象。

寧施晴的目光在魂體身上停留的時間略長，本來也和其他魂體一樣，只離得遠遠地看着寧施晴的小魂體就有了靠近的打算。

不過小魂體旁邊又有其他魂體出手，将它拉住了。

寧施晴剛想試着和這些魂體交流一下，就發現女人已經走到她父親的病房前。

病房的門開着，女人的媽媽正坐在椅子上，用手按着腰。老婦人已經布着不少皺紋的臉上呈現出清晰的痛苦。老婦人只顧低着頭，慢慢地用手揉腰，根本沒留意到女人現在就在門邊站着。

女人定定地看了十幾秒，這才重新走進屋子裏。

她将保溫飯盒放下。

老婦人終于發現了她，勉強地笑了笑。

“阿燕，你來了啊？我還真是老了，昨晚在這睡了一晚，這腰又不舒服了。剛才護士過來……”

老婦人明顯還想說什麽。

名為阿燕的女人卻擺擺手。

“媽，我有個很重要的電話要打，我先出去打個電話。”

阿燕說完，轉身就走。

老婦人張着嘴發了發呆，才慢慢地打開保溫飯盒。

老婦人的行動速度很慢，動一動，停一停，眉頭還要狠狠抽一抽。

顯然，她的腰是真的不舒服。

寧施晴看着老婦人準備服侍病床上的老人吃飯，她跟着阿燕就往外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