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章

第 16 章

“五阿哥，慈寧宮的高公公來了，請您去一趟。”門外小桌子一聲傳告，打破了永琪跟爾康在景陽宮書房裏的對話。

“放心，其他的易守難攻之地，我回學士府以後會一一用朱砂标記。過兩天出發的時候，順便給你帶一份。快去吧！”爾康拍了拍永琪的肩膀，讓他快去慈寧宮。

永琪覺得慈寧宮今日傳召有些蹊跷，心裏總有隐隐約約不妙的預感；然而腳下到底不敢磨蹭，在穿衣鏡前整理了服飾，便立刻跟着高公公一路快步而行，轉眼就到了老佛爺身前。

“老佛爺吉祥。”請安罷了，永琪這才發現，令妃跟乾隆也在慈寧宮陪着老佛爺，坐了滿滿一屋子。

“永琪，你來得正好，朕有個喜事要通知你。”乾隆微笑着看向老佛爺，順便開了口：“這次南巡，老佛爺非常欣賞你的表現，所以決定了，要把知畫指婚給你。”

小登科的福氣，永琪這輩子是不想再多經歷幾次了；突聞噩耗，他只感覺腦門頂上有一記響雷炸開，接着便是小燕子悲傷的眼淚，化作綿密急雨，将他渾身澆透。

背着這個消息，他還怎麽回景陽宮？

“回皇阿瑪，此事還請三思啊。兒臣實在沒有坐享齊人之福的奢望。這對小燕子會是大大的傷害，兒臣實在不願意辜負她。”永琪立刻跪下推辭，見上位二人并沒什麽反應，這才帶着求助的眼神，看向一旁的令妃。

當年爾康也差點被迫“笑納”皇阿瑪“娥皇女英”的提議，令妃也是在皇阿瑪耳邊勸過的；如今老佛爺和皇阿瑪的心意昭然若揭，那全場能指望的，就剩下令妃一個人了。

令妃見雙方對峙，也不敢擅自讓永琪起身，只能硬着頭皮從中調和：“五阿哥，這個決定是老佛爺和皇上對你的重視，也是對小燕子的認可呀！她是你的福晉，一定希望你能過得開心，這才是女子賢良的本分。如果知畫進府就是傷害，那她犯妒忌的名聲，對你們夫婦兩人，只有壞處，沒有好處呀。”

永琪知道，小燕子即使犯妒忌，也是人之常情；從前去南陽時，一路上遇到個采蓮，她都能念叨到今天，可見她心裏是滿滿當當地放着自己，完全容不下有任何其他人分享。這和自己當年不知道簫劍跟小燕子的兄妹關系時，心裏犯的妒忌，是同一種滋味，他又怎麽會不明白？

皇宮就是這樣，這種只有男子可以犯妒忌，女子不可以犯妒忌的特權，永琪早早地就在皇阿瑪的人生裏見識過了，但他沒曾想到，自己才成婚幾年，就會重演到自己身上。

“回皇阿瑪，兒臣真的不值得您和老佛爺這麽看重；兒臣的名聲，兒臣自己背着就是。這次出征，縱然是馬革裹屍，只求能報答老佛爺跟皇阿瑪這麽多年的養育之恩。請您放過兒臣吧！”永琪急得眼中含淚，強忍着又磕了一個響頭。

“夠了！”老佛爺越聽越不高興，直接拍了桌子：“永琪，你這麽大人了，還在執迷不悟。你身上中了這小燕子的毒，知畫來了，正好解一解！你們成親已經四年多了吧？小燕子連個孩子都保不住，她還有什麽理由不退位讓賢？”

一聽到孩子是老佛爺的心腹大患，永琪幾乎是脫口而出，連禮節都忘了：“她已經有身孕了！是南巡的時候有的！”

不小心将這夫妻私房的事情說出來，永琪立刻覺得有些懊悔；令妃聽聞，雖然驚喜，也忍不住拿手帕遮了遮臉。乾隆倒是很高興，但估摸着老佛爺還有話要說，只是淡淡地應和了一句：“哦？是嗎，這麽巧？”

老佛爺鼻子裏哼了一聲：“小燕子的孩子，就算足月生下來，教出來能是什麽樣子！跟她一樣，爬屋頂，鑽狗洞，上樹甩鞭子嗎？簡直是荒唐！永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這事就這麽定了！婚禮就定在後天！儀仗麽，本來是給晴兒準備的；現在那個簫劍人鬼不知，還不如就給知畫用；知畫的父母不在，就從慈寧宮出嫁，以嫡福晉的身份直接搬進景陽宮！”

嫡福晉？

如果知畫成了嫡福晉，那小燕子怎麽辦？

永琪見反抗無望，垂頭喪氣地站起身，悶聲不吭。

他知道，老佛爺把話說到這個份上，除非他想被直接關進宗人府，否則是再也沒有轉寰的餘地了。

乾隆看永琪如此頹喪，忍不住出言提醒：“永琪，這件事你跟小燕子好好說一下，讓她也想開一點。如果她能明白老佛爺跟朕的心意，這對你們的将來也很有助益。不是知畫，接下來也會有別人，小燕子她真的要改一改自己的脾氣了。你也是要帶兵的人了，要是連家宅的事情都處理不好，那老佛爺讓知畫幫你處理一下，朕看也的确很有必要。”

老佛爺一副“知母莫若子”的表情，贊許地向乾隆點了點頭。

跪安離去時，永琪踟蹰着不敢直接回景陽宮，便故意繞了幾步路。

豫嫔正在跟宮女一起散步，遠遠地看着神色大異的永琪，便差人攔住了從慈寧宮甬道邊路過的小太監：“敢問公公，這五阿哥怎麽跟霜打的茄子似的，今天這麽沒精神啊？”說着，從袖子裏掏出一小把金瓜子，樂得那小太監眉開眼笑。

想來是早晚的事，那小太監也沒嘴上把門，便把老佛爺指婚知畫給五阿哥的事情說漏了嘴。

豫嫔聽聞，心一下就吊到了嗓子眼。

這怎麽好？

一行人打仗，主要将領之一現在心緒不寧，那費安揚跟着還要聽他調遣；軍令難違，豈不是十分危險？

本來五阿哥跟費安揚就有地位懸殊，到了陣前，更是刀槍無眼。

不行，一定要提醒阿弟，去了雲南要多加小心。

“快，快把小王爺從兵部叫回來，就說阿姐有事，要跟他趕緊商量。”豫嫔吩咐着自己宮裏的小太監：“要快！”

等永琪好容易鼓起勇氣回到景陽宮，發現家裏空蕩蕩的，只有明月、彩霞和小桂子，小順子和小凳子在打掃屋子。

一問才知道，小燕子身上有些不舒服，但不想直接找宮中太醫詢問，找人打聽了得知令妃娘娘不在延禧宮，就直接讓小桌子套車，去學士府請教紫薇了。

令妃娘娘可不離開延禧宮了嗎。

全皇宮的主子們都在慈寧宮，板着臉孔圍着訓自己呢。

永琪露出一絲苦笑。這世上除了令妃以外，唯一能提供小燕子信得過的妊娠經驗的，也就只有紫薇一個人而已。現在皇額娘在靜心苑裏，人事不知，只怕也沒有心思去解答小燕子的問題罷。

還沒來得及思考，外面浩浩蕩蕩的宮女太監，已經從慈寧宮趕過來，拿着各種裝點房屋的飾品，開始裏裏外外地忙活。

明月、彩霞面面相觑，手上拿着雞毛撣子和抹布，站在堂屋裏不知道該幹什麽好。

桂嬷嬷倒是一副主人氣派：“來人啊，把這些桌椅都挪動開，把梯子架起來，燈籠跟囍字都認真貼好啊！”

“五阿哥，這是怎麽回事啊？”小凳子一臉茫然，代替明月、彩霞開了口。料想此事到底是瞞不住了，永琪讓人牽了匹馬來，飛奔着去往學士府。

“什麽？永琪，我剛前腳從宮裏出來，後腳你就往我家裏帶來這麽災難的消息，我以後可不敢進宮了啊。”爾康被永琪拉到一邊，聽完永琪的敘述，震驚之餘，無端地開了個玩笑，以求化解這尴尬而絕望的氣氛。

永琪愁眉緊鎖，語帶怨憤：“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思開玩笑，我已經滿頭包了。蒼天啊，為什麽不能放過我和小燕子呢。孩子都已經在肚子裏了，為什麽還要‘以防萬一’？”

“什麽‘以防萬一’啊？沒有萬一！”紫薇不知何時從他們二人背後鑽了出來，牽着滿臉笑容的小燕子：“我可知道你們的小秘密了，這是我的兒媳婦，我要牢牢地看好她，絕對不會讓她出半點差錯的。”

永琪被身後人的說笑聲吓得一個激靈，猝不及防地看向小燕子。

她臉上的笑容越燦爛，永琪就覺得景陽宮裏的景象對她越殘忍。

要是可能的話，他真想長一雙翅膀，帶着她索性遠走高飛算了，再也不要回到那個“回憶城”裏去！

爾康看永琪的表情跟現場喜上眉梢的氣氛明顯不搭調，便在旁邊敲邊鼓，給紫薇傳遞信號：“我看呢，為了慶祝這件大喜事，今晚永琪和小燕子就留在學士府吃飯，要是吃完了不盡興，就陪我們東兒玩一會兒。晚了就別回去了吧，反正咱們家也不缺一個房間，你說是不是啊？”

紫薇聽了爾康這話，覺得有點奇怪，便跟他對上了眼神。

平時除非小燕子央告，爾康從來不會這麽主動地挽留他們夫婦二人在宮外過夜，畢竟慈寧宮和養心殿都随時有可能傳召，皇阿瑪也時常起了興致，到景陽宮跟他們夫婦倆說幾個笑話，這麽一下子不在宮裏過夜，多少有點不合規矩。

“紫薇，行軍服的事，我跟你說一下，你來。”爾康撇了撇眼，紫薇會意，跟着他到了隔壁房間。

“你這兩天，最好搬到宮裏去住，把小燕子給看緊一點；景陽宮裏，這是要出大事了。”爾康語重心長，攥了攥紫薇的手，按在她自己的肚子上：“還好我爹娘沒有皇上跟老佛爺那麽急。爾泰早就有了兒女，咱們也有了東兒，他們就沒心思管別的了。”

紫薇越聽越嚴重，仰着頭直視爾康的雙眸，想從中搜尋出信息：“你還是直說吧，究竟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