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章

第 28 章

忽然聽到老佛爺那一聲震怒訓斥，陳畫感到自己後脊梁中的精氣似乎被抽去，心頭千百般無可言說的矛盾糾結，化作筋疲力盡的周身虛浮，軟軟地向着紫薇身上倒了下去。

“知畫，知畫你醒醒啊！”紫薇眼看着老佛爺吩咐珍兒、翠兒過來攙扶，連忙将匣子從她手裏接過去，眼看着太醫去診治被搬到床上的陳畫。

“怎麽樣？有沒有大礙？”老佛爺帶來的杜太醫，是專門負責慈寧宮的婦科聖手，在太醫院德高望重。被老佛爺這樣一問，沉吟片刻，杜太醫這才開了口：“福晉受了驚吓，心悸憂慮；又因為摔倒在地，有些外傷。還好福晉平時身子還算不錯，腹中胎兒應該沒事，只是福晉接下來一兩個月需要靜養，必須把胎兒穩住。”

老佛爺舒了口氣，眼看着杜太醫拿了針盒，在陳畫幾個穴位施針按摩，這才看見陳畫面容微動，逐漸醒來。

“她醒了！”小燕子頭一個看見，激動得叫出了聲。杜太醫診治的過程對她來說無比漫長，期間她心中沉沉的負罪感，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這幾年在永琪的潛移默化下，她天性裏那份悲天憫人和善良，愈發地探出頭來，時不時地壓倒和管束着那份江湖生涯帶來的戾氣。

四下鴉雀無聲的時候，突然聽到小燕子的驚呼，老佛爺忍不住回頭白了小燕子一眼；桂嬷嬷不知何時從宮女卧室又鑽回了新房，假模假樣地三兩步搶着跪倒在陳畫床前，啜泣起來：“福晉啊，都是奴婢的錯，奴婢就是萬死，也不該縱容還珠格格欺負你啊！”

陳畫本就氣若游絲，剛醒來就發現自己被桂嬷嬷利用着脫罪，順便挑撥老佛爺跟小燕子的關系，哪怕忍着腦間的天旋地轉，也要支撐着起來，在床頭對老佛爺盈盈下拜：“老佛爺，知畫知錯了，都是知畫不懂事；姐姐真的沒有故意撞我，家和萬事興，請老佛爺千萬千萬，不要錯怪姐姐。”

桂嬷嬷倒是得了便宜還賣乖，索性順着陳畫往下說：“老佛爺！您看，福晉多顧全大局啊！臉都煞白了，肚子裏還有小阿哥呢，怎麽能被還珠格格這麽胡攪蠻纏地推來搡去？老佛爺，求您給福晉做主啊！晚一步，福晉就沒命了啊！”

老佛爺本來對小燕子的印象就差，現在有桂嬷嬷在旁邊添油加醋，賣慘污蔑，更加讓老佛爺對小燕子撞人一事，深信不疑：“知畫，你不要包庇小燕子了！她這個樣子，我早就領教過了！傳我的口谕，小燕子從今天開始，在景陽宮禁足兩個月！閉門思過！”回想起小燕子還在漱芳齋的時候，曾經跟香妃、紫薇、金鎖她們，一起在宮裏放煙火棒玩，結果差點把自己燒死，老佛爺氣就不打一出來。

這樣的女人，怎麽能配得上未來的太子和皇帝？自己有了身孕，不好好安胎，還在後院裏動不動揮鞭子打架，連帶無辜的福晉遭殃，簡直就是景陽宮的災星！

永琪走後，小燕子除了有紫薇和晴兒平時來探望，自己礙于身上不便，也沒什麽機會出宮散心，日子本就難過；現在突然被禁足，連附近的禦花園也不能去，連令皇貴妃的延禧宮都不能去拜訪，頓時覺得十分冤枉：“桂嬷嬷，你胡說八道也要打個草稿吧？究竟知畫是怎麽摔的，我看你清楚得很！我要氣死了，我要冤死了！”目光落到紫薇手中的匣子上，《景陽宮手抄》的秘密，小燕子一時忘了隐藏：“紫薇，那本……”

陳畫見秘密呼之欲出，焦急地攥緊了身下的薄被。

桂嬷嬷眼角的餘光掃到陳畫手上的動作，瞬間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詭笑——她桂嬷嬷也不是任人撕咬的肉包子，那一踹之仇，得報之時，早晚也是要報的！

還好小燕子身邊的紫薇及時反應過來，伸手死命捂住了小燕子的嘴：“那本就是個意外，小燕子，你別說了，小人大貓，小人大貓啊！”

‘小人大貓’，是小燕子學成語時，跟大家建立的默契。

小不忍，則亂大謀。

每次小燕子怒氣沖上腦門，紫薇也好，晴兒也好，都喜歡用這句話來提醒她。

小燕子到底是武行出生，被這樣生生地捂住口鼻，心裏是在堵得難受，一氣之下用力掙脫，紫薇承受不住，竟然被推向了旁邊的茶桌，一時間杯碗飛落，噼裏啪啦地碎了一地！

“哎呦！”紫薇揉着自己的胳膊和落地的那半邊大腿，故意叫喊出來，不忘給小燕子使眼色，提醒她收斂。

“知畫，我算是知道了，你在景陽宮過的是什麽日子！”老佛爺站起身來，倒退了一步，嫌惡地看着把新房又弄得一團糟的小燕子：“知畫要是再在這個景陽宮住下去，不僅孩子要掉了，她的小命都難保！桂嬷嬷，給我把知畫的東西都帶上，知畫今天開始就搬回慈寧宮！”老佛爺的命令強過聖旨，桂嬷嬷磕頭如搗蒜，心中暗暗慶幸，算是躲過了這一關。

怎麽會這樣？

陳畫無法理解，事情怎麽會變成現在這個地步。

明明自己剛剛和小燕子、紫薇一起教訓了賊頭鼠腦的桂嬷嬷。

明明大婚以來，自己跟小燕子這段時間和平共處，只是表面争鬥。

明明自己的孩子跟小燕子的孩子根本沒有任何競争關系。

明明在大婚之前，所有人都有了默契，是一起商量着對抗紫禁城這一套“規矩”的盟友。

為什麽現在小燕子反而因為自己受到冤枉，紫薇和自己也弄得遍體鱗傷？

被桂嬷嬷和珍兒披上外衣，架着坐上玉辇的陳畫，在臨出門時，回頭留給小燕子和紫薇一個充滿期許的眼神。那眼神好像是給她們道歉，又透出幾分絕望。

“格格別灰心，現在知畫姑娘被老佛爺帶走了，說不定禁足就沒有必要了啊！等哪天皇上來景陽宮，紫薇格格和晴格格給您求個情，說不定立刻就解了呢。”明月一邊收拾剛才被撞翻的茶碗碎片，一邊想盡辦法說點開解的話。

宮裏這些彎彎繞，明月、彩霞做宮女了這麽久，多少也都清楚。尤其是桂嬷嬷的為人，就算不是偏袒自家主子，她們冷眼旁觀着，也要存三分疑。

紫薇從地上被攙扶起來後，揉着後腰的同時，不忘把那匣子挎在胳膊下：“小燕子，我們快回你房間，把這個東西藏好。”

跨了院子，回到自己卧房，小燕子的怨氣，盡數撒在了這個匣子上：“什麽鬼東西，知畫那麽看重，你又寧可摔了自己，也不肯我講出來。知畫到底有什麽秘密，都不跟我們交個底，算什麽朋友嘛。”

紫薇坐在小燕子床上，正解了衣襟，往身上擦消腫的藥油，一時沒顧着聽見她的抱怨。小燕子跟永琪平時練武，早些年也經常受到宮裏的刑罰，所以別的沒有，治傷的藥膏那是管夠。

“對不起哦紫薇，你知道的，我好讨厭被冤枉的感覺。你腫起來的地方，我幫你揉揉好不好？”小燕子看紫薇夠不到藥油該擦的地方，想自己主動過來幫着擦。

“沒事，就快好了；我要不摔這一下，你怎麽清醒得過來呢？再跟老佛爺吵架，我怕你禁足就不是兩個月，而是半年了！”紫薇謝絕了小燕子的幫忙。她知道，小燕子手勁大，以前小燕子受傷，都是金鎖悉心地料理，才得以痊愈；要是小燕子上手，只怕不青不腫的地方，也要被按得又青又腫。

知道自己魯莽誤事，小燕子癟了癟嘴，索性轉頭自己把知畫匣子打開，翻弄了一下那本《景陽宮手抄》。可那手抄上的字，對小燕子來說太過複雜，很多字都不認識：“紫薇，這個冊子上的字好多，知畫每天都在看什麽啊……等一下，‘身世’？我看懂了兩個字哎！是‘身世’！”

紫薇這會兒才回過神來，聽到“身世”二字，心中警鈴大作。

什麽“身世”？誰的“身世”？

難道知畫知道了，小燕子的身世？

自從小燕子跟紫薇各歸各位，宮裏就沒有其他可疑的人出現在大家的視野中過。

現在唯一還懸而不決的，就是小燕子還不知道她自己身世這件事。

而這個秘密，眼下應該就只有簫劍本人、晴兒、爾康和紫薇自己知道。

如果知畫的冊子，指代的是小燕子身世的事情，那是不是代表，欽點知畫入主景陽宮的老佛爺，也已經知道了？

紫薇越想越緊張，連忙按住了小燕子翻看的手，打哈哈遮掩過去：“小燕子，這是知畫拜托我們幫她保存的東西，我們這樣偷看，我覺得不太好吧？聽話，我們把它收起來吧，等哪天知畫願意給我們看了，我相信，她一定會把所有的問題，一次解釋清楚的！自從那天跟我們商量那個大計劃，我們所有人跟她，早就是一條船上的人啦。費安揚跟她都這麽信任我們，我們就給他們一個向我們剖白的機會，耐心地等一等她吧！”

小燕子挑了挑眉，自己也覺得偷看人家的東西不太光彩，有失水準，便聽勸地把匣子往衣櫃裏面一塞，又拿了些衣服遮蓋，再也不想這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