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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徐氏的野望。

畫完餅,接下來就該開始工作了。

沈麗姝把爹娘的沉默當默認,便理直氣壯指揮他們幹活,“晚上客人指定比下午多,我們可以把二十斤一鍋增加到三十斤,這回就請爹娘動手吧,我正好在旁邊教你們怎麽炒。”

炒栗子一點都不難,爹娘之前還在旁圍觀過,沈麗姝對他們很有信心,教一遍肯定能上手。

沈家旺這時卻面露猶豫,倒不是對女兒支使父母這件事有什麽不滿。

“姝娘當真不用爹陪你們去瓦子裏?”

雖然他有一把子力氣,在家炒板栗也能做的很好,但這事幾個大侄子們也能來,自己難得有機會幫幫孩子們,沈家旺覺得他的用武之地更應該在外面。

可惜這卻是他家姝娘從來沒考慮過的方案。

“爹是有公職在身的,可不能跟着我們出去走街串巷。內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我們在外頭常碰到您衙門的同僚,因着是孩子們的小打小鬧,倒也無傷大雅,叔伯們都會主動光顧生意,對我們很是關照。可爹在衙門裏跟叔伯們平起平坐,若跟我們叫賣時碰到他們,豈不是顯得矮人家一頭?”

沈麗姝雖然生活在人人平等的時代,卻也不是什麽理想主義,現代人都有不可言說的鄙視鏈,一大把拿着幾千塊工資的白領瞧不起月收入幾萬的攤販,更何況是等級森嚴的古代?這裏可是嚴格遵守着士農工商的等級制度,此外還有奴婢、隸卒、樂戶、倡優等賤籍的存在。

在封建社會,老爹能擁有一個清白、甚至在平民中還有些地位的身份,真的應該感天謝地了。

沈麗姝很清楚沈爹這份工作的重要性,不容有失。

但沈家旺既然這麽提議了,也是考慮到一些後果的往,他覺得問題不大,便笑道,“姝娘言重了,就算叫賣時被同僚撞見,我最多丢些臉面,可他們吃了咱家那麽多東西,便是吃人嘴軟拿人手短,也不會如何跟爹較真。”

沈家旺雖進城二十年,骨子裏仍帶着一份屬于老鄉的純樸,賺錢才是大事,為此舍下一些不痛不癢的臉面,又算得了什麽?

即便這錢是給姝娘賺了,自己得不到什麽,沈家旺也覺得值得。

姝娘總不會虧待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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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麗姝仍然态度堅決的搖頭,“爹不在意臉面,姝娘在意,您是街坊鄰居、親戚朋友交口稱羨的沈押司,也是有頭臉的人物,姝娘不允許爹背上一星半點污名,即便只是些言語口角也不行!”

她平時總是嘴角挂着甜甜的笑,用甜言蜜語忽悠別人以達成自己的目的,這會兒難得正色起來,一番話說得字正腔圓、擲地有聲,倒把一屋子人都震住了。

連沈家旺也有被孝到,頗為動容的看着長女,“姝娘委實有心了。”

他都沒有想到,姝娘嘴上不說,心中對自己這個父親卻是百般敬仰千般維護。

沈麗姝毫不心虛收下了這份孝名,“那爹可不要辜負姝娘的心意,就安心在家跟娘一起炒栗子,外頭的事交給我。”

事實上她反對老爹“下海”的動機,并沒自己說的這麽大義凜然。

沈麗姝的确不允許她爹背上任何污名。

做人立足當下的同時更應該着眼未來,她想要把事業做大做強,就少不了依靠她爹的身份和人脈關系行事。

即便老爹在衙門裏只是底層小吏,沈麗姝也見識到了他們這個群體的能量,用句不太恰當的話來形容就是悶聲發大財,這些小吏們平日裏不顯山不露水,在社會上卻十分吃得開。因而沈麗姝對老爹充滿信心,哪怕她的事業再擴大幾倍,老爹也能罩得住。

再說了,因為她爹有公職身份,她才能打擦邊球,一邊搞小買賣一邊當清白人家,老爹什麽時候失去工作,那他們家的性質可就是妥妥的商人階級,社會地位立刻比現在矮兩級,那可比一夜回到解放前還悲慘。

所以他們絕對不能因小失大,全家誰都可以跟她出去做生意,唯獨老爹不行。

沈麗姝沒好意思說,她對老爹的期待其實遠不止此,如果她以後的事業搞得不錯,有了條件,還想花錢幫他疏通一下關系。

基層小吏是幾乎沒上升空間,這個時代也不興買官賣官,她爹除了考科舉之外,再怎麽努力也當不上真正的公務員,但是如果老爹能做到小吏中的頭兒,他們家的日子也會很滋潤。

就像她爹現今的頭兒齊孔目,據說背景夠硬,連衙門的官老爺都對他客客氣氣。

人自己舒舒服服當着小頭目,住着首都二環內帶小花園的豪宅,那叫一個逍遙自在。

可以說齊孔目就是他們家前進的榜樣了。

不過這個目标十分遙遠,發家致富奔小康可夠不着,得是正經的發大財,家裏有礦才行。

沈麗姝估摸着她至少得完成三五個五年計劃才有希望實現,就沒必要這麽早拿出來宣揚了。

她說服了父母安安分分在家幫自己炒板栗,也手把手教會一遍後,就帶着新鮮出爐的三十斤板栗去老地方了。

而沈家旺和沈徐氏已經馬不停蹄開炒第二鍋了,一鍋板栗也要三四十分鐘,夠沈麗姝把三十斤賣空的了。

說是夫妻合作,但沈家旺身為男人,一馬當先包攬了大部分工作,只在兩手臂都發酸後才讓妻子接棒,他好借機喘口氣。

現才工作不久,沈家旺不覺疲憊,沈徐氏便只在旁邊瞧着,時不時問一句要不要幫忙,基本只得到否定的答複,她也沒走開,只是望着丈夫專注的神情半晌後,她突然開始後悔自己的沖動。

“我還是覺得不該如此縱容姝娘,現還幫她做事,她以後會不會一發不可收拾,越發執着于做買賣?”

“這樣不好嗎?”沈家旺不在意的笑道,“若照姝娘的安排,一晚上就能賺一貫錢,要知道我每年從衙門裏的年俸也才二三十貫,姝娘可比我強多了。”

“這如何能比?”沈徐氏嗔了丈夫一眼,“衙門領的現銀不多,卻有米面果蔬和雞鴨魚肉哩!每半年還能領兩斤羊肉,若是年節運氣好,讓衙門采買的人碰上死牛,還會發牛肉,哪怕輪到咱家只剩些牛肋骨大棒骨,照樣也是別人花錢都買不到的好東西!”

細數丈夫單位的福利,沈徐氏臉上滿是驕傲自豪。

她都不明白,為何姝娘老覺得自家一窮二白、再生幾個孩子都養不起,殊不知,這巷子裏的誰不羨慕他們家的好日子?

跟娘家兄弟比,他們每個月吃一兩回葷腥是有些節儉了,以孩子他爹的本事,想天天吃肉也不是不行,只是孩子他爹私下也說了,誰家都不是瞎子傻子,自己小門小戶又沒什麽依仗,沒必要太招眼,平平安安把日子過下去就行。

沈徐氏自己也是個随遇而安的人,十分信服丈夫說的話,便打從心底覺得姝娘上蹿下跳的折騰沒必要,一直安安穩穩、和樂融融不好嗎?

她心中抱怨,沈家旺卻是力挺閨女,“姝娘如何是瞎折騰?不說這次了,上回賣花生瓜子,她也是實實在在賺到錢的,好幾貫呢,還給咱們都買了禮物,那些天孩子們也沒少吃肉。”

姝娘賺到了錢,也只是買些禮物和吃食,錢沒落到自己手上,沈徐氏其實沒多大概念,反倒丈夫提起那幾天吃肉的事,讓她想起了一樁心事,猶豫的問,“你以前不是說咱們小門小戶,不合适招搖嗎,怎麽還這般縱着姝娘?”

沈家旺愣了一下,想起自己何時對妻子說的這話,苦笑不得的解釋道,“衙門發多少現銀和米面,這麽多年街坊鄰居都看得到,也清楚咱們無甚家底,若我天天給家裏買肉吃,相當于告訴所有人我們手上不幹淨,這才是招搖。但姝娘卻是憑本事掙錢,經得起推敲,她想怎麽買肉就怎麽買,誰也管不着。”

“原是如此。”沈徐氏嘴上附和着,神情卻沒放松多少,過了會兒,又提起了另一個話題,“即便這樣,也不好讓姝娘總是走街串巷、抛頭露面,她都是大姑娘了,出落得一天比一天秀麗,過不了兩年就該相看起來了。”

沈家旺随口問道:“你想給姝娘說個怎樣的人家?”

沈徐氏嘴上總是潑沈麗姝冷水,內心其實同樣對她寄予厚望,只不過期盼的方向不太一樣。沈徐氏也是憋了好久,頭一次對丈夫吐露心聲,“我說句實話,咱們姝娘生得花容月貌,又百般伶俐體貼,除了身份上差一些,論人品氣度,又比那些千金小姐差在哪裏?若是能安心在家養一養好名聲,我私心覺得,便是秀才舉人家的公子也配得!”

這年頭考科舉是需要門檻的,讀書人家裏一般都是世代讀書,秀才舉人的兒子日後至少也是秀才,在往上的話,可就不好說了。

沈徐氏這句“秀才舉人家的公子也配得”,将她的野心暴露無遺,把枕邊人沈家旺都驚呆了,回頭深深看了妻子一眼。

但沈徐氏卻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異想天開。

老話說得好,嫁人就是女子的第二次投胎,她自己也是靠嫁人改變命運,從鄉下人搖身一變成了京城人,姝娘各方面條件都強出她許多,只要謀劃得當,如何不能當秀才舉人的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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